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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此生绝爱,弃尔只为换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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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漈国国王年迈体衰,王储未立。
有二子,长子四海暴戾贪婪,小儿断剡敦厚睿智。
扶漈国历来长子继位,从无更变。国王欲传位断剡,奈何朝臣反对。
断剡不想使其父为难,留书离开,自此陷入其兄无休止追杀中。
一年后,帝王崩,四海继位,从此,另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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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扶漈国不断盈充兵力,与无漪国连年征战,边庭血流成河。
大量男丁被征入伍,造成田园荒芜。赋税增加三倍,加之天灾,百姓苦不堪言。
看着眼前这一切,断剡有心却无力——追杀令已下,他自顾不暇。
“我错了吗?”断剡忍着一身伤痛,兀自懊恼。
他想起父亲在位时的太平祥和,而今他却不能为苍生尽绵薄之力。
身世转,一朝朝臣一朝贼,命运此般落差猝不及防。
若是能以一命换得四海止戈,他不惜此身。
然而他明白,无漪国向来崇尚和平,这场国之动荡由他哥哥一手掀起,他即使愿意一死,也不过是给这世间添条亡魂,于苍生无丝毫裨益。
他想起小时候,他们兄弟俩亲密无间,会一起躲在书房外听父皇和大臣们谈论朝事,会牵着手去到处游荡,会在中秋分一块月饼……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彼此呢?是时间,权力,还是杀戮?
自四海生母倾舞死在父皇手里,四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执着于无上权力。他以血脉亲情为介,也没有改变四海的心意分毫。
他看着手中的剑,父皇生前送他的无伤,也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
他拔出剑鞘。
自父皇驾崩后,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它,以前,这把剑是承载父子亲情之物;如今,这剑身沾满血腥。
可以擦掉的是鲜血,擦不掉的是剑上亡魂。
无伤剑。
清冷的月光下,剑身折射出刺眼寒光。闭眼的刹那他仿佛看见了四个字,而当他睁眼再看时,剑依旧是剑,散发着不变的清冷,没有丝毫异样。
他凄然一笑:“无伤,无殇……”
他低下头,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下来,落在“伤”上,竟慢慢地为剑吸收。
剑突然脱手飞出,在空气中飞快舞动起来,空气中浮现出十六个:扶漈之乱,流血天下;止战之机,许愿之花。
然后,剑自归于鞘。
他突然想起那昙花一现的四个字,那四个字是——取而代之。
*******
天山千年冰雪之上,有一种绿色的花,名叫许愿之花,也叫许愿仙草。
天山之巅乃至寒之地,玉净之所,传说只有内心虔诚的人,在雪落之日义无反顾前往才能找到它,它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个愿望,但也需为此付出同等代价。
比如说你想要医好某人的双眼,那么你将从此失去光明;如果你想取走某人的性命,那么你也要步上黄泉路。
若非走投无路,没有人愿意许下这种代价惨重的愿望。
所以,即便知道这许愿之花,也从无人找到。
这传说一代代流传,永世不衰。一代代流传,愈久弥香。
传说的力量,神秘且不朽。
于是,许愿之花在天山之上一年年孤独盛开,同时也盛开在人们心里、嘴上。
断剡收回思绪,望空不语。
取而代之。
许愿之花。
他陷入空前的挣扎。
这世上,他只剩下哥哥这一个亲人,他不想失去。
许愿之花究竟是不是存在,有没有传说中的功效,他也一无所知。
“如果我愿以灵魂为换,那么天下能否自此太平……”他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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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戈壁,席卷着漫漫黄沙,断剡携带着累累旧伤,日夜兼程,负剑而行。
