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逍遥》秦淮星河

10、十二世家的传人

　　醒来已是第二天。
　　之前那位名叫萧尚的少年正在一旁看书，察觉到她视线，笑问：“醒了？”
　　赵瑶沉默片刻，问：“请问，卫，呃……洗、嗯……茅房在哪里？”见少年似是疑惑，不得已重复一遍，“请问，茅房在哪里？”
　　赵瑶内心：卫生间、洗手间、厕所、茅房……总之就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这里管这个叫什么。
　　面上，她平静地看向萧尚。
　　萧尚似乎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你要出恭？”
　　赵瑶点点头，“嗯，是。请问在哪里？”
　　在线等，急。
　　“房内备有恭桶，你若是不便，我可以叫师姐来帮你。”长相俊美的少年建议道。
　　“多谢，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赵瑶索性先下了床，证明自己行动灵活，再次诚恳发问：“请问‘出恭’的地方在哪里？”
　　萧尚见劝不住她，这才告诉了她一个地方，“楼下，后院。”
　　“谢谢萧道长！”赵瑶仍然面无表情，脚下却加快了速度朝楼下走去。
　　“咦？小丫头醒了？她到楼下去做什么？”年道馨端着一个食盘、背着一个小包袱进门。算算时间，小丫头也该醒了。
　　“出恭。”少年耳尖泛红，面上似有些不自在。
　　“这客栈委实简陋了些。”年道馨了然，失笑道，“想来是昨天喝的粥的缘故。宋师叔喜洁，店家倒是乖觉，里外打扫了一番。”
　　一边前往厕所“出恭”，一边观察环境，赵瑶在憋不住之前终于赶到茅房。好在茅房出乎意料地干净。回到房间，就见到萧尚萧道长和一位很是温婉的道姑。
　　“萧道长，道姑。”赵瑶先招呼人。
　　道姑看起来年龄与萧尚相仿，也就十七八岁左右，说话也十分和气，“我叫年道馨。我带了早饭，快过来一起吃。”
　　布饭的时候，年道馨便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怎么学会的引气入体？
　　赵瑶便回答，自己名叫赵瑶，虚岁十岁，引气入体是一个老爷爷教的，老爷子自称是“散修”，说二人有缘，故而随手教导。
　　这也是荣怀教她的说辞。
　　为了不引人起疑，他便让赵瑶下山后假托是受一个飞升无望、四处游历的散修启蒙。这样的散修到处都是，看见有根骨的孩子随意教一教，也不是很稀奇的事。
　　年道馨笑着点点头，勉励了她一番，便没再多问。
　　赵瑶放心不下那村子，放下手里的包子，问道：“请问年道姑，之前，那村子……”
　　食不言，寝不语。年道馨想到她出身山野，倒也没有苛责，一五一十回道：“我和萧师弟赶到的时候，那里除了你，已经没有活人了。那魔修也走火入魔，自爆而亡。”
　　面有病容的小姑娘眉心轻折，“自爆而亡？”
　　见她不语，年道馨怕她伤感，正色道：“小丫头，不要伤心了，那害你全村的魔修已死，但日后你踏上修仙大道，自有除魔卫道的时候。”
　　听见年道馨似乎将自己错认为那村落的遗孤，赵瑶一怔，摇摇头正要开口，年道馨见她微微摇头，也正想着待她开口，如何劝解。
　　却听见萧尚不无庆幸地叹道：“幸好，终归是邪魔外道，免不了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年道馨松一口气，顺着岔开话头，应和道：“天道昭昭，疏而不漏。那魔修时常夺舍貌美女子，一路害了不少性命。所幸小丫头没事。”宋师叔已经详细查验过，这小姑娘身上毫无魔气。
　　夺舍？赵瑶不由得想起刚醒来时，身体那异常的虚弱。下一刻，心思电转间，她又想到闯入赵家族地的那人临死前提到的名字。
　　遂闭口不言，默默听二人就那魔修害人一事交谈起来。
　　年道馨收拾好食盘离开了，叮嘱师弟照看好赵瑶，又跟赵瑶说，给她带了换洗衣物，若是不合适就告诉她。
　　萧尚应下。
