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请不要拿我当小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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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你在哪里，不要丢下懿馨一人，”正在闺房中熟睡的张懿馨被一阵噩梦惊醒，她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梦中呼唤爹爹啦。
这一声爹爹对于侍女银杏而言更是晴天霹雳，她三步并作两步般走进屋里，关切的问道：“姑娘，怎么啦，又做恶梦啦，奴陪你说话吧”。
张懿馨方才醒过神来，诚惶诚恐的问道：“杏儿，爹爹前几日说要出一趟远门，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会是哪里呢？”。
“家主肯定去了一个美好之地，姑娘还记得家主离去时跟你说的话，他不久就会回来，姑娘别多想了，家主从来不会哄骗姑娘”银杏不紧不慢的说道，似乎家主真的能回来似的。
“适才我在梦中见爹爹较往日又痩了许多，他眼神有些黯淡，比昔日少了几分神采，一双跣足的脚随着上半身子在雪地中蹒跚着缓缓移动，走了三步停两步，爹爹这样还能回来吗？”张懿馨明眸如月般的眼神凝视着银杏。
“当然是了，奴婢怎么欺瞒姑娘，家主跟姑娘说过的，叫姑娘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回来，那时便可以陪姑娘放纸鸢，和姑娘一起簸钱，听姑娘背文章，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适才梦中景象姑娘不必在意了”，银杏用更加笃定的语气说道，眼里却似噙满了泪水又强制忍住。
“嗯，我暂且相信你，宅中之事我只信你”，张懿馨黯然失色的眸子里有了一丝光亮，年仅十岁的她又一次相信了爹爹临行时说给她的话。
天圣十年（1032）的正月初一，对于张懿馨来说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石州城里自官员到百姓纷纷换上新衣，走出家门，到酒楼、市店、瓦子、勾栏及大街小巷观赏关扑，从早到晚互相庆贺，张宅里亦是喜庆洋洋，奴仆婢女们忙着新年所需的相关事宜，对于张懿馨的父亲张尧封之事却关注较少，张懿馨心里对此又一次十分疑惑。
翌日一早，心中疑惑的她早早换上新衣便按照常礼去给大娘子请安，一路上只见雪花四飞，宅中楼阁换上了银色新衣，似是进入到一个银色王国，张懿馨顾不得欣赏这纯洁的世界，她急切的走着，地上的白雪时时发出“喳，喳”的声音，像是在疼痛的哀叫。
不一会儿便到了大娘子屋外，只见大娘子与一婢女似在说话，她不敢靠的太近，只小心翼翼的等侯着，凛冽的寒风像无数钢针似的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寒气亦由胸口蔓延至五脏六腑，她不时心想：“雪啊，你下得那么深，那么认真，将我淹没在你的世界，将我冰封吧，这样没多久爹爹就可以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大娘子说道：“馨儿，什么时候来的，快进来，屋外寒冷。”
这时张懿馨满脸通红，圆嘟嘟的小脸被寒风吹打了许久，站在屋外瑟瑟发抖，手足都冻僵了，似要移步却迈不开步子，大娘子只好叫了两个婢女将她扶进屋内，带她坐到了炭火旁，火苗散发的暖气瞬间侵袭了她整个身躯，身体中的寒气和暖气相互交织，一时令她异常痛苦，她性格十分倔强，咬牙坚持着。
“娘娘，懿馨今日打扰了，有些事情须向您当面请教。”张懿馨正色道。
“看看你，平时那般淘气惯了，那么大得气我都受得了，今日说话却这般客气。”大娘子笑道。
“关于我爹爹的事，容不得我淘气，我已经十岁了，不是小孩子”张懿馨义正言辞的说道。
“你们每个人都拿我当小孩子，去年正月初一，爹爹还带我到街市上观看关扑，今年正月初一他却一直不在，爹爹真出了远门？还是你们所有人拿我当小孩子耍弄？”张懿馨神情异常激动，今年正月初一是十年来第一次没有爹爹在身边的日子。
“你爹爹去往汾州了，年前你爹爹挚友文宽夫投谏来信，信中言道有一神医医术精湛、极善医理，正途径汾州在宽夫家中做客，你爹爹所以前往，以便求解心痛之症的解法，娘娘绝不会骗你！”大娘子以笃定得语气说道。
“希望娘娘不要骗我，懿馨自己会去查实的，不要拿我当小孩子。”张懿馨说道。
“你爹爹临走之时已休书一封，叮嘱你在他回来之前务必照顾好自己，不要因他离去而伤感，你生活得不如意，他在外面也无法安心养病。”说着大娘子拿出张尧封临走时写下的书信并交到了张懿馨手里。
张懿馨缓缓打开，只见上面写道：“吾儿懿馨，爹爹即将远行，恨不能常伴懿馨之侧甚矣；十年来，爹爹享尽天伦之乐，领悟到父子之情实乃世间最为珍贵，可恨天不假年，我即将去那花柳繁华、温柔富贵之乡安身立命，惟愿懿馨此后以德立心、谦虚忍让、恭敬自持、修身养性，继续攻读诗史，涉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音律乐舞，成为如班昭、蔡文姬、谢道韫般有名之才女，除此之外无复他求；爹爹走后，懿馨勿忘对娘娘以孝，待兄长以悌，听娘娘、祖母安排！”张懿馨想起自己幼年时的爹爹，一颗颗珍珠从她的眼里滚动着缓缓落下，看似下了一场珍珠雨。