他顶着黄沙,顶着风暴,顶着烈日,顶着牧民好奇的目光,忍受着饥渴与伤口发炎溃烂之痛,对抗着一波又一波截杀,不眠不休往天山而去。
白日里高温曝晒,夜里气温低至极点,无水,无草,无粮,越往里走越无人烟。
断剡拄剑,一步步前行,直到再也迈不出一步。
他感觉力量一点一点流失,血液一点点冷却,到了身体极限的边缘,有一只手在无声无息地、把他拉往无际漆黑之处。
视线模糊中,他仿若看见一片绿色的土地,有青衣女子纵白马而来……
几日后断剡清醒了过来,他循着草木清香气味,瞥见卧榻边那套深绿色衣服。
他虚弱的坐起,看看自己身上破旧残破的衣衫,自嘲的笑笑,犹豫了一下,最终换上了那套新衣。
衣服质感细腻冰凉,不知是何种材质做成。
屋内有水,他洗漱一番,然后出门。
如茵草地上躺着一位青衣女子,女子容颜绝美、空灵而不染尘埃。然后他看见一匹威武而健壮的白色巨狼,向她慢慢靠近……
他的心忽然就慌了,虽然此时还没有恢复多少气力,他还是急速飞扑向前,无畏地挡在女子和狼之间。
动作太大,撕裂了胸前那道长长的伤口,一阵湿热感袭来。
那匹狼见他动作,朝他凶狠的露出了獠牙。
一人一狼的一番动作也惊醒了熟睡的女子,女子坐起身看了他一眼,然后对他身后的巨狼招了招手。
巨狼收回獠牙,缓缓走到青衣女子身边趴下。
女子摸了摸白狼的巨头,冲他盈盈一笑,目光在触到他胸前时,精致的眉头微微一皱。
女子起身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伸出了一只纤长如玉的手。
他吃惊地看着胸前的衣服化作虚无,然后僵硬地看着女子的手指轻抚过他胸前的狰狞伤口,伤口恢复,衣服也便恢复如初,连血腥都已不见。
那手指似乎带着魔力,不仅让他前胸的伤口完全消失,还让他的心涌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他想开口说声谢谢,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无奈垂首,想必是多日严重缺水,嗓子受损。
她浅笑,手指点了一下他的唇,一阵清凉从他的唇上往喉咙处蔓延。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龟裂的嘴唇已悄然愈合,咽喉也再无任何滞涩之意。
女子看了一眼白狼,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源。在断剡的注视与惊诧中,白狼跑到水边,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水中捞出了一碗水。
男孩没有使用任何容器,水在他手中好像被捏出了形状,小男孩端着水走回来,递给了断剡。
断剡接过水,手心沁凉。
他看着女子的眼,女子眼中有这一片绿洲,有白狼,有绿洲之后的皑皑雪山,只是无爱、无恨、亦无他。
而他,十八情动。
有人曾说,心若动,转身泪就千行。
男孩重新变为白狼,女子轻盈的跨上去,巨狼载着女子往天山奔去,很快就再无踪迹。
断剡看着手中的水,水中清晰的映出自己潦倒落魄的模样,发丝干枯打结,胡须凌乱且长,皮肤干裂,双眼无神,明明才十八岁,看起来却像是八十岁的老人。
他环顾这片绿洲,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大场迷离的梦。
如果这是一场梦,他想多睡一会,不要那么早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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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剡呆呆站立良久,直到手臂酸麻,他才将手中水一饮而尽。
一碗水饮尽,他就像一条濒死的鱼重新恢复了生机。
水尽,那个无形的容器也随即消失。
他在更换衣服的时候就发现身上的伤口都没有处理过,现在胸前最致命的伤口消失,其他的都不足为惧。
他拿起佩剑走到水边蹲下,细细整理仪容。
修剪胡须时,他透过无伤剑,看到背后一步步逼近的三个人,慢条斯理的刮着胡须,并不着急起身。
许是他的模样太过淡定,让人摸不透底,那些人最后站在了他身后三丈处,不再往前。
胡须刮尽,他重新束发,缓缓站起身,转身看着那几个要杀他的人,语气清淡,他说“名号。”
身高有差,站在中间的瘦小男子高高抬起下巴,底气不足,“沙……沙漠三鼠,来此取你性命!”
