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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哭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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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枝叶斑驳而下,潮湿绵热的空气堵的人喘不上气,发丝被汗水黏在脖子上,痒痒的,扰的人心烦意乱。
一道清厉的女声从车帘内传来,略带疲意“何事?”
柳疏意举起案卷上前跪行两步,地上带出两道浅浅的血迹。
阿玖翻身下马,用丝带束在脑后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飞舞起来,给沉滞粘腻的空间带来一点生气。
阿玖接过案卷,打开翻看两眼,眉头微皱,小跑着将案卷双手捧至车窗。窗帘微动,从中伸出一只白皙纤净的手将案卷拿了进去。
柳疏意轻弓身体,恭敬地跪在地上,心里祈求着这位在内廷养尊处优的女官能够体察百姓疾苦。过了半晌,声音划过粘滞的空气传来,听不出喜怒“公子请起”。
柳疏意双手撑地,勉强站了起来,膝盖处难以挺直,只感觉一阵阵钻心的疼,膝盖处的裤子已经磨损,和着血沾在膝盖上,索性有长袍遮掩,并未展现出来。
“谢大人。”柳疏意作揖道。随后恭敬地退在一旁,给车马让路。
抬首时透过竹制车帘的空隙看见车中端坐着一个清瘦的身影,随着马车的突然行驶略微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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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顾有梅抱着琵琶回到乐官所住的宅子时已是夕阳西下,火红的云彩翻滚在天际。他拿起筷子,指尖生疼,给他留下的饭菜已经凉了,却也顾不得那么多,填饱肚子要紧,本就不是什么尊贵的人,哪来那么多穷讲究?
顾难平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叮嘱他慢点吃。
要说这顾有梅和顾难平,本是患难兄弟,当年还穿开裆裤的顾有梅被带到云韶府时,顾难平已经能吹出不少简单的曲子了。
顾难平觉得自己应该是这辈子都忘不了初见顾有梅时的那个晚上: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娃娃,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在胡乱扑腾,前边挂着一个红肚兜,已经沾上了泥,雪白的小脸映着月光哭做一团,一被带他来的师父撒开手,就满院子乱跑,一边哭一边跑,嗓音尖细,调门贼高,声音还不小,活像一只被人用刀追着撵的小鸡崽子。
待到把所有已经安歇的师哥们都哭出来的时候,顾有梅反而停下作死的脚步,大眼睛眨巴眨巴,朝着周围不耐烦的脸看了一圈,然后规规矩矩地闭上了嘴,蹲在地上委屈的吸吸鼻子。当众人都以为这个光屁股娃娃得闹的院子里鸡犬不宁时,他静静地卧在地上睡着了......
圆滚滚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小脸蛋上还和着泥,看上去又好气又好笑。
师父把顾有梅抱在怀里,摸了两把他脸上的泥,对着众人叮嘱一句:“以后这就是你们的小师弟了。”随后看向顾难平。
当时的顾难平也是个才七岁的孩子,瘦弱的身形撑不起宽大的袍子,还未张开的脸上写满了青涩,隐约能看出清长的脸型,高挺的鼻梁。倒像是个养在书堆里体弱的贵公子。
“十六,”师父朝顾难平招招手,顾难平赶紧上前拱手行礼。“十九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随后师父就把顾有梅塞到顾难平的怀里,顾难平吃重,差点把孩子摔在地上。
十六看着怀里的十九,小嘴嘟着,睡得正香。就这样被定下了名字,不管从前有没有名姓,现在他叫十九,只能叫十九。他们都是师父的孩子,也只有师父可以依仗,年少的十六并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什么地方,也不需要知道,他只要记住宫商角徵羽并且能准确地用笛子吹出来,就足够了。
第二天,等十九被洗涮干净了,众人才看清楚这个孩子的面目,白嫩白嫩的小肉球似的,眼睛又黑又大,叉着腿坐在地上怯生生地看着乐的张牙舞爪的师哥们,小嘴一扁,眼看又要哭出来。这时师父进了屋,徒弟们赶紧规规矩矩地站好。
小十九坐在地上向上仰头,看见师父正背着手低头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赶紧抽搭两声,没敢哭出来。
“你在干什么?”师父厉声问道。
十九吓的赶紧跳起来,在地上急的直跳脚。
师父看着他像无头苍蝇一样,甩了一把手上的戒尺,指了十六身边道“站过去!”
十九赶紧跑过去站好,眼睛滴溜溜的跟着师父的身影晃。
师父背着手缓步走到十六身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瘦小的十六,十六低着头,缓缓地跪了下去。
“你没有告诉他这里的规矩?由着他坐在堂上?我把他交给你,就是让你这么带着他?”师父说话不紧不慢,不怒自威。
十六赶紧磕头“弟子知错,请师傅责罚。”
师父仰头叹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本以为你虽年少却最为稳重,又与十九年龄最为相近,所以将他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带他的?”
十九站在一旁歪着头看着师父因为说话一动一动稀长的须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并不是十六没有叮嘱过他云韶府的规矩。十六拉着他站在自己身边,他害怕,非要往出跑,其他师哥又拦着他,没办法,只能坐在堂中央了。
只觉得一阵风刮过脸颊,随后身边“啪”的一声,戒尺落在十六背上,十六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小脸紧绷着,堂内鸦雀无声。
跪在地上的十六和十九一般高,十九看见他咬着嘴唇,脸憋得通红,随着戒尺下落次数的增加,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眉头也越皱越紧。
十九终于吓得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