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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番外-麻烦事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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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当铺的老板现在估计该头疼了。
那白衣儒生给他的那袋好端端的金子此刻估摸着都变成了硬邦邦的包子。
典当铺的桌案是用上好的核桃木整的,上头旮旯角的雕花也是请的京城里一等一的匠人雕的,平时都用来摆“文房四宝”。此等“大雅之物”怎么能放包子这等俗物呢?
放了包子,就算桌案没事儿,人若知道了,心里也有个“坎儿”过不去。
这就是典当铺老板的“大雅之道”。
所幸包子变金子的术法在那白衣儒生走出店门之前未曾失效。
那儒生是被典当铺老板笑脸送出门外的。
“公子,您走好!”那老板搓着手,“欢迎下次再来”那句话还在嗓子眼里没吐出来,就见那儒生弯腰抱起了一只黑狗。
那只黑狗个头也不小了,皮毛有些斑驳,不知是在店门外等了多久。那黑狗在那白衣儒生手臂弯里撒娇,梅花脚垫在白衣上一阵乱蹭。
现在的文人也爱养狗的么?
典当铺老板想到了他上月卖给京城新开业的仙鹤居的那批画。那男娼馆说是要买些画挂在大厅里做装饰。那摇着扇子的聂二掌柜说,这画上画啥都行,“就是不能是狗”。
典当铺老板帮那掌柜卷好了画,道:“您放心,不过就是些花花草草,哪能是狗呢?”
那摇扇的掌柜神色不善:“我先前在老家的那桩买卖就是被狗搞砸的。那狗害得我打翻了茶水,得罪了上面。”
典当铺老板没有多问,他只往对方手那儿瞅了一眼,发现那聂二掌柜右手的虎口处确有一道烫伤疤,可见所言非虚。
“俗!实在是俗!”那聂二掌柜咬牙切齿道。
俗!实在是俗!
这话同样也适用于现在典当铺老板看到的场景。
那儒生的白衣多干净,就这样被从地上来的狗蹭脏了。
俗!实在是俗!
可是那白衣儒生却丝毫不在意,他朝典当铺老板笑了一下就上了接他的轿子。
典当铺老板怎么想不明白呢?
那白衣儒生当真是“白衣儒生”么?
什么样的儒生出手会如此阔绰,花一袋金子来买一幅无名人士的字画,还直言要那裱字的莲纹衬布?
那白衣儒生得了那堂中挂着的字,坐着轿子就往出城的方向去了。京城人多马多,等典当铺老板想明白的时候,他大抵也寻不到那买家了。
说那“白衣儒生”是“儒生”也不尽然,他虽读过书,可又不像蓝涣公子一样曾上京赶考。这副皮囊于他,也没什么实感,它不会衰老也不会走样,他把它当作不吓到这些凡人的“职业装”。
江澄在轿子里把那字展了开,那先前空白之处的四字“名言”让他脸颊一烫。这对不成对、联不成联的四个字是他随便一想,借着法术让字在纸上显了,没曾想那典当铺的老板如此好糊弄——
哪有那么多有缘的事儿?
这天下间于凡人的有缘事儿莫不是命中安排。
江澄微微一笑,视线却缓慢地移到了那在原先字的空白处盛开的红梅上。他的脸又开始红了起来,都快要与那红梅的颜色相提并论了。
他的肉身长得挺慢的,才长好不久。
那久病公子把他的金子真身埋在了院内的一棵老梅树下。那人傻傻的,连用铁锹挖坑都不会用巧劲儿。挖好了坑还说什么,“仙人先委屈你在土里一阵了”。
若不是他当时不能侵入那人神识告诫,不然肯定对那久病公子说,“你这公子真是读书读傻了,尽信那些话本里写的偏方……”
那些有用吗?
江澄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用。
那被大火烧焦的梅树树干光秃秃的,招来很多乌鸦。那些黑色的鸟白天在那光秃秃的树枝上站一排,傍晚就从庄里其他地方叼馒头来。
乌鸦叼来馒头也不吃,就往那树底下扔。馒头一小块一小块的,在地上腐烂、归于尘土。梅树的根系竟然又开始生长起来,那些树木根系把他的金子真身包裹了住。
他之前锈蚀的真身在那土里竟然开始慢慢复原。不仅如此,他这次长出的还是真的真身——
不是冷冰冰的金子,而是“人”的血肉之躯。
那久病公子每天都来树下看他,他埋在土里见不到那公子的脸,但总能听见那人在外头吹萧。
“仙人,我其实也是有点怕的。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那久病公子说。
他那时每天都在长身体,在土里闷得很、又不能出去,只能不断地想:“你这凡人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你还有多少天活头?
江澄那时每天掰着梅树根算日子。一根一天,在还剩最后两根时他给了那公子一个“讯号”。那老梅树帮了他。
那死气沉沉的梅树竟然开了花。
那傻傻的公子看上去很喜悦,跑到那梅树下,想把他挖出来。因为那公子看的那个话本里就是这样写的——
“枯木开花之时即是肉身重塑之时”。
那久病公子拿起铁锹掘开了地,自然看到了那梅树重长的树根。
那是他和那久病公子最后一次见面。因为那久病公子第二天就得了风寒,在病榻上缠绵了一阵就病故了。
当真是“病故”么?
十殿阎罗在那地府里头“聚众赌博”,一个个整天玩牌,江澄去捞他的狗的时候,疏通了一下关系,顺带把那久病公子的魂魄也捞了出来。
那些都不是麻烦事儿。只是破财就能办到的事儿对金子仙人来说都不是麻烦事儿。
“年轻人,你很有前途,我推荐给你个有钱途的差事吧。”
金子仙君最近高升,还差个副手。玉璧大官的位置空缺多年,你看你穿个白衣,颜色也正好合适。
……
江澄抱着狗下了轿子,看见那真正的“白衣儒生”在城门边等他,手里正抱着一个鼓囊囊的纸袋。
新上任的玉璧大官看上去有些焦虑,那人迎了上来,道:“仙人,你拿到那莲纹衬布了么?”
江澄把手里那卷起的字给那人看了,说:“自然拿到了。稍微破了点费。”
玉璧大官像是放心下来,弯着眼笑:“仙人走之前说要让我买点包子,原来又是做此用。”说着打开了纸袋,那里头全是刚买的包子。
“想到我是仙人您的‘特殊之人’涣真的特别幸福和开心。”
江澄没有回话,那真正的“白衣儒生”递一个包子在他嘴边,问他:“要吃吗?”
那包子下面贴心地用了小纸防着油透到手上。
江澄皱了下眉,他本不太饿,但不知怎么地说了句“好”。
金子神仙想起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麻烦事儿。
大点儿的还没头绪。比如玉璧大官宗家那个失了火的宅子怎么办,比如怎么给黑黑生毛,比如那裱字的莲纹布要送到哪里去缝补。
小点儿的虽有头绪但搅在一起也够头疼。比如等会那人晕车了该怎么办,比如典当铺的老板发现了包子的事儿怎么办,再比如以后有了肉身该怎么办……
他垂着目浅浅咬了一口包子,肉汁不烫也不凉。他想到了很多麻烦事儿,话至口边就只说了一件:“等会儿就要行路了,那给我抬轿子的人还得留着。你要是晕轿,我还可以帮你用用我前世那法子。”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