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错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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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好九个月大时，牙肉里冒出小白点，摁下去有点硬。
这半月里，他对花椒棒更是爱不离手。
有天，小白点萌芽而出，梁好起了高烧。
这是他第一次生病，陈艾就算预先再多准备，也慌乱于没经验。
夜里退烧药一吃，以为会转好，谁知汗发不出，梁好手脚冰冷，还在继续高烧。
陈艾匆匆收拾，背好背带，刚准备抱起梁好，他忽然手脚惊颤，眼白翻过去，眼皮和嘴唇不停地抖。
大脑空了几秒，陈艾迅速侧过梁好身子，并伸指进他口中。他牙齿紧扣，喉间不断发出漱口声，眼白一翻一翻。
陈艾双手强扒开梁好的嘴，塞进一根手指，任他咬。另只手用力地掐他人中，用力地掐。
是三分钟吗？还是更漫长的时间？
梁好终于停止抽搐，陈艾赶忙解开他身上衣服，光溜溜地抱起他，往外冲。
鞋子来不及穿，她赤脚跑到马路上，散着一头梦魇的发。
边跑边招手，拦车。
他们不停，飞驰而过，仿佛她是吃人的怪物，是哭泣着的妖魔。
夜那么黑，可路灯那么亮。
她是人！活生生的人！她是个母亲！撕心裂肺哭喊着的母亲！
她只想救自己的孩子，为什么没人肯可怜。
梁好精神蔫了，头耷拉着，听不到陈艾喊他。
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陈艾跑回去。
机车一直停在院里，薄薄的塑料篷布，她花费极大的力气掀开。插上钥匙，按了电门，还能启动。
陈艾擦干泪，眼前渐渐清晰——她终于看清了，看清了那个人从前淡漠不羁的模样。
梁好，梁好，梁好……
她喊梁好，掐他的虎口，让他别睡觉。
她仔细回忆……
“你试试离合和油门的手感，掌握下力度。”
“会不会冲出去？我不敢……”
“空挡车子没动力，别怕。”
“那我要开始了……”
“嗯，大胆点。”
“别怕，陈艾。”
孩子用背带绑在身前，陈艾发动车子，尝试松油门，车轮缓慢向前。
马路车少，夜越来越静，车速也逐渐加快。
到达医院，陈艾停不动车，扔下才走了两步，她也像那副被丢弃的机车一样，摔倒了。
梁好安稳地在怀里，她双手护着，脑袋撞上路槛。有人来扶，她恳求别人先送孩子进急诊。
值班安保听到动静出来，赶紧联系医生，梁好终于被送抢救室。
约摸过去一个小时，医生出来喊家长，陈艾站起来应。
医生详细说了梁好的状况：是持续高烧引起的高热惊厥，现在最紧要的是做降温处理，避免再次惊厥。病情稳定后，还要再联络神经科医生，做个全方面的检查。
“好了，家长先去办理住院，后续观察没有异常，患儿会由护士送回普通病房。”
住院押金需要八千，陈艾钱不够，先缴了三千，承诺明天会补齐。
快天亮时，梁好被送出来。
雪白的推床里，他身体软软地摊开，小小一点。他闭着眼，唇上几个殷红的血痂，头发被剃光了一块，扎着留置针，管子里遗留了血液。
“梁好～”陈艾轻唤了声。
护士制止，“让他好好休息吧。”
直到太阳高高升起，陈艾只用眼神密切地关注着梁好。
中午，梁好又再次起烧。
医生交待吃退烧药和物理降温，同时开下一次针水。
梁好烧得脸颊通红，迷迷糊糊地呓语，身体难过地别来别去。
怕压住针口，陈艾控住他的行动。
液体一滴一滴地汇进管子，这个世界是无声的，连耳鸣也退避了。
这次烧退下的间隔比上次短，护士收针管时说是好转的现象。
陈艾坐下，背放低，终于稍微能松口气。
病房是四人间，床帘隔开，听得到一家几口哄乐孩子的心疼。
陈艾听着，一些向外尖锐的东西，蓦地倒戈，扎向她自己。
她抚摸梁好渐安宁的小脸，愧疚像濒危的墙，坍塌在她不会后退的路。
梁好睡熟了，陈艾托护士照看，出去取钱补齐住院费。
再开机车，陈艾有经验了，很快骑回朝升村。
进屋把零零散散的钱全搜罗上，包括那只卸掉的手镯，拿到手上时，转珠相叩，声音依旧清灵清脆。
带好换洗衣服，陈艾出门。
老人等在路边，扶着垃圾桶，手里抓有两张纸皮。
陈艾走近。
老人问：“好仔呢？”
“生病了，在住院。”
老人放下纸皮，从裤腰内拽出个装钱的袋子，剥开一层又一层，扯出里面面值最大的两张钱。
