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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二章 震坎屯(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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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还不到三天,林幼薇打我的事还是传开了,弄得一时太后宁妃也安慰我,明昭气得大骂要给我报仇,我赶紧拦住她,林幼薇现在尚被禁足,去闹事太不合时宜。
“那我就去求皇上和太后给你做主去!”她急道。
“她现在父兄革职下狱,她自己被禁足还滑了胎,这对比起来打我一巴掌算得了什么?若是此时多生事难免显得落井下石,要回敬日后有的是机会的。”我拉住她。
“那你的脸还疼吗?”她赶紧凑过来反复查看。
“你吹吹就不疼啦!”我打趣道。
“好,我吹吹!就让小的给我们瑾贵人吹吹!”说着就拉住我在我脸上胡乱吹一通,我赶紧笑得拦住她道:“别吹了,好了好了,唾沫星子都要吹我嘴上了。”如此玩笑了一番,笑得人暖呵呵的。
正玩笑着,徐公公突然来了,吓了我一跳,只说皇帝通传我,让我立即随去。
步辇都备上了,说是在卧眠阁,卧眠阁在映湖东边,遥望坠星岛,皇帝闲暇时常去那里读书写字,下棋垂钓,渐渐地成了书斋。现在才刚过未时,也猜不出到底做什么。
我去的时候皇帝正在廊道上面对着湖坐着,旁边放着两个大火炉,手里拿着一本书,其实已经打盹了,我从后侧方看着他安静的睡相,寒风吹得他貂裘上的毛一阵一阵的浮动,我只好站在一旁干等。良久,徐公公递给我一件披风,递给我一个眼色。
我会意走过去拿下他手里那卷《全唐诗选》,给他披上披风,成功地惊醒了他,他睁开惺忪的眼睛先是茫然看了一眼是谁,看到我后又点点头放下披风拍拍我的手道:“朕不冷,”又回头问我:“你来了多久了。”
“回皇上,没有多久。是嫔妾不小心把您惊醒了。”
“无碍。”他突然好奇地盯着我的左脸道:“脸怎么样了?还疼吗?”
我摇摇头,看着他稍显苍白的脸和淡青的眼窝,“不疼。”
“你不要往心里去,她突遭此事,也算是得了教训,回头让太医院给你送上好的膏药涂涂。”他特地用那种十分温柔沉稳的语气。
聊了没几句便传二贝勒来了,我一听是二爷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我让出门口这边,退到皇帝身后。
“不是政务,是家事,不必回避。”他招了一下手。
二爷带着黑色的帽子,身着藏蓝色长袍,左手中指上那颗橙色的翡翠戒指随着他摆手的动作一隐一现,卜一走近,就闻得一阵寒气。
“给父皇请安。”他附身行礼,接着使用上上次在禧妃那里的一招装作不怎么认识我的样子,睁大眼睛看着我叫不上来。
“这是瑾贵人。”皇帝随意示意了一下。
我们又互相行礼。
皇上突然长叹一口气,面露愁容,“你额捏和你皇祖母误会太深,你这做儿孙的也应该多去开解开解,你弟弟出生以后都还没见过皇祖母。宫里又没个孩子,不光朕心里不痛快,皇祖母年纪大了,肯定也听不得这等事。”
\"是,儿子明白了。还请父皇节哀,保养好身体。\"二阿哥点头道。
\"你倒应该给他讲讲皇额捏的喜好,越细致越好。\"皇帝一时兴起地说笑着,我却趁机识趣地想躲在一旁,连忙道:“不如嫔妾去仔细写来。”
\"也好,顺便看看你的字。\"今天的皇帝突然十分随和。我退进屋里,立在案前分类写来。不时看看廊上侧影,二人似寻常父子之间的洽谈。写罢后呈给皇帝,皇帝连连赞叹仔细字好,看罢又给了二阿哥,“有了这样儿的宝典,哄你皇祖母开心就容易了,哈哈哈哈哈。”
“难怪得父皇赏识,瑾贵人的字的确是不俗,一个女子写的这样大气。”二阿哥也翻看一番。
“二贝勒谬赞了。”
“朕这里没什么事,去吧,去瞧瞧你皇祖母,你额捏估计还等着你用晚膳。”皇帝几分慈爱道,二爷便道谢走了。
良久他方开口问道:“你知道朕今日召你来为着什么吗?”
我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想法想俏皮一下问他是不是因为得了一本好贴,不过转念还是老老实实回道:“不知道,嫔妾斗胆猜是因为愁闷之事。”
“嗯。”他赞同了,“你觉得天家富贵,人人羡慕,最缺的是什么?”