　　年道姑考虑得如此周到，赵瑶也诚恳谢过，又道：“年道姑，冒昧多问一句，村子的人……可有安葬？”
　　“放心，宋师叔已安排弟子将全部村民妥当安葬。”
　　吃过早饭，赵瑶向萧尚打过招呼，到院中散步，活动活动筋骨。
　　散完步，仍然回房间休养。
　　萧尚似乎是奉命照顾她，仍然在房内看书卷打发时间。
　　她外表只是一个半大孩子，内心是个一心只有研究的理科狗，并没觉得有什么不便，便大大方方打坐调息。
　　至于陈玉临死前提到的名字，赵瑶暂时不做多余推测——她昏迷了那么久，该下手的早下手了，昏迷中说明身体还没好，出点什么意外不是更应当？
　　当然了，有机会是要打听的。还有，小阿里说的那个金丹期、疑似出身名门的风灵根男修，也要多多留意。
　　宋道长为人很好，不仅没有苛待赵瑶，而且在饮食上多有关照，赵瑶感觉年道姑送来的那些普通饭菜里加了补益的药材，两三天功夫，她自觉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这也跟她日夜不息、勤奋地调息有关。
　　只是，她有些发愁这几天的账单怎么办。她的包袱没机会去找回了，所有家当就剩下与意识相连的空间戒指，但是里面并没有可以用来付账的东西。
　　眼下，看着送来的新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上了——要去见宋道长，不能失礼。
　　之前的换洗衣物是匆忙间用旧衣改成，但是针脚很好，穿着很是自在，眼下这套新衣似乎更为繁复
　　年道馨料她出身乡下，不曾穿过，于是特地留在房间内教她一层一层穿好。
　　一番梳洗后，年道馨夸道：“阿瑶这么小就这么好看了。”
　　只见面前的小姑娘，十一二岁的年纪，眉目羸弱而精致，淡妃色的交领上衣外罩绣仙鹤银色小衫，下裳是清爽的青绿色金襕织锦，原先随意梳起的马尾团成两个包包头，簪着简单的珍珠小花钗；神色淡然，顾盼间，一双灵动的眸子很有朝气。
　　一身偏向明媚娇憨的装扮，行动间却落落大方，身上气息也很是干净。
　　年道姑欢喜地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宋道长的住处。两人在门外停下，年道姑示意赵瑶独自进去。
　　屋子里窗明几净，宋道长读着一卷竹简，似乎等了一会儿了，此刻自然地抬头看向赵瑶，神情仍是很认真温和。
　　他旁边席子上坐着一个衣衫粉嫩、簪珠戴玉的少女。
　　赵瑶的衣衫与周围统一着装的道姑相比已很艳丽，这位少女的装扮则更显低调的奢华——
　　她一色水蓝衣裙，轻纱层层叠叠，在清晨的光线中闪若星砂，偶有闪着符文的暗芒划过，像活的龙纹缠绕其上。
　　簪一支珊瑚龙首簪，龙首微昂，龙首下颌处垂着一串浑圆极光的小珍珠。
　　耳坠大颗浑圆的东珠，那珠子银灰伴蓝彩，神秘好看，衬着肌肤越发莹白。
　　颈间佩着白玉花片八宝璎珞，粉蓝白绿，搭配繁而不乱，活泼俏丽。
　　赵瑶这幅身体面容精致，那少女雪肤花貌不遑多让，十五六岁的年纪，比起赵瑶略胜一筹少女特有的妩媚。
　　还没靠近，少女身上清甜淡雅的香味合着满室静谧的檀香袭来，说不出的好闻凝神。
　　“宋道长。”赵瑶先开口打招呼行礼，因不知少女身份，自己客居人下，没有贸然开口询问，也没有打招呼。
　　少女也只是抬头含笑看了赵瑶一眼，神情娇俏，随即专心泡茶。
　　“坐。”宋道长示意赵瑶坐在对面的坐席上。
　　赵瑶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在席上坐定。
　　宋道长这才继续说：“听闻你要辞行？可是有人轻慢于你？”不然无亲无故的小姑娘，寻求庇护还来不及，为何还会想着离开？
　　辞行是赵瑶斟酌已久，早有了决断，此刻一一说明：“多谢宋道长好意收留。照顾我的道长、道姑们都十分和气。多亏了您们的照顾，我已经恢复了，特来辞行。您对我的照顾，我无以为报，这几天食宿、药材、衣物的费用，请您安排结算，我一定会尽快赚钱还清，可立字为据。”
　　这也是没有办法，她现在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不敢随意承诺期限，只是还钱是肯定要还的。