断剡看着手中无伤剑,轻叹,“沙漠三鼠,我们素未结怨。”
瘦小男子桀桀低笑,“没有人跟钱过不去,来世投胎,莫再投在富贵人家!”说罢,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攻上前来。
断剡足尖一点,飞速后退,转眼越过湖泊,往沙漠之地而去。
“断剡,乖乖受死吧,兴许爷爷们还能给你个痛快!”这几个杀手一路循踪尾随而来,知道断剡受到多轮截杀,新伤旧伤不断叠加,此时见断剡后退,以为断剡胆怯,眼中闪过得色,一边大笑着一边朝断剡追去。
断剡觉得那笑声无比刺耳,而他却不想这片绿洲染上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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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青,要不要我去帮忙?”天山之上,白衣少年瞭望远处,问身边的青衣女子。
“我们能帮他一时,帮不了一世,他们自己的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青衣女子看着远处搏杀的几人道。
“这里很多年没有起过干戈了。”
“有四海在,何处不是修罗场。”青衣女子轻轻闭上眼睛。
“可是四海有紫薇真元护体,我们杀不死他。”白衣少年叹息。
“死一个四海,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四海,扶漈国只是缺一个明君。” 青衣女子声音很轻。
“那他会是吗?”白衣少年看向远处。
“他?”青衣女子睁开眼,看向白衣少年看向的地方,“空有仁德。”
白衣少年抿抿嘴,“你不仁德……”
青衣女子看了少年一眼,“怎么讲?”
“他受那么重伤,你有能力却不为他医治……”白衣少年愤愤。
“他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么要为他医治?”青衣女子反问。
“……”白衣少年语噎。
“我是神仙,神仙只需要无情。”青衣女子看着白衣少年道。
白衣少年大囧,气鼓鼓别过头去。
青衣女子看着白衣少年懊恼的模样,无声笑了。
*******
断剡杀了沙漠三鼠,然后将他们葬在黄沙中。
他再也没有见到那位青衣女子和那头白狼。
他依旧做噩梦,他常常会梦见青衣女子盈盈浅笑而后消失,梦见这片绿洲之上沾满血腥,梦见无数人站在枯骨边无声哭泣……
而他,只能好好养伤,等到雪落之日,然后上天山寻找许愿之花。
他不想与兄长站在对立的两端,他只是想要一个太平天下。
半年后,断剡伤势痊愈,在一个飘雪的日子,他拿上无伤剑,往天山行去。
冰天雪地里,一头白狼驮着一位青衣女子,在大雪掩埋的戈壁上向绿洲处奔驰,身后雪白的积雪表面上留下斑驳暗色血迹。
它看到那个孤寂跋涉的背影,然后他慢慢放下速度,对着苍穹长嚎。
声音划破冰冷的雪空,在雪原上飘荡,久久不散。
断剡回头,只看到雪原之上一抹熟悉的绿色。
不及多想,他施展轻功朝那个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
白狼幻化为一个银发男子,已不再是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模样。男子一头银色发丝未束,在狂风中凌乱飞舞,皮肤白皙如玉,在飞雪中近乎一个透明的雪雕。
他怀中抱着昏迷的青衣女子,等断剡靠近后交给了断剡,然后化作白狼奔向天山。
断剡看见青衣女子身上的血迹,剑眉深深蹙起,一言不发,抱着青衣女子回到绿洲之中的小屋。
女子后背有一处很重的刀伤,这刀伤几乎将她整个人分作两半。
伤口外翻太过狰狞,而且刀口带毒,流出的血都发黑。断剡在清洗伤口时手都止不住颤抖,又因偶尔太过用力,让昏迷中的女子痛得发颤。
银发男子回来时,手中拿着一朵盛开的雪莲,递给断剡,“一半内服,一半外用。”
断剡照做。
处理完伤口,断剡不知该如何措辞,“她怎么受的伤?”他问。
“去杀一个该杀之人。”银发男子目光阴沉而锐利。
“谁?”
