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 梦醒时分 ...
-
一直,
一直都想再见到你,
为什么不回来?
我一直在等你。
……
26岁生命的许多个夜晚,柳清河总能重复梦见同一个场景。
黑色的天空下有一条黑色的长河,岸边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河边停靠着一棵巨大的浮木,柱子上绑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蛛网上被死缚着的飞蛾。
黑珍珠一般的双瞳,不知道是在看梦里的自己,还是梦中那片黑暗的天空。
“在等你,一起……一定会回来的……在那之前,还不能够,不能够……”
那个孩子总是念着断续不清的话语,他的声音就像失真的唱片机里传出来的,让人听着非常压抑。
你在说什么?
你是谁?
为什么我总能梦到你?
柳清河有很多问题都想问他,可怎么都看不清那个孩子的样子。
每每困惑无解之际,梦中的声音就会变得嘈杂起来,人群里会传来铃声,还有许多重叠的歌声,大概能分出是儿童的声音,但是听不清唱的什么,只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仪式。
接着柳清河就会接替那个孩子的视角,面前会出现一个穿着大袍的身影,同在梦里同样也是模糊昏暗。
“祭——”
那个身影的大手一挥,就有其他人影拥上来,围着此时的柳清河,不久他就能感觉到身体一点一点在下沉,在冰冷的黑水中逐渐被淹没。
柳清河试过很多次,但不管是求救还是反抗,全都行不通,梦里连声音都发不出,好像有人在操控着梦境,要自己忍受着这一切。
每次都真的感觉是在水里溺死一般,先是难以呼吸,然后是意识渐渐模糊,大脑空白,内心被恐惧占据,每一次都是那么真实且煎熬。
在最难以承受的时刻,却往往都会挣扎着醒来。
“不要!救我,谁来救救我——”
正在梦中进行世界巡回演出的许文冀被爱人的一声惊呼吓得跌下了床榻。
“操——疼死爷了……咋了,柳哥,大半夜发什么神经……”
换做平时,许大少爷一定一脚踹死打扰自己好梦的卒仔,但现在既不是在家里,也不是在宿舍,而是在同居爱人柳清河家。
柳清河像是突然挣脱了束缚一般,弹坐起身,警惕的看着倒在木质地板上,只穿着一条男士短裤,身材健壮的寸头青年。
“哥?”
黑暗之中,许文冀呼唤着柳清河,可对方没有回应,只有一双明亮的眸子瞪视着自己。
见势头不对,许文冀赶紧按了床头的夜灯,暖色的灯光一下填满整个房间。
虽然房间里开着空调,柳清河还是出了一身汗,蓬松的黑发不仅凌乱还因汗水如树皮黏着成片,脸上漂着一层油光与汗珠,精瘦的上身也布满细密的汗珠,本来是个留着络腮胡,颇有文艺成熟味道的青年小叔,现在却像个萎靡不振的流浪汉。
看见心爱的男人这般模样,许文冀也顾不上被吵醒的起床气,心疼的扑上床,抱着同样赤身裸体,只穿短裤的柳清河,像大狗似的蹭着他的脖颈和胡渣安慰他,轻拍着他的背。
许是紧贴在胸前宽厚胸膛和背后的大手过于炙热,柳清河逐渐放下了戒备,看清眼前的人。
“小冀?”
“是我,柳哥,没事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我在呢,别怕。”
22岁的许文冀像个老父亲一般哄抱着怀中的年长4岁的恋人,一脸的温柔缱绻。
“抱歉,我是不是又打扰到你了……”
柳清河任由他抱着,听着爱人有力的心跳,内心还是过意不去。
“怎么会,我爱哥,自然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若是旁人,许文冀真的会介意,毕竟他也是大公司董事长的儿子,少爷脾气不可能没有,但柳清河是他一见钟情,而且是多顾茅庐才好不容易打动的男人,再大的脾气也舍不得对他发。
但那是之前的故事了,现在两人是同居快满一个月的“新婚”恋人。
“不过,我确实被哥搞得睡不着了……”
“诶……”
“就是这里啊……”
见柳清河没反应,许文冀才坏笑着抓起柳小叔的手,顺着自己健壮的胸肌,再到腹肌,最后游走到棉质短裤里,
柳清河很快明白了,可依旧惦记着先前的噩梦,完全没有那个心思,一言不发地推开了他,爬到床边下榻换鞋。
“诶,哥,你去哪里,我不闹了。”
许文冀还以为是自己柳清河生气了,急忙的翻过床榻,抱住离去的爱人。
“没事啦,我睡不着,去吃点药。”
“啊,又吃药?”
