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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情怯 ...

  •   安生地过了一段日子,梁好也有过感冒发烧,都有惊无险地护理过去。

      离梁好周岁还差十八天,徐光禹来了。

      他这次像忘了,搬了很多礼物来,有吃的喝的,有孩子的玩具,有陈艾的药膳。

      “看这里,来!走过来!叔叔就给你这个。”

      徐光禹拿起一架遥控车,在逗开始学步的梁好。

      快走两三步,停住,小身躯晃几晃,脚底稳住了,再快走几步。周而复始,直到抵达一小段距离,小孩的成长有目共睹。

      就很奇特,明明没有血缘的孩子,两个多月不见,徐光禹会记挂,会有欣慰感。

      他想,那个人错过了这么多,以后该不该悔恨。

      梁好抱住遥控车,小手纷乱地点任何看起来像开关的凸起,然后,耐性没了。

      眼看他要松手,陈艾蹲下托着遥控车底座,将绑在一起的遥控器解出来。电池盖太紧,她拨了几下没拨动。

      徐光禹凑过去,接过遥控器,拇指一推就滑开了电池盖。他装好电池,抱过梁好放腿上,教他玩。

      平时相处的人少,梁好还不太会说话,但他懂很多意思,懂怎么表达他的开心。

      湿答答的“mua”,印在徐光禹脸侧,他朗声笑,凑上另一面干净的脸。

      梁好天真地献吻,陈艾温婉地笑。

      院门开着,有人路过,背后指指点点。

      药膳是真空包装的成品,热热就成,陈艾使用了大部分做午饭。

      说实话,当看到这桌过于丰盛的午餐,徐光禹的感受是惋惜。

      这些都是客户的赠礼,很贵,他一个男人吃了也是浪费,所以留着给陈艾。现在兜兜转转,倒还是成就了他自己。

      饭桌上,交谈仅限于生活琐事,再深入的话题不会有。

      陈艾的分寸感很明确,其实今天徐光禹,是藏了试探的心。

      “我手下有个职位,工作轻松上班时间自由,休息也多,还可以分单身宿舍。等梁好再大点,送去托儿所,你可以去试试吗?”

      陈艾放下筷子,看着他说:“我要回老家了。”

      “不等了吗?”

      她的目光直白,逼得徐光禹伤人地揭开,也逼得他直视自己的虚假。

      陈艾以一种告别的心态,看了眼这座房屋。很多会随着时间而坏掉的东西,都会抹杀她的存在。

      她坦然笑笑,“我要回去了。”

      回去?回去那个让孩子辍学的家庭?以未婚先孕那样地回去?

      徐光禹再次经历慌的情绪。

      他固执地认为,人必须要变的。她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穷途扑火的人,为什么不能变!

      ——

      徐光禹驾驶汽车,开出村口。

      同时,反方向驶来一辆老款桑塔纳。

      对照一眼,桑塔纳车速缓下,最后停在小路斜边。

      家门前有阿婶聊天,看到穿西装梳背头的梁三发,调侃道:“好耐唔见三发,是去边度做销售啦?”

      三发妈迎上前,将梁三发拖到阿婶们面前,好一番介绍。

      “佢呢两年去咗北方,搞乜嘢运输队啊,嗰地头会落雪,冻死个人啰……”

      梁三发纠正,“唔係北方,是长三角,都算南方。”

      三发妈还是老一辈的看法,“出咗省,唔都係北方。”

      阿婶们纷纷附和。

      梁三发默认了,转而提起刚刚过去那辆小车。

      话题一抖开,阿婶们知无不说:那男人身条斯文,每隔段时间就过来,送这送那的,给那女人和孩子。也许工作在外地,难得着家,为了生活不得不奔波吧。就是住在这啊,哎哟,那不是梁有的家吗?这里面关系乱的很……