“拿去。”
枯瘦的手骨似根老树枝，纸币崭新干净。
陈艾不接，老人便瞪眼，“这不是给你的！”
“我是不是错了。”
陈艾收下钱，说了这样一句，从未怀疑的话。
——
从怀孕到生子，一年半的时间，入不及出。陈艾无力支付住院费，找到打金铺。
店老板将手镯拿手上掂了掂，眯眼细瞧，再拿去秤。他清嗓子，指着放在秤上的手镯，说：“26克，按回收市价，280元，不能再多了。”
这点钱，杯水车薪，陈艾在犹豫。
店老板又说了些话，语气里莫名地着急拍定。
旁边柜台选购的女生瞧了过来，眼神生疑。那镯子的设计和质感，明显跟自己试戴的银镯不同。
店老板的生意话术炉火纯青，陈艾双手握紧，就要做决定。
“诶，靓妹，你这手镯好精致，在哪买的？很贵吧？”女生感兴趣地问。
陈艾回：“我不知道，别人送的。”
“哦哦！”女生点头，眨眨眼说，“男生朋友吗？真好。”
陈艾说是的。
女生话痨一样，店老板心脏摆着，店里又忙，索性丢掉这单生意。
走出打金铺，女生让陈艾看看手镯内壁，是不是印着字母。
是有一排字母，陈艾照着念，女生开心地拍掌。
“我就知道这不是便宜货，白金呢，如果你真要卖，就去典当行吧。”
陈艾谢过女生，就戴上了手镯，转而去到家典当行。
经过登记、鉴定一系列流程，最后柜台问是活当还是死当。
字面上的意思，陈艾还要再问一遍，“有什么差别吗？”
柜台解释：“活当给的现金较少，且要收取手续费，保管时间最长不超六个月。死当就简单了，一次过买卖。”
离开已经两小时，陈艾必须回去了。
“死当吧。”
如此，柜台着手准备字据。
陈艾转身等，看外面。
现代装修的典当行，门头挂着副旧色的幡，底下垂绦，随风扬起。
她摇晃左手，空荡的，已少了许多。
陈艾最终又改口。
——
三天后，梁好好转，从精神恹恹到活泼好动，下牙床齐齐冒出两颗白牙。
陈艾吃盒饭，他可馋了，似模似样地学着咀嚼。
“啊～”陈艾往他嘴里拨了几粒米饭。
米饭沾了菜汁，梁好吃得像发现新大陆，“啊～么么～”地吵吃的。
陈艾不敢给，怕吃重口了，以后挑食。
梁好本就是不长性的孩子，容易被转移注意，看到床边有玩具就玩起来了。
陈艾快点吃完，以免被他看到又嘴馋。木筷扣进饭盒里，她起身找垃圾桶。
梁好忽然看过来，陈艾挥挥空荡的手，意思是“没啦”。
觉得有趣，梁好兴奋地摆动双手，砸着玩具。
怕影响到别人，陈艾探身过去，想安抚他的动作。
梁好一直看着她，冷不防喊出“麻麻”的音调。
腔调不是很正，也许是咿呀学语中的一种，可陈艾听了，心柔软得，眼睛里要化掉。
神经科开的检查，做完后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嘱咐陈艾：有过高热惊厥的孩子，容易再复发，需要家长更细心护理。发烧体温达到38度时，就要给与退烧药物，体温控制住，毕竟惊厥对于孩子的大脑损伤不可逆。
陈艾记住了，感谢医生。
回到朝升村，将几天没住人的房屋打扫一遍，陈艾到菜地摘了满满一篮子蔬菜。
挑出一半送去给老人，老人回赠了十来个鸡蛋，还想要拿点什么。
陈艾拉住老人手臂，说不要了。
老人不知哪来的力气，忽地推开她，有点神经质地念道：“你不要跟我作伴了，人老身上有死气，挨的人倒霉。”
“没有的事，你别乱讲。”
老人拢了拢门，恨声说：“你不懂，你不懂。”
陈艾退后两步。
“唉哟，老的想死死不了……唉哟，造孽哦！”老人摸着墙，慢吞吞地腾挪，进了不见天光的屋子。
回去时，梁好刚醒，正爬过床边围挡的枕头，陈艾忙抱起他。
要做辅食了，在大厅的爬行垫放上玩具，让梁好自己玩，陈艾进厨房忙。
米糊煮起来快，喂完饭，母子俩在爬行垫上做游戏。
球形的摇铃，你滚过来给我，我滚过来给你。
玩着玩着，梁好躺下来，抱住花椒棒啃了。
陈艾放下摇铃，渐渐走神。
院子又堆起落叶，草也从地坪边窜出，墙苔显露蔓延的趋势。
不久前，那棵荔枝树还挂着累累的红，过路客一来，就像现在孑然。
那时便有了伤口吧，所以撇折的树枝现在才是枯了一半。
梁有又爬起来，开始扔摇铃，“麻麻麻麻 ”地喊，想让人陪他玩。
“诶，妈妈在呢。”
陈艾像往常一样回应他，母子俩进行单调的互动。
晚风又吹，荔枝树昂首地摇，仿佛步调还能回到从前。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错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