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耳朵》公路飞行

14、投资人

　　有人要买肖尔的画，出价十万人民币。
　　赵先生笑而不语，没有答应卖给人家。
　　后来买家从十万人民币提价到十万美金，赵先生还是婉拒了。
　　肖尔听说了，恨不得自己去跟顾客谈，立刻把画卖给人家。
　　那样的画，他一个月就能画出来，灵感迸发的时候，一个月可以画好几幅。
　　赵先生提醒他：“你是跟我签了合同的，这十年里你的画只能从我这里卖出去，我拿抽成，三七分账，你三我七。有句话叫奇货可居，你是卖画的，又不是在义乌小商品市场摆摊，还奉行薄利多销？一个画家流传后世的代表作也就那么一些，多了就不值钱了。你是毕加索吗？就是毕加索，他早期画的素描也没人看。”
　　肖尔红着脸，他对此一窍不通。
　　“肖尔，你还太年轻，说实在的，你现在的画不值这个价。”
　　肖尔认同。
　　“你需要靠自己的阅历和对人生的理解，丰富你的作品，不然光是天分也没有用。一个好的画家，是将自己的骨血融入到他的作品中去，不管他的作品卖出什么样的价格，作品就是作品本身，是无价的。只有那些被悬挂在博物馆里的传世名作才有真正的价值，虽然人们去参观的时候几乎是免费的，但是我觉得那是对一个画家至高的荣耀。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做到。”
　　肖尔从未有过这样的野心，他质疑自己。
　　赵先生对他的期望太高了，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正当肖尔怀揣梦想，要努力变成赵先生所说的那种画家时，他发现有什么东西盖上了自己的大腿。
　　他低头一看，那是赵先生的手，这只手不仅盖上大腿，还摩挲了几下，不仅摩挲了几下，看肖尔不反抗，他的手还隔着裤子伸到了他的两腿间。
　　气氛一下子破坏殆尽。
　　肖尔整个人如坠冰窟，呆若木鸡。
　　他还搞不清楚状况，到底发生了什么。
　　“肖尔，你真美，美得就像一件艺术品。”
　　肖尔听到赵先生这么说，来不及细想，他抄起手边的热茶就倒在赵先生腿间。
　　本来他想泼赵存溪脸上的，觉得那样实在太不敬了，说起来真好笑，这个时候还顾忌什么体面呢？应该是越不体面越好，肖尔很后悔没把热茶往人家脸上泼。
　　赵存溪痛得嗷嗷直叫，他蹦跳着抖动裤子，开始破口大骂。
　　肖尔觉得他斯文扫地，那样子像个小丑。
　　然后赵存溪对着外面大喊，他叫他的司机进来。
　　肖尔直到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他意识到危险并没有结束，司机才开门进来，他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夺路狂奔，一口气跑出赵存溪的老洋房别墅。
　　他腿长，司机和赵存溪的腿都没他长，所以他跑起来飞快，一口气就跑到了大路口。
　　这个时候，他身为艺术家的职业灵敏突然又冒上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看着气喘吁吁的司机突然觉得这场面十分好笑，简直就是一个行为艺术的大作。后面的赵存溪已经跑不动了，索性不追了，他指着肖尔继续骂：“你给我想清楚！”
　　肖尔朗声问道：“想清楚什么？”
　　赵存溪似乎顾忌到了颜面的问题，他低头看看自己湿哒哒的□□，冷笑地问：“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绿茶？”
　　“有啊！”肖尔也笑，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在你心里我不就是个绿茶？”
　　赵存溪咬牙切齿，“我等你回来，我们赌一把，我赌你肯定会回来求我的。”
　　肖尔更加抑制不住地笑起来，他鞠躬，“承蒙抬爱，你慢慢等！”