“天家所缺定是天下所缺,缺的是圆满。”我答到,看着满湖渺渺寒烟,坠星岛半隐,虽开阔,却也是空荡。
“圆满?”他哂笑一番。
我接着答道:“如意圆满是自古难全之事,生在世间就不得不经历悲欢离合,正因为离别苦,失意悲才显得人世切实,欢喜珍贵。天家富贵荣华,受世人崇敬羡慕,自然也同样逃脱不掉苦悲憾恨来让人铭记珍贵之物。除开圆满,其余的皆事在人为,天伦之乐,伉俪情深乃至百姓安居乐业,并非不可得的。”
他皱皱眉,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他不是很满意,结果他又笑到,“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劝朕,但不知朕到底忧心何事,只能猜是丧子之痛还是皇额捏和禧妃的关系让朕失意,亦或还有其他事。”他感兴趣地道:“你继续说吧。”
“若是世人都做不到的,那便不要为难自己,少忧思自咎便是爱惜自己、爱惜身边人,想必敏贵人同样能体会到皇上的体贴和苦心,早日解开心结,反而会与皇上更加情深意笃,相知相惜,定能再多多诞育皇嗣的。嫔妾的话或许不够体贴合意,但也同所有人一样盼着皇上只生欢喜不生忧愁,永远地康乐。”一些话说出来我自己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实在与他并不亲近,安慰起来倒觉得自己有些假惺惺的。
“比那些文武百官的说教中听多了。”他笑道,“你知不知道...”他似有什么遥远的回忆要叙述,却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过往事不必常念起。人,都是要往后过的,念旧未必是好事,空惹感慨悔恨。”说罢打了个呵欠。
良久又道:“朕之前早就许了禧妃主办朕的万寿宴,结果皇额捏定了贵妃,朕也不好说什么,你既然受皇额捏的喜爱,就去帮朕劝一劝。朕,不想看她不开心,况且她知道朕喜欢什么样儿的宴会。”
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他也困乏了,便命我退下。送我出去的公公怕我多心,好意告诉我皇帝已经好几日没睡过好觉了。
上了轿辇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去了梅苑。路上我悄悄扯下自己的耳坠子丢到路上。
下了轿辇我谎称丢了东西支开云俏,让阿信跟她一起,留下全意去折梅花。
绕过有宫人当差的地方,走到一处隐蔽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我一听便笑了,“应该是我问你吧?”喜笑颜开地看着他。
他眼神向上一瞟,得意道:“奉你的吩咐啊。”从怀里拿出我刚写的东西。
我在上面写了太后“喜欢应季的花插瓶,譬如冬日映雪红梅”,这也是我来这里的缘故,撞撞运气。我不再说话,只抿嘴笑着看着他。
他突然凑过来盯着我的左脸看,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歪过头用手挡住却被他放下来,“我瞧瞧,还疼不疼。”
我皱眉不说话,惹得他急了,怒气一下子蹭起来,“那个女人怎么这么毒,太嚣张跋扈了,爷定叫她晓得分寸。”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睛泛光地看着他,“早就不疼了,她都那样了,我才不跟她置气,你就更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了。”
“你是不是傻得不长心眼儿?这样也能笑出来!”说完他自己也气笑了。
“你生气是为着我,我劝你别计较也是为着你,我心里明白就好,真觉得不必理会这样的人。”说着又赶紧换了话题,“我还想跟你说件事,宁妃许我自己挑个老练的姑姑,我选谁才靠谱呢?”
“这个刚我身边的小闫子已经给我说了,过几日我琢磨琢磨让全意告诉你。”
“最近宫里管的严,传消息得小心。”我嘱咐道。
“不用你操心,这个爷知道分寸,我还得去太后宫里,就不说了。”他看看抱着花枝走来的小闫子又回头笑道。
他笑起来真是太好看了,像三月吹开芬芳的风,暖如冬日恰到好处弥足珍贵的阳光。
小闫子远远地叫他,他正欲转身 ——
“勿要操劳...”我不自觉地缓缓启唇轻念,本不想让他听见,他不解地看着我咕隆着什么,我反而鼓起勇气提高声音,对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自安好。别来清风明月,雁影云形皆借以念君。虽不得见,但愿长宜安康,千万珍重。”
他听罢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眼神里漾满了柔情蜜意,带几分羞涩地笑了,耳朵微微泛起红,点头并用着清朗的嗓音道:“好。”
满园的红梅衬着他在我眼里,清澈的眼眸,英朗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皓齿丹唇,俊颜舒展,时间也要静止下来欣赏。
只听得小闫子催促,他便回身走远了。
他走后我又在梅苑逗留了一会,全意也很快折好了梅花,等云俏她二人兴冲冲地拿着耳坠回来才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