“扶漈之王,四海。”
再次听到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断剡瞬间沉默。良久,他望着屋外的大雪问道,“他死了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断剡心里很平静,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己能够如此平静,是因为情感被一场又一场杀戮冷却了,还是因为心里已经装满了另一个人……
“没有。”银发男子周身的温度比空气更低,断剡能感受到他的腾腾杀气。
断剡见识过他们的深不可测,“以你们之力都无法杀之吗?”
银发男子义愤填膺,“若无帝王气运护体,他如今渣渣都不剩!”
银发男子无比暴躁,看了一眼青衣女子,“照顾好她,就当报恩。”
“你为何不自己照顾——”
银发男子就打断了他,他看了一眼屋外飞雪,声音低落,“我会冻死她。”
断剡不解。
银发男子没有解释,他在出门的刹那,就与漫天飞舞融为一体。
断剡此时方知,白狼、小男孩、银发男子,不过都是幻象罢了,那么这个女子,是不是也是仙呢?
他见识过四海的心机与手段,也知道四海惜命,四海重金招揽天下奇才,只为了替他挡住一轮轮暗杀。
这个柔弱女子哪里来的勇气,竟敢以荧荧之光对抗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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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女子一直昏迷,在睡梦中不停地呕血。
银发男子每隔三天就会送来一朵雪莲,几次后,青衣女子体内的毒素拔除了一半,只是剩余那一半怎么都无法化解。
断剡知道雪莲只是辅助,此毒还是需要解药来治。
青衣女子始终不曾醒来,断剡无数次想要用自己去找四海换解药,只是银发男子再也没有出现,这里有杀手找来过,断剡不放心把青衣女子一个人留在这里,他只能用内力将青衣女子体内的毒素压制,使其不威胁青衣女子生命。
断剡经常看着屋外的飞雪,暗自焦灼,他盼望雪下得长一点,这样他不需要再等下一季落雪;又害怕雪下得太深,让他找不到许愿仙草。
银发男子连续十天不曾出现后,青衣女子睡梦中就开始流泪不止。
每当看见青衣女子流泪,断剡就会不知所措,心也莫名抽痛,他不知道她因何流泪,只能笨拙地轻拥她入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跟他小时候每次摔伤了母亲安慰他那样。
青衣女子醒来之后很少说话,她不吃野果,不喝热水,大多数时候都是虚弱的倚着门棂看断剡练剑。断剡却觉得女子并没有在看他,而是在看着他身后,扶漈国的方向。
天山之巅寒气过重,青衣女子身上毒素未解,也便无法回到天山。
这绿洲,成了她锁足之地。
断剡知道了女子叫染青,只是染青和银发男子的身份始终是谜。
“你来这里做甚?”染青终于开口问他。
断剡看着天山,“寻找传说中的许愿仙草。”
染青闻言一怔,掩去眼中复杂之色,“既是传说之物,能找到吗?”
断剡垂首苦笑,“我和你们一样想杀了四海,可我杀不了他。如今江湖中人皆要杀我,天下也无我容身之处,我便只能寄希望于传说。”
“他是一国之王,即便有许愿仙草,也不一定动得了他。”染青表情哀伤。
断剡垂下眼眸,心中自有思量,不语。
染青看了一眼断剡身上的绿衣,慢慢闭上眼睛,也不再言语。
她就是天山之巅修行几千年的许愿仙草,而这几千年中从无人找她,她都快忘记了自己本来的身份。她身边的白狼是天山之巅的千年寒冰所化,千年寒冰本是冰雪凝成,可化作各种形态,这几千年来默默与她相伴相守。
现在,这个人穿着绿草化作的衣服,来到天山脚下寻找许愿仙草,他会以什么作为交换呢?染青想。
染青再睁眼的时候,就看到断剡傻傻地看着外面,满脸呆滞之色。
她看向屋外,天空正在下着一场红雪,这红雪一层一层,铺在原本的素白之上。
染青突然变了脸色,她急急地推门而去,一边唤着“乱舞”,一边在漫天的红雪中疯狂地找着什么。
染青一直冷静从容,断剡何曾见过她这般仪态全失的模样,直到他看到趴在雪地里的一个白色人影。
染青先他一步发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染青已经跌跌撞撞朝那个人跑去。
他终于看清楚那个人的脸,赫然是那个银发男子,只是那满头银丝已然干枯无光,赫然是老年之态。
断剡愣在当场。