“嗯……”
“到底是什么药呢,哥你每晚都要吃,而且哥自从和我在一起后,几乎每晚都会这样突然,到底怎么回事?有去看过医生了吗?要不我们明天就去看看,我爸认识松原市医院的院长,我让他们找最好的医生给你看看……”
许少爷越说越来劲,柳清河只好打断他。
“小冀!”
“我没事,只是失眠,老毛病了,从小就有的,那些也只是医生开的安神药,没关系的。”
“可我担心哥,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虽然我们只交往了一个月,但是我想了解更多。我想和哥永远在一起。”
“永远这种事,怎么能预测得到呢?傻小子。”
柳清河最初是猜想许文冀一定和普通富家少爷一样有许多毛病,脾气也大,但认识以后才发现,他不过是个有着赤子之心的大孩子,甚至有时单纯的令人哭笑不得。
“先睡吧,我吃完就回来。”
“早去早回,我先帮你热被窝。”
“大夏天的热什么。”
“嘿嘿……”
或许是和文冀聊天的缘故,柳清河不再觉得内心压抑的难受,那个梦境的内容也渐渐暗淡。
药箱放在客厅电视机下的矮柜里,里面放置镇静以及安眠的药物,还有抗抑郁的,虽然能轻易找到,但是柳清河不常在许文冀面前打开,许文冀也尊重自己的隐私,从不查看。
只有自己和亲弟弟柳白洛知道,自己的问题绝对不是做噩梦这么简单,只是柳清河还没准备好,他还不想把不好的过去和自己都展现给那个大男孩。
夜晚的房间安静的可怕,冰箱,吊灯,高脚水龙头,阳台窗帘上的投影,门口玄关摆放整齐的拖鞋,日常再正常不过的家具和角落,在梦醒时分,就会莫名觉得阴森可怖。
柳清河赶忙开了灯,躁动的心绪这才稳定许多,取了药瓶,倒了半杯冷水,坐在沙发上,开始分配需要的剂量。
安定药物的作用很强力,日常是只吃半片就够了,但是今天因为噩梦而惊醒了,所以想要加强剂量。
就吃一片吧,反正明天也没有早上的课,但这样的话,就会一直睡到中午,就没法给文冀做早餐了,自己严格遵循的饮食作息也会改变。
还是半片吧……
为了照顾爱人的身体,也因为强迫症,柳清河还是选择了正常的剂量。
药片入口还是那股带着苦涩的咸腥味,但吃习惯也就没什么,随着水流一同滑进食道再到胃里,胸口一阵通透的凉意。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尿意,很想去厕所。
也不差这点时间吧。
柳清河看着房间里渗出的灯光想着,身体不自觉到了卫生间门口,面前一面方形镜子,身处幽暗之中,反射着客厅的光芒以及事物的镜像。
有时候,柳清河会在镜子里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像是什么东西的黑影,一眨眼很快就不见了,从小就是这般,不仅是镜子,还有水里也是看见。
柳清河解开裤带,寂静的空间回荡着流淌的水声。
虽然目光注视着陶瓷的坐便器中变得浊黄的水流,但视线忍不住想要注意一旁的镜子,总觉得有目光在窥视着自己。
解手完还特意去看了镜子,却没有任何异常,只看到镜中的自己,因为噩梦的缘故,神色显得非常的疲惫。
是我太多心了?
柳清河抓着自己的脸颊的皮肉,再顺着下颚骨一圈的胡须抚摸着,内心有些疑惑。
“哥?还没好吗?”
同时,房间里也传来青年开朗的声音。
“来了。”
柳清河也只好赶快抽身,按了冲水的开关。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镜子左下方隐约浮现一个瘦小的透明身影,穿着白色的长袍,嘴里念着:
【在等你,在等你,一定会回来的……】
但那样虚无缥缈的声音全被了响亮的冲水声盖过,直到柳清河出了门,关了客厅的大灯回到房间,也没注意到任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