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做梦》蒸汽桃

6、第 6 章

　　左孟知道玉兰花是谁送的。
　　其实他和白玉梁之间先下手的不是他。

　　那时候林惑还没当上基因部部长，刚把左孟招进实验室时间不长。
　　林惑跟白玉梁的老板是师兄弟，原本还传言说关系挺僵的。
　　但两个实验室突然说要搞合作，对面就送过来一个白玉梁。

　　白玉梁何许人也？
　　合众国总统白正雄的独子，却完全没有子承父业的苗头，踏踏实实搞科研，早左孟一步成了基因编辑师中的翘楚。

　　左孟那时候锋芒未露，年纪又小，实验室里的人都把他当个漂亮弟弟宠着。
　　他对男男或男女关系一律没概念，对皮囊的敏感度为零，脾气也说不上太好，跟别人多说几句话就累了，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就毫无先兆地离场了。

　　所以大家赶着去看白玉梁的热闹的时候，左孟还在自己座位上设计新型重组酶。

　　白玉梁搬着笔记本在他旁边坐下，左孟连头都没抬一下。

　　“同学？”白玉梁打开电脑看了一会儿文献，小声喊左孟。

　　“左孟。”左孟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他搞正事的时候挺烦别人打断的。
　　尤其那时候他连白玉梁叫什么都没注意，只觉得白玉梁一进这个实验室，突然就有一阵讨人厌的热闹。
　　他讨厌花花/公子。

　　“那个，”白玉梁刚刚在人群中心的时候看着挺不要脸，现在突然脸嫩了起来，“我电脑连不上打印机，你能帮我打篇文献出来吗？”

　　左孟替他打出来了，顺便瞥了一眼，是他自己正在跟进的方向。
　　他不大藏事，以为这是白玉梁用来参考的，直接问白玉梁：“你也做端粒酶重构？”

　　“算是，我来这边就是想做这个合作。”白玉梁宽和地笑笑，“比较感兴趣。”

　　左孟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丝毫没有对前辈的谦逊敬畏，“这个热度已经过了，你做也拿不了大文章的。”

　　白玉梁微微眯着眼睛看他，“你做课题就为了发文章？”

　　“不为发文章为什么呢？”左孟像是懒得理他了，“为了做科研炮灰的中流砥柱吗？”
　　白正雄的一项著名政治主张就是鼓励当代年轻人成为科研的中流砥柱。

　　“嘶——”白玉梁似乎完全没有被冒犯，“你是故意的吗？”

　　“故意？”左孟茫然地抬头看他，“故意做什么？”
　　他那时候跟环境脱节得厉害，白玉梁在他眼里就只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陌生人，但是那有什么特殊的？

　　他懒得多说了，手里握着署名白玉梁第一作者的文献，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这篇文章挺好的，你要是做这个方向很有参考价值。”
　　左孟觉得这样应该能结束对话了。

　　白玉梁眨了一下眼，消化着他说的话，忍着没笑，“你觉得这篇工作有价值？”

　　左孟从来不吝啬对优秀者的赞美，“非常好，我可能努力到他的年龄也达不到他的水平。”
　　这真的是非常高的评价了。

　　“年龄？”白玉梁稍挑了一下眉，“你觉得他年龄很大了？”

　　“我猜的，我对同行的个人信息没那么感兴趣。”左孟早就觉得他烦了，却破天荒的没有翻脸走人。

　　“那你说说这篇工作哪里好？”白玉梁手肘撑着桌子，饶有兴致地盯着左孟曲流拐弯的刘海。

　　“从立意到手段都足够新颖，但不是哗众取宠拿数据凑结果的豆腐渣，是值得推敲和深究的。”左孟挺傲，“至少没有一眼就能看出来作假的低级错误。”

　　白玉梁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有那么半秒钟，左孟看到了一种很陌生的情绪。
　　有点让他想起来一个叫《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动画电影，那里面的小主人公第二次划亮火柴看见了温暖的壁炉，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情绪。

　　“你觉得作者很诚实？你喜欢他吗？”眼前这个陌生人似乎对这个文章的作者很有兴趣，左孟揉了一下脖子，“你去自己查一下好吗？我不了解。”

　　白玉梁没有接着逗他，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握住左孟的手摇了摇，像是在跟一只傲气的小奶猫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白玉梁。”

　　左孟看了一眼文章上的作者名，抽手走人了。

　　左孟希望自己那一走就再没回去。

　　他打开电脑，上面的屏保和文件位置都没变动过。
　　内网系统的权限也保留着，看上去一切都没变。
　　但是“Pandora”被锁起来了。

　　“Pandora”是由白正雄本人亲自牵头做负责人的机密项目，核心人员就只有林惑、白玉梁，辅助人员为左孟和唐珂。
　　项目内容很简单，就是推进现有的克隆技术，将生理层面的克隆升级为记忆层面，让这个全新的生命继承前一代的工作技能，成为一个更好的社会工具。

　　项目是四年前就启动的，但是两年前林惑和白正雄因为克隆记忆的范围和意义起了争执，推进就被林惑单方面的卡停了。

　　左孟还记得那场激烈的争吵，林惑在视频会议里质问白正雄：“如果克隆人具有了记忆和更高水平的能力，他们为什么不能享有公民权益？如果前代已经生物学死亡，那克隆人在社会属性上和自然人有什么不同呢？”
　　白正雄的声音不疾不徐，“林部长，我们在这个项目中各司其职，你只需要完成技术层面的工作就可以了。”

　　左孟十指交叉，盯着网页上的错误提示，登陆通信界面，把最后的记录下载了下来。

　　他捏了捏鼻梁，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
　　星星点点的火，燎在他的视网膜中央。
　　成像器毕竟不是眼睛，戴久了的滋味并不好。

　　一杯冰水兜头浇了下来，和左孟眼前的火乍然相遇，发出“刺啦”的痛响。
　　“你还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