他在一年之中,见过此人的少年、青年、老年三态,也亲眼见过他化做漫天飞雪。
如今,看着四周飞舞的红雪,再看着他垂垂老态,断剡知道,他应该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乱舞,你别吓我……”染青小心翼翼护着他,将一丝绿色生机输入男子体内。
男子阻止了她的动作,“你我本是异类,没用的。”
男子这举动,让断剡心中隐隐不安。
男子又从怀内掏出一个白色玉瓶,欣慰一笑,“我从扶漈王那里拿回了解药。”
染青不接,她死死地抓住男子,泪如雨下,“不,不要,乱舞不要……”
许是抓疼了男子,男子有一瞬间的变色,但是很快又露出了笑容。他看着断剡,挣扎着,将染青的手放入他的掌心,眼神恳切,“拜托你,余生照顾好她。”
断剡眼神挣扎,说不出拒绝的话。
雪下得越来越密,而男子身形慢慢化作透明,染青伏在他身上歇斯底里的嘶吼,男子只是安静的笑,他说,“染青,一千年后再见。”说完这句话后男子凭空消失。
玉瓶掉落雪地,染青却看都不看一眼,她双手刨雪,像是要从雪中找出什么,貌似疯癫。
新雪之下的雪早已结成了冰,断剡看着染青双手染血,看着染青触动体内禁制吐出一口黑血,咬咬牙,一记手刀下去,然后捡起玉瓶,抱着昏睡的染青回了木屋。
他将玉瓶中的解药喂给染青,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对不起,我终要离开……”
染青醒来后,整个人如被抽离了灵魂。
她时常呆呆的坐在门前看着飞雪傻笑,又突然会急促的掉一堆眼泪。
染青体内毒素已解,断剡虽然不放心染青,却还是走了。
他千里跋涉来此,不过是为了一株许愿仙草。天下苍生无数,多留一日,注定要多诸多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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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之巅。
断剡看着熟悉的背影,怔然。
染青慢慢地转身看他,深呼一口气,“吾乃许愿仙草,说出你的愿望吧。”
断剡苦笑,结合乱舞的身份,他早该猜出来的。
他心内怆然,语气却是坚定,“愿以吾之魂,易四海之魄。从此四海止戈,苍生太平。”
染青看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到乱舞,她想,如果她早一些知道他为了自己而来,不去刺杀四海,乱舞是不是就不会死。
只可惜,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没有说,她亦没有问。
染青看着断剡的眼,“无悔?”
这一次,断剡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他说,“无悔。”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一颗漆黑的药丸——曾经他只是想与四海易位而处,如今,他已不想给四海留生路。
他吞下药丸,闭上眼睛,解脱地笑,“动手。”
染青双眼似是干涸,她不喜不悲,念道,“借吾许愿仙草之力,以断剡之魂,易四海之魄,愿四海止戈,苍生太平……”
魂魄剥离的刹那,断剡感觉四肢渐渐失去知觉,那颗毒药想必在体内已然发挥作用。
他将四海的魂魄囚禁在自己体内,再用一颗毒药,彻底了解了四海的一生。
从此,他也将人不人、鬼不鬼,无爱、亦无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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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发生大雪崩的那天,扶漈之王无故昏睡。
七日后,扶漈王苏醒,自此性情大变。
他大肆屠杀异人和奸臣,肃清朝纲,举贤任能,然后主动与无漪国议和,赔偿了大量银帛器物;还兵于农,减轻赋税,大力扶持商业……
多年征战,民不聊生,这位暴虐的君王在百姓心中早无仁德可言。
但是随着一项项政策落地实行,百姓渐渐都开始相信,扶漈之王真的变了。
自此,一个祥和盛世指日可待。
只有亲近之人知道,那位扶漈之王,此生再未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