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与花》焱生

36、第八章 梦的河流·河岸

　　向北是夜里11点接到的电话。一个陌生的男子对她说，江良出了严重的车祸。她愣了不知道多久，头脑一片空白，没有思想、没有眼泪。她对被吵醒的秦朝没头没脑地说，“我要去法国。让我去法国！”秦朝晕乎乎地看着她，她说，“真的，我要去法国。”然后就几乎是从床上爬到地上，走向电脑，手忙脚乱地噼里啪啦声响起来。秦朝站在她身后，夺下了她打往航空公司的电话：“先把话说清楚！”
　　“江良在法国出了严重的车祸。”
　　“他有生命危险吗？”
　　“不知道，只是说很严重，人一直昏迷。”
　　“你确定要去法国？”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个人度过生死难关。”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的身体这样，跨山跨海奔波劳碌，你和孩子会不会有危险？我们可以让别人去，有很多方法。”
　　“除了我还有谁能保护他？我要保护他！”
　　“为什么非得用你一个女人保护？”
　　“谁说女人就不能保护别人！”向北瘫坐在椅子里。很久之后，她说：“就这一次，让我去吧，真的。如果这一次我不去，我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明媚的四月天，做完课间操，男孩女孩们纷纷往教室跑，走过丁香树下，向北在丁香树下站住，闻着花香，再转过眼睛的时候，赫然看到了那双会笑的眼睛，那是她多年以来的生活里，唯一闪过一道光。
　　学校里有一个古怪的社团，叫社团可能不是很准确，创建人是一位年轻教师，并且没有一个学生参与，建成几年依然是一个教师一个人的社团。这个社团是一个推理侦探社，主旨是帮助女性、儿童，扶助弱小。跟吉他社，文学社之类的比起来，这种社团在学校里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葩，它的创始人老师也是个奇葩。
　　这位老师又瘦又高，脸又细又长，永远都那么苍白，从来不苟言笑。但是学校里一旦有任何恶性事件他一定出手，连女同学被孤立这种事他也会管。后来他就不满足于在学校内部当大侠了，据说她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走街串巷，主攻各个小区，家暴妇女，被虐待的儿童是他的主要目标，据说他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一个家庭孩子被拐骗的寻找工作。
　　这位老师教向北的班也教江良的班，老师很少跟学生有什么交流，对向北倒是格外地亲切些。向北因为楚翘的事去找了这位老师，老师跟她一起去找校长……楚翘的事情解决之后，向北就产生了加入老师这个社团的想法，可是第一次老师就拒绝了她，“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报名，而且你是个这么瘦弱的女孩子，不行！”“老师，我力气大得很啊。”向北不甘心，但是任凭她说什么，老师都拉着“长白山”不再说话。
　　过了没有几天，老师忽然问她：“你还想不想加入我的社团了？”
　　“你不是不肯要我？”
　　“现在可以了。”长白山竟然露出了甜丝丝的笑容。
　　因为就在前几天，有一个学生请求加入他的组织，他叫江良。他走进老师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老师，我申请加入您的社团。”看着这个眼睛明亮的小伙子，“老师苍白的刀形长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笑容，厚嘴唇都笑开了，问他：“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吗？”“我也很想问老师这个问题。明明是该警察管的事，老师真的能管得了吗？”老师收起笑容：“警察的精力和人手是有限的，还有就是……唉，比如我帮找被拐儿童的那个家庭，孩子丢了几年，在没有一点线索的情况下，你不能指望警察几年如一日地一直帮你找，这不现实。但我们就不一样，我们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去找线索，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
