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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如若初见(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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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啜泣,爱玲悲伤地说道:“妈,我岩姨真的得了绝症。”
刘艳玲以一种绝不相信的眼神盯着爱玲,颤声地问道:“啊?宝儿,你,你说什么?”
爱玲抑制住淌下来的泪水,说道:“我无意中打开我叔从筒子楼放到新房子的电脑时,看见了搜索癌症的信息,那台电脑最后是放在岩姨那儿的,结果,我又找到了她拿着化验单对比的数据。”爱玲哽咽着说道:“这就是岩姨为什么同意和我爸结婚的原因啊。”
刘艳玲焦虑地问道:“难道他们都不知道吗?没有人知道吗?”
爱玲肯定地说道:“他们绝对都不知道,您想,我爸要是知道早就坐在地上起不来了,红姨要是知道了说什么也要拉着岩姨去医院看病的,不管花多少钱;我奶要是知道了,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不可能越来越好,这个是装不出来的;赵伯伯和丁妈妈知道了,估计早就六神无主了。”
刘艳玲听了,心脏如被巨石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疼痛,她悲声啜泣道:“哦,不能这样啊,不能这样啊,那你爸就最惨了。”
爱玲也是恸哭着:“是啊,我知道啊,所以,这也是我最难受的地方啊!妈,我真的好难受啊。”
刘艳玲痛心疾首地说道:“都是我的错呀。”母女俩都是热泪盈眶,任由泪珠在脸颊上滚淌。
马一鸣慢慢走上前来,举起双手想拥抱她俩,但是,他犹豫了一下,先用一只手把刘艳玲搂了过来,又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爱玲,激动而深情地说道:“能同时拥有你们俩,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和幸福,我已心足,你们做出任何决定我都接受。”
刘艳玲呜咽在马一鸣的肩上,爱玲缓缓地抬眼望着自己的身生父亲,那种血浓于水的情怀,让她心软之极,而马一鸣所表现出的悲情壮语,也让她心生敬意,叫一声“爸爸”的冲动油然而生,但是,那毕竟陌生了那么多年,她所能感受和体会到的父爱只有孙平给她的舐犊之爱啊!
爱玲艰难地嚅动着嘴唇,缓慢却又温情之至地说了声:“dady,I love you forever!”她实在无法用母语叫马一鸣一声“爸爸”,她要把自己人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永远留给孙平!而这已让马一鸣和刘艳玲都感动不已,他们喜极而泣下……
孙平迫不及待地步入自己的新房,心中的喜悦不言而喻,而终究能跟他的娟儿过日子,这是他从小就有的心愿,虽然,那时还青梅竹马,虽然,那时懵懂年少,但从他的记忆中,在厂区的幼儿园与张岩娟手拉手时,他就盼望着能一辈子拉着她的手。
他那圆圆的脸庞让本该有的岁月的皱纹轻淡了几许,使他的笑容更加开怀和滋润,他兴奋地说道:“哈,娟儿,这新房布置的真不错,铁强这小子弄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啊?”
