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桌是大侦探》梅子硬糖

3、余香·三

　　听完江小米的慷慨陈词，威尔逊警长疑惑地打量我，似乎在猜测我们的关系。
　　他又转向江小米，语气里带了点严肃。
　　“霍尔小姐，也许您的朋友是有真才实干的，只是缺乏经验，但这是一起意外事故，并非您所认为的凶杀案。”
　　意外事故？
　　我俩从一百多年后穿越过来可不是为了调查一起溺亡事故的。
　　不过，警长不知道我们‘未来人’的身份，自然无法理解这种由果推因的思维方式。
　　即便告之实情，也会被认为是在开玩笑。
　　所以我这样说：“我想，在尸检结果出来前，应该慎重地下结论。”
　　“确实如此，”警长先表示赞同，随后补充道：“但我还是认为，在那种情况下，被人袭杀的可能性很小……如果您了解当时的情形，一定会从医学角度考虑他跳河的原因，归因于癔症或是其他的精神疾病，而不是谋杀。”
　　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情况？
　　我越发好奇了，凶手究竟使用了怎样的诡计，能使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官认为被害者死于事故而非谋杀？
　　说话的当儿，尸体被打捞上来了，放在岸边晾水。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给我恶心坏了。
　　尸体的面孔和脖颈白腻腻的，皮肤隐隐透着青黑色的血管，形状有着微妙的僵硬和扭曲感，一点也不自然，
　　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侦探助手并不容易，仅仅是一具尸体，我就差点儿败下阵来。
　　我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免得被人看扁了。
　　“霍尔小姐，我们马上要办案了，您请回避。”威尔逊警长对江小米说。
　　此时，围观群众已被驱散，码头区域划出一大片空地。警方办案，闲人规避。
　　现场除了一个小分队的警员，就只有我和江小米了，警长多半是把她当成我的女伴，归类在‘闲杂人等’里面。
　　江小米没有搭理他，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副乳胶手套戴上，胶皮在腕子上啪的一响，贴合紧密。苍白纤细的手像是多了一层皮肤。
　　她在尸体旁边蹲下，动手尸检。
　　真是个我行我素的家伙。
　　我不是说她一点儿也不把警长放在眼里的行为，而是乳胶手套在1876年还没被发明出来，她竟然堂而皇之地用起来了。
　　“她……”
　　威尔逊警长一脸古怪地看向我。
　　我像念旁白一样解释道：
　　“霍尔小姐接受过伦敦大学完整的医学课程，如今在苏格兰场任职验尸官，她是我的得力助手。”
　　苏格兰场当然没有一个叫做艾丽卡·霍尔的验尸官，深究起来一定会露馅。
　　不过，我们只会在19世纪停留几天，没有必要在伪造身份背景上花费精力。
　　像是为了印证我的话似的，江小米用清脆悦耳的嗓音说：
　　“这是一具白人未成年男性的尸体，身高约5.5英尺，骨骼匀称，肌肉丰盈，穿着精棉制翻领白衬衣，西服马甲，细条纹西裤，上好的漆皮鞋，显然出身于富裕家庭。”
　　警长点头道：“如果没错的话，他就是昨晚离奇失踪的本杰明·戴维斯，伊顿公学的学生……出于慎重考虑，暂时不能下结论，要等伊顿公学的□□们过来辨认。”
　　公学即高中。
　　不过，和19世纪初英国兴建的几百所捐办文法学校不同，伊顿公学是真正的贵族学校，由国王亨利六世在1440年创办，能在里面上学的非富即贵。
　　我也对这所贵族高中有所耳闻，这样看来，被害者的年龄应该和我相仿。
　　说来汗颜，我完全看不出尸体的年龄。
　　我不仅对外国人脸盲，还搞不清楚欧洲各国人的相貌差异。
　　举个例子，有个德国人站在伦敦街头，英格兰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外国佬，但我不行，我看他们都是一样的。我也分不清德国口音和利物浦口音有什么区别。
　　江小米还在尸检，她嫌长裙碍事，牵起来扎成短裙，露着两条白生生的小腿。
　　“下颌强直，轻度尸僵，死亡时间初步推测在7到14小时，面部、胸腹、四肢未发现损伤……”忽然，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后脑有一处钝性伤痕！”
　　我连忙看过去，在江小米两指分开的发隙里，一个泡烂的伤口狰狞又醒目，长度约有两英寸，发根处粘连着褐色的血块。
　　“或许是跳河的时候撞在了河底的石头上。”威尔逊警长猜测道。
　　“是吗？”江小米盯了他一眼，“伤口为什么在后脑？”
　　警长捻了捻胡须，语气变得迟疑起来，“落水的姿势有问题吧……”
　　“反身翻腾两周半吗？”江小米咄咄逼人地问。
