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汉末年搞基建》渡归

15、第 15 章

　　王莽的反应在刘欣的计算之内。
　　他静静地看着王莽发作。

　　王莽一开始太皇太后王政君和定陶傅太王太后进场时，被他暗中使人派的一群小官围住奉承，还被敬了两觞酒，根本没有发现座次的问题。
　　结果等众人坐定后，王莽定晴一看才发现定陶傅太王太后居然坐在太皇太后王政君的旁边。
　　藩国太后居然和出自王家的帝国太后座次不分前后，这王莽这个儒家礼教的狂信徒怎么能忍，这让王家权倾三朝的面子往哪放？
　　再加上这些日子皇帝的频频退让和格外优待，让王莽迅速自我膨胀起来，还有来自酒精的刺激，种种因素叠加，竟使王莽忘记了维护自己一贯来宽厚退让的谦谦君子人设，而露出了遮天权臣的真面目。
　　王莽站起身，摇晃着饮酒后有些站不稳的身子，不顾场合，不顾皇帝以及定陶傅太王太后的脸面，对着皇帝、太皇太后和定陶傅太王太后的方向大声地呼喝起来：“她一介藩妾，怎么配和太皇太后这样的至尊坐在一起？内侍呢？小黄门呢？赶紧把她的座位挪到下面去！”
　　然后不待皇帝和太皇太后等人反应过来，就指使小黄门去撤掉定陶傅太王太后座位周围的帷帐。
　　定陶傅太王太后还好端端坐在那里呢，忽然就看到有人过来扯她座位前的帷帐，对她非常无礼，登时目瞪口呆，连出声阻止都一时忘了。

　　董贤跽坐在人群中，在王莽突然发难时，他紧张地直起了身子，俊秀的眉毛颦起，担忧的目光不由得笼罩在皇帝刘欣身上。
　　董贤在心里暗想：完了，王莽公然发作了，刘欣能抵挡得住吗？
　　他紧张得在心中直呼刘欣的名字，谈话那夜之后一直用来指代刘欣的“那个人”都忘了用。
　　董贤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心想，这种公开的冲突，刚刚登基的刘欣应对得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突然，董贤听到隔壁的一位大臣轻轻地“哼” 了一声。
　　董贤转头一看，才发现坐在一旁的几位朝官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看着正在呵斥定陶傅太王太后的大司马有些不满。
　　在他们看来，大司马未免有点太过苛刻了。

　　原来，大汉虽然自孝武皇帝时独尊儒术，对等级礼教更加重视，但与后世动辄下跪磕头还是有所区别的。
　　此时的人们的心性还比较开放随性，是一个女子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男子唱诗经求爱的时代
　　很多大臣这种比较放松的非正式宴会里，对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太在乎，
　　位次的安排虽然名义上遵照“礼”的要求，可是并不是没有灵活处理的空间。

　　在许多立场中立的大臣们看来，在众人其乐融融的时候，王莽突然冒出来呵斥定陶傅太王太后是妾，非常的大煞风景，而且毫无尊重之意，好歹定陶傅太王太后的亲孙子如今是皇帝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更何况按辈分来讲，陶傅太王太后是王莽的长辈。
　　并且在皇帝、太皇太后都没有什么表示，也没有点头的情况下，他居然指示内侍去扯下了定陶傅太王太后座位前的帷幔，强硬地要将人赶下座位。
　　在很多人的眼中，他做得太过了！

　　董贤看到在场的其他人反应，才松了一口气，好歹不是所有人都站在王氏那一边的。

　　这时皇帝刘欣开口了。
　　刘欣之前一直对王氏避让退步，并恩赏有加，在朝廷大臣和宗亲贵戚的眼中，塑造了一个很好相处的谦和宽仁之君形象，已经得到了一些中立大臣的拥戴。
　　如今陛下的亲祖母被这样侮辱，有一些大臣心中都有点不舒服。

　　刘欣知道，大汉崇尚公羊儒学“大复仇”，他没必要再退避了，此时他退避，只会让朝廷上下以为他软弱可欺。
　　谦和宽仁的君主大家都喜欢，因为在他手底下干活很安全，很舒适，但软弱可欺的君主，大家可就不是喜欢了，而是会看不起，进而以臣凌君。

　　“大司马。”他缓缓道，语气温和却掷地有声，“此乃家宴，本不必太过拘礼，且定陶傅太王太后对朕有养育之恩，又大司马你的长辈，你如此，有失妥当。”