大娘子缓缓走到她身边，将她搂在了怀里，以手抚慰道：“馨儿，你是我女儿，娘娘怎会欺瞒你，你爹爹确实外出求医，汾州文彦博是你爹爹挚友，这是你文叔叔写给你爹爹的亲笔信。”说着她从案上又拿出另一封书信给张懿馨。
张懿馨时常跟随张尧封，对文彦博的笔记十分清楚，她含泪说道：“娘娘，爹爹去汾州找文叔叔，他定是找到医治爹爹心痛之症的良药，爹爹是不会欺瞒我的。”
她之前强抑着内心伤痛，此刻得一时缓解，满腹委屈瞬时似洪水般泛滥，哭泣声顿时笼罩着整个屋子，大娘娘不再说话，她知道此刻多余的言语已不必再说，她只想这样一直抱着她，她只有十岁，本该是天真快乐的孩子。
过了良久，她缓缓说道：“懿馨，记得去看看曹娘子，她自小待你极好，最近身体染疾，服了多少药也不见好转，前几日她与我说道想见你”。
曹氏居住在后苑西厢房，距离大娘子居所有一段距离，张懿馨离开后径直往后苑走去，一路上只见几个婢女神色焦急异常，张懿馨拦住了几个询问缘由，都言道曹氏此次病情严重，难有好转，时日无多等语。
不一会儿便到了曹氏屋外，张懿馨一个快步走到曹氏跟前，只见她缠绵于病榻，脸色十分苍白，眼中带着好些血丝，嘴唇好似因长期干燥而裂出了口子，头发散乱着遮住了她憔悴的脸庞，仿佛一阵风就会将她那弱不禁风的身子给吹下床来。
“姑娘来了吗？”曹氏细微的声音问道。
“懿馨到了，听娘娘说二娘想我了，懿馨便来了，适才遇见了给您诊病的郎中，听郎中说您只是偶染微痒，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二娘要早点康复，懿馨还等着跟您学跳舞呢，您可不能这样躺着！”张懿馨说道。
“我恐时日无多啦，我的病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爹爹走后，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二娘从小看你长大，你知书达理、为人乖巧，原本没有什么可担心，只是你有时太过单纯，对别人毫无防备之心，性格又直……”曹氏有气无力的说道。
“懿馨谨记二娘的话，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会时刻提醒自己，二娘放心，现下您要好好养病，爹爹不久就会回来，到时候看到你身体康健一定会高兴”。张懿馨说道。
曹氏欲言又止：“是啊，你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他跟我说是去治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啦，你从小体弱多病，他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
张懿馨有点疑惑：“爹爹去的地方不远，娘娘跟我说文叔叔的缘故，文叔叔是爹爹挚友，他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现在二娘要养好身子，没几日爹爹肯定回来。”
曹氏凄然道：“二娘是等不到你爹爹回来啦”，她又转念一想后微笑道：“不过懿馨肯定能够等到你爹爹，你爹爹还喜欢听你背晏殊的词”。
张懿馨道：“二娘放心，我今日努力了许多，爹爹离开那么久，我已把晏殊最近新作背得差不多了，我现下最担心二娘身体，您一定会没事的”。
“放心吧，二娘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二娘还要看到化基成才，看到懿馨出阁，看到……二娘不会轻易就撇下你们得……”，她说话有气无力，似断还续，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低沉，后来便无法听清啦……
张懿馨眼中的泪水似欲夺眶而出，她强制忍住道：“二娘，我都懂的，懿馨不会让您失望，更不会让爹爹失望，您要保重，爹爹一定会回来的。”
曹氏目光始终注视着张懿馨，似有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开口。
“二娘，您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张懿馨看着曹氏欲言又止的神情。
曹氏摇了摇头，微微笑了一下便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只见她右臂微微抬起，张懿馨欲待在问，一旁的婢女说道：“娘子需要休息了，姑娘勿要再多打扰”。
张懿馨以手掩面说道：“二娘，懿馨明日再来看您……”，说着缓缓出门，忽然她又转身对一旁的婢女言道：“照顾好她……”。
当天晚上，张宅中传出曹氏已经病逝的消息。
这消息张懿馨是第二天从银杏那里得知的，因曹氏生有长子，虽是妾室，但母凭子贵，其丧事也是按照正妻仪式办理，这一切对于整个张宅中人而言都是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张尧封即使在曹氏的葬礼上，依然没有出现。
这一日，距离曹氏葬礼已过去了七日，张懿馨独自一人在后苑水阁中看书，不知不觉间已过了戌时，忽听附近有两个婢女在窃窃私语，她闲着无聊，便悄悄向其靠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请不要拿我当小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