张岩娟没有孙平的那种巨大的惊喜,但因了却的心愿,她也露出一丝宽慰说道:“哦,弄的是挺好的,师母说她和师父的新房就是咱俩布置的,所以每天督着铁强要尽心尽力地装修,哎哟,你说,胖子,跟咱俩那会儿给师父就是刷刷新房,擦擦玻璃比,这里可就是五星级的了,我都过意不去了。”
孙平感慨地说道:“铁强说,他爸从来没有嘱咐过他做什么事儿,就是这件事师父是左叮咛右嘱咐的,让铁强特别地精心,娟儿,师父这片心意咱可要记住啊。”
张岩娟心存感激,却有些遗憾地说道:“我知道啊,可是,胖子,咱俩都没能做出什么让师父感到荣耀的事情,没能给师父争口气。”
孙平一副无所谓地说道:“哎,我觉得师父不是很看重这个,只要咱俩没病没灾儿的,时不常地到师父那儿看看,师父就知足了。”
张岩娟若有所思地说道:“胖子,时间不多了,让阿姨,哦,把妈早点接来,跟咱们一起过吧,阿姨啊,哦,妈就盼着这一天呢。”
孙平激动不已地说道:“哦,娟儿,我妈真的就盼着这一天呢,说要不是怕耽误咱俩休息,恨不得明儿就过来呢。娟儿,你最善解人意了,我妈没白心疼你。”接着,便深情又忘情地探过身,想去亲近一下,被张岩娟连忙假装整理衣服,不露痕迹地躲过了。
孙平知道张岩娟还有些拘谨,也顺势整理了一下衣服,自我解嘲地说道:“哎哟,这衣服,箍一天,忒难受了,我得松快松快了。”说着,他解开衣扣,忽然,他迷惑了一下,略带解释地说道:“娟儿,现在科学统计,人类的寿命都延长了,尤其咱中国,我妈说要跟着咱们过八十大寿,还有九十大寿,照这个劲头,老太太过到百岁都没问题呢。”
张岩娟知道孙平有些误会了,真诚地说道:“胖子,我自然是希望妈健康长寿,这样,你也不至于太过孤单,我也可以安心许多。”
孙平有些失望地说道:“娟儿,你怎么也跟我那弟妹似的,变得越来越不会说话啦?这大喜的日子,什么叫时间不多,什么孤单不孤单的,咱俩这是苦尽甘来春满园,昨日夙愿今日还,平平仄仄结良缘,三生石上把手牵。”
张岩娟看见孙平不高兴的样子,连忙“噗嗤”笑了一下,故意打趣儿地说道:“啊哟喂,胖子,你这酸腐劲儿又上来啦?我这牙都快让你酸倒了。”
孙平马上有了些情绪,他兴奋地说道:“啊哟喂,娟儿,看见你笑真不容易,那我就接着酸了。”
张岩娟依顺地说道:“好吧,那你准备又酸哪段啊?”
看着张岩娟如此地迁就自己,孙平快活地说道:“哦,纳兰词,我最喜欢的,你说也是你喜欢的。”说着,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吟诵起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然后,他不无遗憾地说道:“娟儿,你说咱俩要是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啊,也就没有后来的何事秋风悲画扇了,更不会出现等闲变却故人心了。”
张岩娟被说到了痛处,她酸楚地应了一句:“胖子,你的故人是一根筋,莫道故人心易变,只能怪你走太快。”
孙平看到张岩娟情绪又低落了下来,连忙开着玩笑说道:“哎,娟儿,你这大有长进啊,还篡改起名人名句了?别说还挺合辙押韵的。”
张岩娟已不介意孙平的挖苦了,她回应道:“呦,得到孙老师的夸奖可真不容易啊。”
孙平又情性所至地凑上前去,想拥抱和亲吻张岩娟,张岩娟还是难为情地躲开了,孙平一筹莫展地说道:“呦,这天儿也黑了,咱洗个澡,早点儿睡吧。”说着,他走到卫生间,感慨道:“啊,我终于也可以在家里洗澡了。”然后,探过身子,故意地说道:“娟儿,要不要跟我一起洗呀?”
张岩娟稍微镇静了一下,望了望卫生间,说道:“哎,胖子,你看看,那卫生间装的下俩人吗?尤其你,就已经占了俩人的位置。”
孙平看了看狭小的卫生间,埋怨道:“真是的,这回迁房就是没法儿和那些商品房比,为省钱,什么都小一号,忒不人性化了,商人就是奸。”
张岩娟说道:“那也比筒子楼强吧?公共厕所,公共水房,你洗个澡还得自己拿个盆儿接水。”
孙平只得无奈地说道:“唉,那好吧,我先洗,我先试试水。”
看着孙平嘟嘟囔囔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张岩娟连忙从自己随身带手包里,拿出了几瓶药,按照要求分别吃下,然后,又拿出了化验单,惆怅万分地看起来,内心充满了甜酸苦辣……
面对张岩娟还在犹犹豫豫不肯上前,孙平拍了拍床,示意她赶紧过来,并用着他那独有的儿音叫着:“娟儿,嘛呢?麻利儿地赶紧过来吧,咱们就别再浪费时间了呀。”突然他声音有意识地一放低,带着狡黠说:“娟儿,我想你着呢。”
张岩娟倒有点不好意思了,瞪了他一眼道:“呦,胖子,你这思想还真有点复杂啊?”
