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章十八 ...
***
捕快逃也似的回了家。他的婆娘还在念叨着那支不见了的珠钗——
她在他上次出门前就在念叨了。
“到哪儿去了呢?到哪儿去了呢?”
好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一样。
捕快有些心烦。他推开了自家破旧的门又上了街。京城的街上热闹极了,车车马马人人,都是外地上京来赶考的——
平时街上可没这么多人。
捕快到了京城外的莫家庄,站在那莫府的侧墙边学了三声狗叫。侧墙里的红杏正开着花,花粉味苦酸苦酸的。墙里头传来了发甜的女声,那女声道:“你可来了,可让我等死了。”
她当然不会死,捕快心道,那出墙的红杏再过小半月就能结果,虽然酸了点儿,但也能吃。再过个半年十月,没准儿那红杏子就能学成红石榴、结一肚子籽。
“我家老爷在路上没了,棺材刚拉回来。你像前次一样走小门。”墙内的女声低声道。
捕快回了一声狗叫,心道,这女人倒是避嫌的。
莫府正在办着白事,墙内一片寂静而盎然的春景。捕快绕着墙走到了小门,莫夫人已经站在那门外头了。日光明晃晃,她戴着一朵白头花、穿着素色的衣服,可脸上粉黛、唇上胭脂倒是齐全,一见着捕快就飞快把人拉进了门内。
“我给你在屋里备了薄饼,就怕你等会儿没了力气。”那“贤良”的女主人掩面而笑。
莫夫人起先还装模作样地对捕快说几句体己话。后来,她那体己话也没时间说了。白天不比春夜,日头毒着呢。女子的呻口今和男子的低喘像是春日里落到幽潭里的石,在寂静中回荡着。那墙内的花粉味儿也甜了起来,让人直想到春天正是一个甜腻开花的时候。
光天化日下,寂静、盎然而可怖的甜。
好巧不巧,捕快和莫夫人在院子里做那事儿的时候正被一个读书人撞了见。他不是趴在那小门的门扇外头往里看,而是在那莫府的院子里头窥视着。在那院子里头,读书人把那对男女的苟且事儿看得一清二楚。
从那年春天的那场窥视起,后来的一切事故都带上了迷奇和血腥味。
读书人是陪着他兄长从家乡到京城来赶考的。他在家里排老二,因为是男丁,又是正室生的,所以也被寄予厚望。上路前,家里给了他们哥俩两驾马车、足够的银票,他的兄长还带了感情和睦的妻子。
这本是无忧无虞的一路,可他们路上却遇上山贼劫道、失了钱财。回去是不可能的。他们变卖了马车,勉强挨到了莫家庄,找了个寺庙落脚。眼见京城就在不远,兄长的妻子却染上了咳症,没过多久就死了。读书人的兄长在妻子死后整个人都怪异极了,时不时捉点野味回来煮肉汤吃。那肉切得很细碎,读书人问是什么肉,兄长跟他说是田鼠肉。
读书人起先怎么也不肯喝那鼠肉煮的汤,四书五经上都没写读书人可以喝田鼠汤。可后来他被饿狠了,也只好喝了。自喝了第一次,就毫无愧疚地喝下第二次、第三次……他不仅喝了他兄长的田鼠汤,甚至还觉得那汤美味极了。
读书人也曾怀疑过外面的田这么荒,兄长怎么还会捕得到田鼠,可他又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再后来,日子变得更加艰苦,兄长连田鼠也捕不到了。他们又过上了忍饥挨饿的日子,读书人的怀疑也就再度被饥饿顶替。读书人的兄长每日都无精打采,读书人看在眼里却无计可施。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失落了下去。
只有高中才能风光回乡。只有入仕为官才能光宗耀祖。
那便是读书人的命运。
他本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一笔一勾都很漂亮,奈何在这饥荒年头好字无市,任凭他拉着那些在寺庙落脚的过路人怎么费口舌,他的字也卖不出去。
并非是他的字写得不好,也并非是他的字无人赏,而是赏他字的人都饿着肚子。在寺庙落脚的人又怎么会有闲钱去买这样一幅只能束之高阁的“字”呢?读书人若想要卖出去字,就只能到大户人家家里去碰碰运气。
这莫家庄虽无一方巨贾,但小富之家还是有的。莫老爷常年在外做生意,家里好歹有桑田百亩。有庄里人对读书人说,你要想卖出你的字,还得到那莫府前头去试试。那些财主家里不止有钱还有金子,莫老爷给他的儿子、儿子的儿子都备着钱。
读书人听了庄里人的话,卷着他的字,上了莫府。可他没有敲莫家的大门,因为他还没敲莫府大门时肚子就饿了。
或许那又不全然是他敲莫府大门前才饿的——他这一路上已经饿了很多天了。寺庙外的草根树皮都被饥饿的人挖了吃。就连树上的果子,有毛的、没毛的,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被人摘了光。读书人想到了自己不谙世事的兄长,咬了咬牙。
他绕着莫府的墙走着,一路上他只看着那石墙窗牖里绿绿红红的花草树木。那些在他眼里都不是花草树木,而是可供饱腹的食物。院里春景盎然,和莫家庄别处不一样的春景盎然。
读书人欣喜想到,若他费尽心思游说的话,这户人家定能买他的字。读书人鬼使神差地就翻墙进了院子。他本饿得双腿发软,可看见那些花花草草他忽地又像是有了无穷的力气。
有了力气才能进京赶考。有了力气才能光耀门楣。
读书人没有料到会撞见这富庶人家的女主人和人苟且的事儿。他盯着梁子下做白事挂着的白灯笼,和那白灯笼下男人的古铜色和女人的羊脂白,恍惚间觉得好似两团搅和在一起的肉。他嘴里嚼着花花草草,心里又想到了那女主人方才说的薄饼。
那饼必定又酥又香,带着香油的气味。若是和肉混在一起吃的话……
要是是真的肉就好了。
读书人怎么也没想到,那天夜里,莫夫人就死了,她真的变成了一堆死肉。动手的人,正是他不谙世事的兄长。
读书人亦想不到,他那段时间一直吃的田鼠肉,就是他因咳疾离世的兄长的妻子。
只有高中才能风光回乡。只有入仕为官才能光宗耀祖。
这便是读书人的命运。后来他回了蓝庄,成了蓝庄唯一的私塾先生。他的字依旧无人买,但远近的人都来学他的字,因这蓝庄再也找不到第二家私塾。他回了乡,却没有把那光耀门楣、光宗耀祖的功名带回来。
“叔父,涣为何要习字?”