　　我听出来了，他们在争论被害者是自己跳河还是被人敲了一闷棍扔进河里。
　　按理说，后脑勺都被打凹了，明显是遭人暗算，那么警长先生为什么还在迟疑？是什么左右了他的想法？我越发好奇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这时候，一辆四轮马车在河边停住，几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匆匆跳下来。其中一个额头缠绷带，棉纱里透出血液的淡褐色。
　　他们看到尸体，全都愣住了，交头接耳了一阵，不住地摇头叹气，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马车涂黑漆，镶嵌玻璃，车头悬着两盏锃亮发光的铜灯，车门绘制了一枚盾牌形状的徽章——右上是英格兰王室的狮子纹章，左上是法兰西王室的鸢尾花纹章，下半部分是三枚银百合，组合在一起便是伊顿公学的校徽。
　　“布朗先生，是他吗？”警长问。
　　头戴绷带的□□抿着嘴，用力点头，继而闭上眼睛，沉浸在悲伤之中。
　　“这位是伊顿公学的舍监，格雷戈里·布朗。”警长向我介绍。
　　我也报上身份，并询问起昨晚的事。
　　布朗舍监定了定神，仔细描述起来：
　　“那时已经很晚了，女佣们都回去了，我一个人坐在值班室里头看书，大约是在十点一刻，我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沿着廊道传来，下意识地往门外看，小戴维斯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
　　“大门是锁住的，我听见他拼命踹门的响声，连忙端着蜡烛走出来。他扭头看我，脸色发青，眼睛鼓起，表情扭曲，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恐惧难以自拔。”
　　“我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如此歇斯底里，正要询问，天哪，他突然拿起五斗柜上的锡烛台，狠狠地挥在我的脑门上！”
　　“我当场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钥匙已经被他抢走了，大门敞开着，他消失了，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威尔逊警长接过话，道：“值班□□报了警，我们马上组织了三十人，足足搜寻了半宿，一无所获。学校前不远就是河，我们怀疑他落水了，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我仔细听完，觉得此事十分蹊跷。
　　如果放在现代背景，就是一个高中生午夜暴走，打伤宿管，逃出宿舍，最后死在了河里。
　　但是，后脑的钝器伤是怎样造成的呢？难道本杰明·戴维斯狂奔至河边，又遭到了凶手的攻击？
　　‘暴走’和‘遇袭’若拆分来看，都是有可能的，但结合一起发生，就显得极其违和了，想象不到符合逻辑的解释。
　　或者，威尔逊警长是对的，死者只是‘入水’姿势怪异，导致后脑撞上了石头？
　　“本杰明·戴维斯会不会在宿舍已经遭到了袭击？布朗先生，昨晚您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有没有在他的后脑看到伤口？”我有了一个想法。
　　“头部遭受重创之后是没办法协调肢体做出挥舞烛台这样的攻击动作的。”江小米打断我的话。
　　威尔逊警长赞同地点点头。
　　布朗舍监也说没有看到血迹和伤口。
　　我越发觉得难以理解，嘟囔着问：
　　“那他为什么会发狂？想离开宿舍楼？没道理啊，白天是可以自由出入的，明早离开就行了，非要晚上出去吗？为了出去不惜打伤舍监抢夺钥匙，这不像是想要去什么地方，反倒像是在逃跑，难道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
　　舍监和警员的脸色都变了，那个叫做莱特的警员更是伸着脖子，眼神惊恐，活像一只受惊的母鸡，他哆嗦着说：
　　“我听一个学生说，在本杰明发狂前，窗外传来了诡异的叫声……”
　　我一个激灵，头皮一阵发麻，不会是灵异事件吧？
　　倒不是我胆小，即使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走夜路也是会害怕的（我猜的）。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一片死寂中，江小米用力跺了跺脚，码头的地板发出砰砰的响声，她大声道：
　　“先生们，并非是鬼魅搅乱了被害人的心智，诱使他跳河而死，而是从背后遭人袭击，一击毙命，丢进河里……没错，这是一起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