　　“我们找得过来吗？”
　　“我一个人能力有限，但是可以有更多的人一起做这件事，但是，这件事是有危险的，我不希望孩子们去冒险，所以我选择人很慎重，其实一直有学生来要求加入我的组织，但是我看得出他们只是想猎奇，觉得好玩，所以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坐。”向北说：“老师，我很想加入您的社团，但是我没有经验，像我这样的人会有用吗？”
　　老师摇摇头：“其实我们这种案件不是靠经验，也不是靠什么天才，是靠真心热忱和细致敏感，另外要机灵，你是第一个我觉得适合的人。把外套脱掉给我看看。”“啊？！”江良被老师的要求弄懵了。“我看你有点瘦，我想看看你有没有肌肉。”江良给他看了，老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嗯不错，你这一身小肌肉的话，我给你配一个搭档！”第二天，江良和向北在老师的小屋子里见面了。他们看到彼此都有一点点的惊讶，眼睛里忽然有光。“向北就交给你保护了，行不行？”老师笑呵呵地看着江良，“行！”老师又笑着看向北：“江良我也交给你保护了行不行？”向北迷惑的看着老师，老师指指自己的头，“你的体力是差些，但是你的头脑却是聪明的，善良的，敏感的，所以我也把他交给你保护。”向北点点头，老师说：“别点头，大声的回答我！”向北大声的说：“行，他就交给我保护了！”“你们可是我的唯一两个组员，老师会保护你们，但是你们俩才是搭档，所以更重要的是你们要彼此保护！”
　　某一天，老师忽然通知他们俩那个拐卖的小女孩终于有了线索，有人跟老师说，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看到一个小孩很像他找的那个。老师让他们俩去那里看个究竟。临走之前老师问他们，“你们打算怎么做？”“嗯，我们看看那个家庭的家庭情况，有几个孩子，对小女孩怎么样。还有要留意观察小女孩，从她的样子上看看能不能找到她小时候的样子。”
　　“我们再找机会接近那个小女孩，看看她有没有什么记忆。”江良说。
　　“你们怎么接近呢？”
　　“嗯，我们就装作去那里玩的学生，去他家借口水喝，如果可以给他们钱在他家蹭个饭，反正尽可能多待一阵子。”
　　“你们还要去村子里其他的地方四处问问，左邻右舍，村子里的人肯定都会知情，但是注意说话不要引起人家的怀疑，不管是村里人还是那对夫妇，你们只要引起了任何人的怀疑都会引发麻烦。”
　　“那我们要是可以确定那女孩不是那家人家的，要立刻报案吗？”
　　“你们如果觉得女孩是被拐的概率极高，那就通知老师，不要在当地报案，我们在案发地报案，再由警察去找当地警察更好。切记，一定要注意安全，什么也打探不到也没关系，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小村子里人家并不多，他们在那家附近就开始紧张，向北握住了江良的手，江良说：“千万别紧张。”
　　“你也别紧张。”
　　他们笑嘻嘻的走了进去，“大姐，我们带的水喝完了，能讨口水喝吗？”
　　大姐满怀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走进屋子里用个油腻肮脏的水瓢打了水给他们。
　　“哎呀，好饿啊，中午了，大姐这里有饭馆吗？”
　　大姐看着他们：“我们这没饭馆。”
　　“那怎么办呀？”向北看着江良撒娇地说：“下午还要走一下午，走不动了呀。”
　　“是啊，没想到连饭馆也没有，我们也没带吃的呀。上哪找地方吃饭啊。”
　　“我不管，下午我走不动你就要背我走，反正老师交给的任务一定要完成吧。”
　　“我也没吃饭，哪儿背得动你呀。”
　　“你们是什么人啊？”大姐打量着这两个一看就是外来客的人。