      梁三发低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别人扯了扯还在说不停的阿婶。

      梁有还在时,梁三发最好跟在他身后,还有村头那家的女儿,这几人好得很。

      之后,论不到一处,便各自散了。

      三发妈去准备接风宴,梁三发没进家,想随处溜达,脚步却不会忘。

      他抬头望,围墙不高,以前阿有忘带钥匙,他们还一起爬过。

      徘徊在门外,听全了孩子的笑声、哭声,还有女人低低的、细碎的话语声。

      梁三发有点恍惚。

      这两年,他一直往监仓里汇钱寄物资,但阿有依旧不肯面见。

      手机震了下,梁三发拿出点开信息。

      梁仪佩:我辞工了,在家待嫁,晚上你过来吃个饭吧。

      低头回信息,梁三发看见自己皮鞋西裤,穿得人模狗样。

      这时,院中传出饭香。

      路灯乍泄,一道光亮忽从门缝里流出。

      梁三发蹲在台阶,夹烟点着,剧烈的悲怆涌起。

      好坏与否,所有人都在朝前走,独独梁有被遗忘在过去。

      ——

      不过半月,梁好走路很稳了。

      到梁好周岁那天,徐光禹电话说一起庆祝。

      过生日要收礼物,陈艾牵上梁好,打算去逛超市。

      梁好很少能出去外面玩,他兴奋又新奇,不肯乖乖被牵。

      乡间小道安谧,陈艾满足他,同时也叮嘱见到车要停住,不能乱跑。

      梁好笑嘻嘻地,边往前跑,边回头趾高气扬地看陈艾。

      那洋溢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看啊,我多快;妈妈,你好慢哦。

      路边突然冲出辆汽车,陈艾叫了声“停下”,梁好转头,绊脚摔倒。

      汽车车速缓了缓,又猛加速,就在距离梁好半米远时,方向一打,驶走了。

      陈艾跑过去,梁好已经自己坐起来,眼睛好奇地看车子,没被吓着。

      抱起他,陈艾安抚了会,没再让他下来走路。

      到太阳村,进已经扩大数倍的超市,在那面玩具墙前,陈艾鼓励梁好去选礼物。

      小男孩都喜欢车吧,因为衣服有车的图案,摇铃是车的模型,徐光禹送的遥控车他一直在玩。

      梁好却选了一个像海胆的软球,可以挤捏变形,里面有彩色发光的星星月亮。

      陈艾问他,“真的就喜欢这个吗?”

      梁好不太懂这种不确定的语气,以为妈妈不同意呢。他说出几个不成意思的词,眼神认真,表情期待又有点腼腆。

      陈艾捧住他的脸,轻揉了揉,“那就买它吧。”

      梁好呵呵笑,开心地玩起球。

      顺带买菜,母子俩慢悠悠地散步回去。

      ——

      从朝升村到石井的监仓,二十分钟路程,梁三发停车三次。

      不过几秒,又慌张发动车子。

      这是一段迫切又逃避的路程。

      梁三发在通知的时间内抵达,等在监仓外面。

      这两年他没回过家,但是石井监仓来过几次,周围一如既往地空旷,只有树和马路,高高的天穹。

      车里待不住,梁三发抽出根烟,下车,点火吸着。

      铁灰色高门,推开的声音,像刀划过冰面。

      尖锐穿耳。

      梁三发手一颤,雾白的烟雾扭了扭,散掉。他垂下手,转身。

      运动长裤,松垮短T,微低着脸,几乎贴着头皮的寸头。

      那是阿有吗?梁三发走近几步,不敢认。

      那人歪着头,抬了抬眼角,像是适应了阳光,整张脸才扬起。

      “……阿有……抽烟吗?”

      视线定了几秒,梁有笑笑,叫声“三发”。

      这一路来,压制内心的矛盾,这声“三发”像个宣泄口,梁三发放开嗓子,像笑又像哭。

      梁有不为所动,眼神流连着自由生长的树,草,花。

      掉点泪,擦干,那股安心的力量回来了。梁三发勾住梁有肩膀,向车走去。

      十月的天,太阳一升,气温和夏天有得比。

      梁三发上车扣好安全带,将空调打开。车开出去,看不到监仓的建筑了,找个路边停下。

      他从后座摸出枝柑树条,洒点矿泉水,装模作样地在梁有身上扫。

      意为除晦气。

      好了,出监程序走过了,那接下来呢?