　　宋浩令闻言缓和了面色，“这个你不用在意，你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耗费？再者，你现在已是练气三层，说明天资不错，只要底子养好了，修为自然能跟上。你先安心养伤，这些杂事，等回了宗门再说也不迟。”他耐心劝道。
　　一旁的少女眼神闪了闪。
　　无论赵瑶怎么费尽口舌想要说服宋道长，自己有手有脚有脑子，能独立生活，宋道长就是认定了这个孩子是寄人篱下不好意思，反复劝说她先不要着急，眼下什么时候都没有养好身体来得重要，日子总要过下去。
　　两人鸡同鸭讲了一阵子，赵瑶终于放弃。
　　年龄误我！
　　情势不明，赵瑶不打算暴露自己是从山上下来的，以免节外生枝。
　　倒不是杀了两个蜀山弟子觉得心虚。
　　赵瑶并非嗜杀者，但末世里在外走动，难免遇到一些没有底线可言的编外势力，毕竟她主职是研究者，不去清扫也就算了，犯到她头上，不反击留着祸害别人吗？
　　但是赵瑶也清楚，这已经不是她原来可以一心搞研究、不必去管那些人心纠葛的地方了。更何况，在找到赵家真正唯一的嫡系赵青阳之前，她不能对任何人走漏一点消息。
　　　她原本就想着到了村庄后，借口自己是逃难的人，待几天就走，等到了天机宗，若人问到自己出身，就只说个大体位置，推说年龄小记不清。
　　见到那种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她确实是伤心的，但既然邪魔已死，事情了结，总还是要向前看的。不管怎么样，活着最重要。
　　荣怀信誓旦旦说她是“圣人”的一幕幕闪过，她摇摇头：早说过，她不是什么圣人。那些都是虚名，末世的人，只看重实际。
　　赵瑶告辞后，一旁的少女一边继续泡茶一边问道：“师尊，她是谁？”
　　宋浩令原本拿起书，继续看着，闻言放下书卷，看向小弟子。
　　“我倒是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个小姑娘姓赵，单名一个瑶字。是道馨和慕远从一个村庄救出来的孩子。我们赶到的时候，那村子只剩她一人了。”
　　他没有说的是，那魔修因为他们捉拿不力，才有机会逃到这村庄肆虐，为此，他心里一直有愧疚。
　　想到这里，他叮嘱着自己平日最疼爱的小弟子，“安露，你们年龄相近，想是能合得来，你以后多指点她。”
　　“师尊准备收她做弟子？”少女瞪圆了眼睛，有些不雅的动作，却显得她娇憨可爱。
　　宋浩令很是和蔼地笑了笑，“我观她天资不错，性子也安静。”
　　“但她身子太差了。”那苍白的脸色，轻缓的呼吸，即便是她也看出有难以治愈的不足之症。
　　宋浩令神色平静，“无妨，慢慢将养即可。”
　　他虽不才，但庇护一个凡人长命百岁却是不难的。再者，那小姑娘根骨奇佳，心性也不错，哪怕身患重症，却勤奋有小成，不免让他起了惜才之心。
　　本来安置在外门，做一个闲散弟子也可，但他还是想多给她一个机会，毕竟看骨龄也才十岁，还有成长的机会。
　　少女见师尊不欲多言，眨着眼，软软地应下，“那好吧，以后我多找她讨论功课。”
　　“嗯。”宋浩令淡淡点头，心下满意小徒弟的聪慧乖巧。
　　她还想与师尊多说说话，于是又问：“陈师弟和徐师弟怎么不见人？”
　　闻言，宋浩令面色微沉，“他二人不听指令，偷跑出去，现在命牌已尽数熄灭。也许是碰上了那魔修。”
　　可惜他们赶到的时候，魔修已死，没办法盘问了。
　　回房的路上，赵瑶好奇地问：“年道姑，坐在宋道长旁的道姑，是什么人呀？”
　　年道馨是个热络的人，又见宋师叔已将赵瑶入门一事敲定，隐隐有照顾的意思，便有意要与赵瑶交好。赵瑶问她，她就耐心地解答。
　　“我厚颜叫她一声‘师妹’，只是因为我跟她同辈，但入门早些时间而已。其实她与我，乃是天壤之别。我只是外门弟子，但这位师妹，出身‘十二世家’的曾家，乃曾家嫡枝贵女，天资极好，乃单一水灵根，自然是入内门，拜入宋师叔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