　　“大姐，我们是学生。老师安排我们做社会调查，调查农村的生存现状。我们饿得走不动了。”这时有两个小孩从低矮的破屋子跑了出来，大点的是个男孩，小的是个女孩，大的男孩手里拿着大块的糖，而小的女孩却什么都没有。向北满脸堆笑：“上官，你看小孩，好可爱啊。”然后就蹲下来逗弄他们，又从包里拿出了两个小玩意送给他们。
　　大姐或许是看得出她真心地喜欢小孩，便放松了警惕说：“要不然，你们在我家凑合吃一口？只是我家里穷，没有啥好吃的，菜倒是地里现成的，不过都是些素菜，另外……”
　　“我们会付钱的！”江良高兴地说。“只要给我们口吃的就行，不吃饭真是走不动路了。谢谢大姐，太感谢了。”
　　大姐做饭的时候，他们发现，那个小女孩也就四五岁，竟然在灶头烧火，“大姐，我来烧吧。”向北说。她从女孩脏污的小手里拿过柴火。小女孩怯生生的看着妈妈，大姐说：“让姐姐来吧，你去玩去吧。”她才欢快的跑走了。吃饭的时候，桌子上摆着白馒头和两盒面的馒头，那个小女孩只是拿黄馒头吃，一顿饭下来也夹不了几筷子菜，吃饭不敢看人，也不说话，小男孩就活泼很多，对他们问东问西的，也很爱笑。“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女孩怯生生的说：“我叫莹莹。”大姐看了她一眼，小女孩赶紧说：“我叫小花。”“叫小花啊，名字真可爱。”向北说着看向大姐，大姐勉强朝她笑了一下，向北也对她笑。“她现在是我妹妹，以后就是我媳妇！”小男孩忽然活泼的说，江良和向北竭力的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妹妹就是妹妹，什么媳妇，以后你瞎说看我不打死你！”大姐忽然一声断喝，小男孩倒是不特别怕她，朝她憨憨地笑着，继续吃他的馒头。
　　他们又装作找水喝走进了村里好几户人家，说自己在村头一户人家吃了饭，两个孩子挺可爱，又说自己是社会调查的，那家的男孩虎头虎脑的，女孩子反倒瘦小，大多数人都对他们的话置之不理，要么说：“女孩子本来就没用，养那么肥干什么？”他们满怀失望，傍晚的时候又走进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屋子很破，但是干净整齐，他们坐在老太太给找的小板凳上，又开始说起了那两个孩子，老太太看了他们一会儿说：“那个孩子啊，可怜呢。”
　　“没看到他们爸爸。”
　　“他们有爹，不过是没在家，外出干活啦。”
　　“哦，那怎么还可怜啦。”
　　“她呀，不是我们这地方的人，一大点了，到了我们这儿，啥都不知道呢，就离开了自己的亲爹亲娘，那个婆娘呢，人倒是不坏，可是啊有自己的亲儿子比着，对这小丫头就低看一眼。”
　　江良向北交换一个眼神，“奶奶，您说这是什么意思呀？”
　　“跟你说你也不懂。”
　　“嗯，我懂的，您说的是重男轻女吧。”
　　“我们这本来就是男人贵重些，另外啊，这小丫头是童养媳呀，童养媳能有好待遇吗？”
　　“那她父母是咋啦，怎么舍得把这么小的孩子给人家当媳妇了？”
　　“他父母怎么会舍得呦，没准在家都哭死了。”

　　小孩找到了，那对父母在老师办公室当场跪了下来。老师吓得赶紧去扶，报社的人来采访，老师几乎又要给他们下跪，说：“千千万万别说我这事，要不然我就干不下去了。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就跪下。”报社记者也失望得快要跪下了，“老师啊，没您这段故事就没那么精彩了呀！”
　　“小兄弟啊，做报纸精彩固然重要，但是还是得真能办实事才行啊。以后别的故事精彩的会有很多，这种事不精彩也罢了。”
　　向北和江良买了些吃的、还有玩具去看望了小女孩，小女孩还是显得拘谨，可是看到他们好像记得，对他们笑，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自己跑去玩了，蹦蹦跳跳的，手里抓着满满的一把糖块。
　　走出了她的家门，江良和向北相视而笑，牵起了手，他们笑着，心跳着，两只手一直紧紧地牵着。
　　从前他们都独来独往，很多的人注意到他们，总有人疯狂追求，可是他们依然独来独往，直到他们终于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