      梁三发打方向盘,过弯道,行驶在回朝升村的路上。他看眼梁有,心里兀自地决定,反驳……

      车内开了空调,梁有仍将窗户敞开一缝,手搭在窗边,手指感受着风。

      他无意愿说,梁三发便先开口。

      “嗰时你做咩野唔肯见我?①”

      梁有身子往后靠,望着前方,“没必要见。”

      听啊,多冷血的敷衍。

      梁三发抓紧方向盘,心情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沉淀,“如果那时让陈艾去验伤,我们也可以提告,或许你就不会……”

      梁有打断话,语气淡淡地,“人家好好的人生,凭什么要跟这些沾边。”

      呵!人家。

      就这么着急地撇清关系,真是此地无银。

      梁三发还记得那句‘遗言‘:陈艾要做什么,别阻止她,也别告诉她。

      可是值得吗?

      太阳村路标出现,梁三发想问回不回家。

      “停车。”

      声音猝然而起,微有难自抑的触动。

      梁有下车。

      一排蒲桃树,二三十米路。

      监仓里不知是什么样的生活,竟把他的腰板压直了,走起来肩膀成一条线,像孤独的单行道。

      十六号楼,已经太遥远。

      梁三发从车里看,梁有立足。

      家,于他来说,从来不是停风驱雨的终点,是一场噩梦。

      梁有很快返回。

      日头正烈,该醒了。

      梁三发说:“回家吧。”

      梁有坐上车,系上安全带。

      ——

      徐光禹快中午的时候才到。

      梁好已经长了八颗牙,可以咀嚼些细碎的食物,陈艾给他做了鸡蛋羹、肉糜粥,和大人同台吃饭。

      餐椅是小凳子架在大凳子上改良的,就放在陈艾右侧,方便喂梁好,徐光禹则坐在餐椅另一侧。

      梁好双手都抓着玩具,软球和金属小惯性车,边吃边玩。

      徐光禹没什么胃口,象征性吃了点,就接过陈艾的工作,喂起梁好。

      有时周末临时加班,不是没有同事带孩子来工作,徐光禹真的觉得,怎么会有那么尖利的嗓音。

      像一群控制不住的高频哨子。

      但梁好不同,他大多数只是安静地玩,很少有要求,或无理取闹。

      徐光禹很喜欢他。

      小惯性车后拉得太紧,梁好手刚放,车子就冲出去,掉在地上。

      徐光禹弯腰捡起,抬起身,发觉梁好半趴在餐椅边缘,短脖子伸长。

      “生日快乐,新的开始,新的收获,别忘记叔叔哦。”徐光禹把小汽车滑过去,几些感慨地说。

      梁好嘴巴还有食物,叽里咕噜地冒出一串词,眼神懵懂得发亮。

      陈艾面容温柔地注视着梁好,徐光禹看着她沉静的眼眸。

      忽而,目光相触。

      徐光禹顺势问:“真的要回去吗?”

      “嗯,”陈艾点了下头,低脸夹碗里的米饭,“大家都这样的,回到自己的圈子,过着见怪不怪的生活。

      那种见怪不怪,何尝不是将就的一种。徐光禹按耐住情绪,身为一名合格的旁观者。

      饭后,陈艾收拾,徐光禹带梁好在院里玩。

      荔枝树下的沙土,是梁好的心头好:凿沙子,挖壕沟,小车碾过。

      来了个工作电话,徐光禹接听,眼睛时不时注意梁好。

      村里不知哪家放起鞭炮,吵得听不清,徐光禹走了两步,到安静点的地方说话。

      鞭炮停息。

      挂断电话,抬头,梁好不见了。

      院门本就是虚掩着的,徐光禹不确定梁好是不是跑出去了,尝试唤了两声。

      陈艾听到声音,急忙从厨房出来,问怎么了。

      徐光禹说梁好不知道跑哪去了。

      陈艾快速想了想,边走边说:“你到后屋找找,我去外面看看。”

      后屋一眼望尽,徐光禹又忙跑到院前,敞开的门中,伫立着陈艾的背影。

      削薄的肩,在烈性的日光中,隐隐发颤。

      徐光禹脚步慢了,一墙之隔,一似地胆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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