　　说罢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在风里张开双臂跑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高兴，觉得自己像一只鸟似的，简直可以盘旋在这个城市上空，自由翱翔。这个时候明明应该很后怕的才对，应该计较得失，算一算他的前途，他的合同还捏在赵存溪手里呢。
　　可是人的情绪就是解释不通的，过去的迷茫疑惑蛛丝马迹，突然就解释得通了。
　　赵存溪给他立的人设，他根本不在意，因为那不是他。
　　。
　　肖尔跳上地铁，一口气跑回世贸滨江。
　　季向空窝在房里打游戏，浑然不觉刚刚肖尔经历了什么，听到门边的响动，他只是下意识地扭头看看，然后继续盯着电脑屏，嘴里还在指挥战斗。
　　“Summit那边拖住拖住，慢点，慢点，慢点，推过去推过去，好！上！”
　　肖尔问：“在直播吗？”
　　季向空眼睛不离屏幕，“没有，就是打日常。”
　　肖尔突然搂住他“吧唧”亲了一口，季向空眼睛都瞪大了，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神经。
　　然后他“哎哟”一声，游戏里的角色被对家秒杀了，频道里一片骂声，说他是不是在做梦，这样也能输。
　　“你们先打，外卖来了。”季向空摘下耳机，回头看肖尔。
　　“你干什么？”
　　肖尔还是一脸兴奋，“有人要买我的画了，十万，还是美金！”
　　季向空也是一脸惊喜，“这么牛啊，哥！你果然是大画家！”
　　肖尔点点头，这下季向空抱住他跳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在屋子里抱着蹦了一会儿。
　　“我太高兴了！”肖尔说着，眼睛里都要迸出泪来，不知道开心还是遗憾，又觉得所谓的十万美金，没准就是赵存溪忽悠他的。那个人鬼话连篇，现在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相信了。
　　季向空又拿过麦克风，“你们听到了吗，耳朵哥的画要卖十万美金，耳朵哥要发达了！”
　　说罢他拔出耳机，电脑音响马上转到外放模式，屏道里都是恭喜声。
　　肖尔渐渐冷静下来了，然后点点头，“嗯，不过我拒绝了，我没有卖我的画。”
　　“哈？”
　　“为什么啊？”
　　肖尔重新扯开嗓门，“我的画怎么可能只值十万美金？！”
　　“哇哦！”
　　“嗷嗷嗷啊！耳朵哥威武霸气！”
　　季向空虽然在笑，但是脸上的表情比刚刚的惊喜更惊喜。
　　转身掐断了麦，他还是有点疑惑：“为什么？真的不打算卖？”
　　“我不缺钱啊，够用就好了。”说着他面色一沉，“你是不是不打算给我发工资了？”
　　“嗯……”
　　“老板，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包括晚上开背按摩。我们画画不像你们打游戏，不需要一天到晚在那里画的，也常常要停下来思考，甚至出外采风，寻找灵感。”
　　季向空点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
　　“你十二三岁打游戏的时候，是为了拿世界冠军吗？”
　　季向空明白了，“我那时候打游戏，就是因为游戏好玩。后来发现自己有天赋，就想变得更强，要成为全服第一，全国第一，世界第一！”
　　“对，你也缺过钱，然后有一天，你突然就财务自由了，钱不是个问题了，你只是在过自己想要的人生。”肖尔看着他，眼睛里闪闪发亮，“我虽然远远没到财务自由的程度，但是我觉得自己已经提前达到这个境界了，我纠结了二十多年的事情，今天豁然开朗了。我自由了！”
　　季向空为他感到高兴，但是他觉得自己不理解艺术家的脑回路。
　　“当然，你要是不肯给我发工资，我只能去摆地摊卖画为生了。”肖尔促狭地看着季向空，仿佛故意要看他的反应。
　　季向空有点儿哭笑不得，“无语了，哥，你把我想哪儿去了，哥！”
　　频道里是队友们的召唤，季向空没连麦，直接在□□打字，让他们自行组队，他先下线了。
　　“你继续打你的游戏吧，我该去买菜了。”肖尔把他按回椅子里。
　　“真的？”
　　“要不然呢？还要开个会讨论这个事情吗？”