　　听了皇帝刘欣的话，众位大臣宗亲暗暗点头。
　　皇帝的话既表明了态度，维护了威仪，又不咄咄逼人，果然是谦和宽仁的英明之主。
　　奈何大司马王莽不这样想。

　　也许是饮了酒，酒精令王莽忘记了伪装，他对皇帝没有了以往的尊重恭敬，态度跋扈地重复了那句侮辱性的话：“陛下此言差矣，礼不可废，定陶傅太王太后一介藩妾，没有资格坐在高位上。”
　　他咬死了定陶傅太王太后藩国太后的身份，有些跋扈凶狠起来，指使内侍继续撤帷帐，丝毫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
　　在场的臣宗亲贵戚都脸色微变，看着咄咄逼人不复恭敬的大司马王莽，心中不由得有些防备惧怕起来。
　　这防备惧怕的阴影悄悄地埋伏在众人心里，有朝一日王莽失势时，人们想到的不会单单只有他以前的谦和人设，还会有今天的跋扈凶狠。
　　没有人愿意和一个跋扈凶狠之辈共事。

　　王莽指使的内侍在定陶傅太王太后面前卖力地扯断了她座位前的帷幔，几乎无视了她的存在。
　　定陶傅太王太后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大怒，当即离场走了。
　　宴会大殿静了一瞬，然后迅速地像烧开的沸油一样嘈杂起来，大臣们打量着大司马、太皇太后和皇帝的脸色，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臣们自顾自讨论，而定陶傅太王太后走后，定陶丁太后追着婆婆也快步离开了。
　　而太皇太后王政君坐在皇帝不远处，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却没有给皇帝一个眼神，而是脸色自如地在和王莽说话，在她心里，刘欣还是个弱冠之年的毛头小子，之前又对她和王家一直退让，想必这次不敢怎么样。

　　董贤跽坐在臣子这边的末位上，目光穿过在他前面的几位大臣，落在刘欣的脸上。
　　只见刘欣端坐在高位上，身形不动如松，眼神透过旒玉落在殿中的议论纷纷的大臣身上，十二旒后面的脸冷峻莫测，颇有些喜怒难辨的意味，他周身的空气被他感染，似乎都比别处要沉静孤冷几分，和殿中的纷乱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董贤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刘欣这样，终于有一些高高在上的皇帝的感觉了。
　　但不知道为何，董贤却在他威严冷峻的身影上，看到了孤寂。

　　他的祖母和母亲走了，殿中不是敌人，就是事不关己的大臣，哦，还有身为他亲人却站在敌人一边的卫尉傅喜，还有自己这个，对他退避三舍的“前好友”。
　　皇帝，是不是注定是坐在最高处的孤家寡人？
　　董贤看着刘欣，心中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董贤在纷乱中遥遥看着孤独的刘欣，莫名地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难过。

　　*

　　董贤回到家中，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了，谁叫他他都没反应。
　　屋里没有点灯，门窗紧闭，董贤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像。
　　他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不知道刘欣的暗中布置的董贤，为刘欣的处境万分担忧。
　　他决定做一件事，提高刘欣的声望，巩固刘欣的帝位。

　　*

　　三天后，夜里，长安西郊一片荒地突然向天冒出五彩的火光，凡是在屋外的长安居民都看到了这仿佛神迹一样的光芒，随着光芒产生的是几声巨响，声音震动得靠近西郊的直城门都轻微抖动了几下。
　　五彩的火光维持了大概半刻的时间就消失了。
　　张五是西郊村落的一个小混混，他和同村的几个混混这天夜里正在邻居的鸡圈里偷鸡。
　　远处火光冒出的那瞬间他们就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对着那方向不断磕头跪拜。
　　待到全村都被巨响惊醒，被偷鸡的人家也出门查看情况，正好把他们几个在鸡圈里逮了个正着。
　　幸好邻居很快也被五彩的火光震慑住了，也开始跪拜起来，他们才逃过一劫，没有被打成猪头。
　　火光消失后，村里的长者决定带人去那里查看、
　　“这必定是天降祥瑞！”长者留着长长的白胡子，拄着白杨木拐杖，笃定道，“我们要抢在前头，将祥瑞献给朝廷！”
　　村民在长者的带领下，驾着村中唯一一辆驴车，向那个方向赶去。
　　不过他们还是去晚了，守卫直城门的士兵早把异象报告给了长官，在长官的带领下将异象发生的地点围了起来。

　　杨斌是直城门守卫将士的长官，今夜他正好去城门巡视，异象发生后，他迅速带领士兵来到西郊。
　　只见眼前是一个还在冒着白烟的大坑，坑底似乎有什么东西。
　　待到指挥士兵将坑底的东西起出来之后，他的心砰砰跳起来，耳边嗡嗡的，旁边的人说什么都不知道了，眼前只有这个东西。
　　这是块五尺见方的巨石，石上有着栩栩如生的神仙蛟龙驾云图，下面还有一行篆书：“刘欣真龙天子，大汉千秋万年”。
　　让杨斌呼吸急促的是，这图画和文字都不是画上去写上去的，而是深深长在石头中的，仿佛是石头天然的纹路。
　　而且，最重要的是，着图中驾着龙的神仙，俨然长着当今天子的脸，且真实得如同现实中人走入画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