“只有习字,你才能进京赶考。你只有金榜题名,才能入仕为官。你只有加官进爵,才能光宗耀祖。”
“像父亲一样么?可父亲也未曾光宗耀祖。叔父你也未曾……”
蓝涣公子行到了宗家门前。那宗家宅子外的柳树树枝在风中轻轻飞扬。歪歪扭扭的柳。
第一个来迎接他的人是一个身上贴着黄符的道士。蓝涣公子想,那大概又是父亲在哪里找来的江湖骗子。他在病榻上时,青蘅老爷就找了很多这样的人来给他“瞧病”,他迷糊中不知被灌下多少道士开的偏方。可后来,他怎么就醒了呢?他醒来了,病却没好。
他那算是病么?——
爱上了男子。大概是无可救药了。
那些骗子说是可以帮人算命,可“命”这东西谁说得清呢?就连神仙也说不清楚。
蓝涣公子看着那从宗家大门里出来的莫家道士,嘴角起了一个笑。手里的金剑发沉,他突然觉得有些通透起来,反正自己都会在这个春天死去。
莫家道士见着那久病公子后神色忽地慌张了起来,他冲蓝涣公子喊:“你不要进去!你是这家的少爷吧?千万不能进去。”
蓝涣公子说:“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是这家的少爷?”
莫家道士急道:“我是个道士,你爹找来祛鬼的。我也可以算命……今日是你命中大劫,你进了这个门、这事儿就没法挽回了……”
蓝涣公子温和笑道:“没事的,我不信‘命’这个东西。”
莫家道士说:“你这人怎么不信邪?”
蓝涣公子说:“将死之人不怕拼命。”
莫家道士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两张黄符,一左一右按在了蓝涣公子身上,说:“这符咒呢,可保你一时平安。”
蓝涣公子看见那道士的衣上有些暗色的血迹,之前隔远了他还以为只是深色的染料。道士道:“看什么看,我跟你说,这血是我自己的,用来辟邪的。你进了这宗家宅子,之后看到的事儿都跟我无关。无论是死人的事儿还是别的事儿,都跟我无关。”
蓝涣公子说:“我知道了。我答应了一个人,要为他找坟冢,我得完成和他的约定。”
莫家道士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久病公子一眼,说:“我的驴还在柳树下拴着,就不和你废话了。”他头也不回地走到了柳树下。风轻轻拂动着柳,莫家道士低声笑了一声。他方才在那宅子里头耗了点儿血,现在又要耗一点儿血。
他这次从京城来,收了青蘅老爷三百文,本想着那是给三十个人算命的钱,怎么也值当了,没曾想遇到这样的事儿。他有些后悔,但也只能这样了。
还能怎么样呢?
就像那个春天他在莫家庄,看见了那进京赶考的书生杀了莫夫人全家,大儿子小儿子都没放过,只为了给死去的妻子报仇。他本是一个无处可回的流魂,被那柳树挡着进不了宅。作为一个道士,他当年修道没能骑鹤飞升反而因修了邪门外道丢了性命,人不人神不神,流浪汉似的在凡间走,借尸还魂的壳子都找不到。要不是那莫家的小儿子死了,尸体被那书生拖到柳树下,他还……
莫家道士晃了晃脑袋、止了想——那些事儿都太久远了。
他往那宗家大门望了最后一眼,看那白衣公子进了宗家大门后就骑着驴离去了。
这个地方,以后的事儿都跟他无关了。
石榴果实多籽是“多子”之意,就是怀胎的意思;
以前的故事终于说完整了。据说每个人在讲故事的时候都会从美化自己的角度去讲,欲盖弥彰或者忽略掉与自己在意的事无关的细节。所以之前镯子告诉澄澄的故事里没有蓝启仁的事,而衙役虽然总提到莫家庄的事儿却说自己没有见过。莫家道士则一直强调自己与那些事儿无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章十八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