孙平淡淡地说:“嗯,娟儿,告诉你吧,我这个思想一点儿都不复杂,我这个思想呀五十年就没变。”
张岩娟听了心中一阵激动和感慨,她再也忍不住深心的苍凉,强忍着心酸,冲动地跑到了阳台上,掩饰着悲苦难言的心情。
孙平不明就里,穿着睡衣也挤了过来,诚惶诚恐地说道:“哎哟,娟儿,你怎么还这么古板儿啊?咱都老大不小了,再说,咱也什么都经历了,能不能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张岩娟连忙用手抹去眼角将欲滴下的眼泪,又顺势理了理头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哦,我这没住过新房,就想看看自己到底住的什么样儿。”说着,趴在阳台的窗户往外望着,因为回迁房,阳台很小,孙平胖胖的身子又挤过来,张岩娟只得侧了侧身子,嗔怪说:“哎呦,胖子,你这挤着,我都站不稳了,也看不清了哪儿是哪儿了。”
孙平也不管她说什么,胖胖的身子径直拥过去,说道:“那正好,你就靠着我,咱俩一起看。”说着,手也自然地搭在了张岩娟的肩膀上,张岩娟有生以来感受到了这巨大的幸福,她倍感珍贵,她借着拥挤,顺势倚在孙平的身上,他俩就这么相互依靠着,与其说是依靠着,不如说因阳台的狭窄而拥挤着,也许两个人因都有着太过跌宕起伏的情感,又藏于内心极度深切的期盼,此时,他们显得那么宁静、平和!
张岩娟由衷地感叹道:“胖子,生活对我们不薄啊。”
孙平继续抚摸着她说道:“是啊,就是我们老得太快了。”
张岩娟带着惋惜地说道:“唉,是我太迟钝,反应太慢了。”
孙平漫不经心地、淡然地说道:“恩,你不就是个榆木疙瘩的脑袋吗?”
张岩娟也已无意于与他争辩了,豁达地说道:“榆木疙瘩就榆木疙瘩吧,总算全须全尾啊。”说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去摸了一下胸前的葫芦,孙平看着很欣慰,也很激动,他更加用力地靠紧着,用手捋了捋张岩娟的头发,轻声的说道:“娟儿,你知道咱们脚底下的地是哪儿吗?”
张岩娟也低声地回问着:“哪儿啊?”
孙平忽然语调一变,轻松地说道:“就是咱俩偷老玉米的地方,哈哈哈。”
张岩娟有点惊奇了,然后也跟着轻快地应道:“是嘛?!那就是说咱俩又杀回来啦?”说着,又转向阳台的栏杆,向外眺望着。
望着周围到处都是林立的高楼,张岩娟无限感慨地说:“其实,我真的想再回到那个蚂蚱扑腾,麻雀乱飞的老玉米地啊!”
孙平笑呵呵地说道:“哎哟,现在再找一块老玉米地可难喽,好吧,哪天,哪天啊我到远处去寻寻,看看哪儿还有庄稼地,咱俩再钻一回玉米地,再偷俩老玉米回来。”
听了这话,张岩娟转向孙平,看着他那胖胖的,永远看不出愁苦的脸庞,心中涌起一丝心酸与幸福,她不恐惧自己的生命已到尽头,却对魂牵心依的孙平难舍难分,张岩娟不由自主地、无比依赖地倒进孙平的怀里。
孙平看着张岩娟如亲人般依偎着自己,心中一阵激动,他知道张岩娟已完全把自己交给他,忽然,他的手正好摸到了张岩娟后背那个虽早已愈合,但仍留有痕迹的那道小小的刀疤,孙平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地流下,他呜咽着,却快乐地说道:“娟儿,你知道吗?时间对于我来说是静止的,其实咱俩一天都没有离开过。”
张岩娟竭力克制着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黯然凄怆,悲凉轻叹地说道:“胖子,我真想再给你偷一整麻袋的老玉米啊!”
张岩娟是想把岁月永远留给孙平啊……
一日落地,半个世纪;
一次别离,一声叹息;
一念之意,一场心泣;
一寸真心,一生相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