　　肖尔拿了几个无纺布袋出门，准备去逛超市，季向空一头雾水地坐回椅子里重新上线。摸了摸刚刚被肖尔亲过的地方，他耸耸肩膀，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决定不想了。
　　十二点季向空坐在那里吃宵夜，肖尔现在给他定了三餐的时间，吃完这一顿他再打会儿游戏，大概凌晨三点半结束，上床睡觉。
　　吃完马上就睡对身体不好，现在季向空二十岁，没到发福的年纪，按以前那种吃法一过二十五岁以后会迅速长肚子，高血脂糖尿病，简直就是慢性自杀。
　　至于游戏时间，实在是调整不了，只能白天拉上窗帘睡他个昏天黑地了。
　　季向空吃这顿宵夜的时候，肖尔不吃，他坐在旁边陪季向空。
　　为了陪伴季向空，他也差不多日夜颠倒了，凌晨三点半他还要起来给季向空按摩。
　　“你最近还在画画吗？我看你老是往外跑。”
　　“要体验生活，观察生活啊，不过我一直在画的。”肖尔给他倒啤酒，“其实今天的确发生了一点事，我跟我的经纪人闹翻了。有人要花十万块买我的画，是他跟我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跟那个赵先生闹翻了？”
　　肖尔点点头，直视着他，决定不把下午戏剧性的一幕如实相告说给季向空听了。
　　“你不是也跟自己的经纪人闹翻过吗，听说他也姓赵？”
　　说到这里，季向空咬牙切齿，感同身受，“我明白了！闹翻就闹翻了呗！谁怕谁啊？大不了从头再来。”
　　“所以我的画大概卖不出去了，而且我跟他签了十年的合同，这十年里我的画只能由他经手买卖，也就是说，我这十年里都不能卖画给别人了。”肖尔摇头叹气，“我刚刚去把合同拿出来仔细看了，我的画不是我自己的画，都成他的了。”
　　“流氓条款！”季向空怒斥。
　　“嗯，所以可能还要打官司。”
　　季向空一拍大腿，“不要紧，解约！我帮你凑解约费。”
　　肖尔愕然，“不用吧，我都没画出什么有明堂的东西来。”
　　“趁着你还没成名，赶紧解约啊，现在解约费还便宜点，以后你红了，一幅画卖出天价，那才是被他拿捏在手里了。”
　　“我没钱，也不想你帮我凑解约费。”
　　季向空“嗐”了一声，“好哥们儿，还跟我客气什么？当年为了挖墙角，把凤凰战队组建起来，你不知道我砸锅卖铁给他们几个货凑了多少解约费。连我的房子摩托车都卖掉了！现在我的财力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你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你去找律师弄弄清楚，到底要付多少解约费。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肖尔一时情不自禁，差点儿想把他按倒了狂亲一顿，“空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会爱上你的。”
　　季向空摆手，洋洋得意，“大家都这么爱我，哥已经习惯了，你就放心大胆地爱我吧，我受得住。”
　　肖尔笑得憋不住，陷于狂抽他一顿和狂亲他一顿之间。
　　季向空又开始掰着指头盘算，“我想过了，干职业电竞这一行，二十五岁就得退休，漫漫人生路，我以后总得找点事做吧？自从遇上你，我给二十五岁以后的人生规划好了，我要跨界当一个艺术圈的投资人，专门投资你这种有天分没名气的穷画家。据我所知，很多世界闻名的画家都有人在背后资助他们，比如梵高！”他点点头，“等我三十五岁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出名了，然后我就可以坐地收钱了！太爽了！四十岁二次退休！再往后我还没规划好。哎，你觉得我这个二次创业的计划如何？”
　　“万一投资失败呢？”肖尔刁难他。
　　“那我也没什么损失啊？你这个人好养活得很，还能兼职保姆、司机、厨师、按摩师傅，我把这么多人全招来，家里还放不下呢？你看看，风险小，收益大，何乐而不为！”
　　“空哥，你真是高！太高了！”肖尔冲他竖起大拇指。
　　“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