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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如若初见(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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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女儿始终不肯见自己,刘艳玲在抑郁中感悟着因自己的任性而带给众人诸多的痛苦,而自己终也尝到了这份苦痛。低落的情绪,让她倍感压抑,她想找个叹息的地方,可她无颜再在她伤害过的人面前哀叹,可是不相干的人又会对她的哀叹嗤之以鼻;她只有找到李孝先了,因为,她知道只有李孝先才能留下她的一声叹息……
李孝先对于刘艳玲的到访颇感意外,但是,内心却也相当期待着能有人来看他,因为,他也寂寞失落得太久了。
望着李孝先惊讶的眼神,刘艳玲说道:“哦,冬梅说她们母女走后,你一直未与她们联系,她有些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
“哦,是吗?”李孝先发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刘艳玲强打精神,带着调侃说道:“冬梅还说,你怎么也跟岩姐似的,一旦分开就一句话也不说了?”
李孝先听了却愣了一下,然后,两人同时尴尬地低下了头。
一阵短暂的沉默,刘艳玲看着屋子里一些打包的行李,不解地问道:“孝先大哥,你这是要搬家吗?”
李孝先说道:“哦,我已经办理好了退休的手续,也清理了手里所有的工作,这里,我认识的人也不多,所以,我准备回老家了,多陪陪我的父母,他们年纪都大了,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三代同堂。”
刘艳玲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悲凉,轻声地说道:“孝先大哥,如果,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冬梅的,我回去后可以给你转达。”
李孝先轻叹着摇了摇头,说道:“哦,她与我原本就没什么要说的,只要孩子还能惦记着我这个父亲,我就知足了。”
刘艳玲突然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凄楚,她的鼻子有些发酸,李孝先似乎看出她情绪上的波动,连忙换个话题地说道:“哦,你这次回国来做什么?是和孩子一起回来的吗?准备待几天?”
刘艳玲机械地回道:“哦,是和孩子一起回来的,我们来参加孙平哥的婚礼。”刘艳玲忽然停住了说话,她看了李孝先一眼,思忖了一下,然后,庄重而清晰地说道:“岩姐和孙平哥要结婚了。”
李孝先打了个愣怔,他那褐染鬓丝的面庞显出一抹苍凉,他微微叹了一声,说:“哦,希望她能从此快乐高兴些。”
刘艳玲却有些释然地说道:“哦,唯有他俩在一起,他和她才会发自内心地舒适和安逸。”
李孝先有点不甚其解,不过,他感悟了一下,说道:“是的,谁跟岩娟生活在一起都会感到舒服和安逸的,虽然她不善言辞,可她却心如明镜,与其说她总是掩饰自己的脆弱,不如说她是想给你更大的自由空间,她总留给别人轻松自如的心情,哪怕自己正遭受着痛苦,她不会让你有半点的不愉快。”
刘艳玲非常认同地说:“这就孙平追随她几十年的原因,可是,孝先大哥,既然你这么了解她,为什么还要放手呢?而且还是那么残忍地丢掉了她。”
李孝先无比愧疚地说:“是我想要的太多,是我想还要抓住更多,贪婪就是恶魔呀。”
刘艳玲唏嘘感叹了一下,也不无遗憾地摇着头;一阵沉默,她问道:“你,还去看看岩姐的结婚典礼吗?据说是在老厂那个食堂改造的酒店里。”李孝先没有说话,凝神思虑的眼神显得那么怅然若失……
一群欢乐的人群,纷纷从酒店的门口走出,赵宝钢对拿着钥匙要开车的刘军说道:“刘军啊,刚才已经开着你的车接了新人了,也算在咱们这儿风光了一下,新房离这里不远,咱们就以散步的方式走过去吧,我们这些老人还能再叙叙旧。”大家纷纷表示同意。
人们轻语说笑,悠闲漫步着,他们在金色的阳光从久违了的湛蓝色的天空照耀下缓缓离开近处那低矮破旧的、形状单一的老区楼房,向着那远处林立着崭新的、风格时尚的高楼大厦走去。
不知是和煦阳光的拂照,还是人们心中被喜庆的气氛所感染,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烈、温暖的笑意。
胡志斌由衷地说道:“老赵啊,我总算又看见你畅快地笑了,你对这俩徒弟真是尽心尽力啊!”
赵宝钢却对胡志斌赞赏道:“老胡啊,我对你才是刮目相看啊,为了让大梁子上,自己宁可退居后面,这胸怀真比我强啊,我也没干什么大事儿,就是按照老人的意愿,把俩孩子抹扶顺了就行了。”
大梁子感慨地说道:“其实,两位老主任都有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小吴寓意深长地说道:“哦,我知道太多的勾心斗角了,但是,在我身边还真没有,我真的觉得很庆幸。”
郭月欣慰地对赵宝钢说道:“赵厂长啊,你能给我发请帖,我激动了好几天啊,说真的,我退休时就惦记的岩娟啊,”
赵宝钢会意地说道:“哈,郭主任,我就知道你有这个心结,所以啊,让小王务必通知你呦。”
孙平带着感激地说道:“师父,您也整的动静忒大了点儿,怎么把厂里的老人和老领导都请来了?平平常常就行了。”
赵宝钢说道:“哦,他们知道了别提多高兴了,我要是不请他们,估计都得跟我急。”
丁淑琴说道:“本来厂里想给宝钢搞个退休仪式,他说现在竞争这么厉害,企业生产不容易,时间宝贵,就让大家把这个假都攒到参加婚礼上。”
张岩娟感动地说道:“师父,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有这么好的师父师母,还有这么好的同事,大家如此地看重我们,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赵宝钢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说道:“岩娟,孙平,其实,你俩是大家都对过去的一种情怀,而这也算有一个释怀吧,你俩的婚礼是隆重却不张扬,既热烈又不喧哗,情怀胜于场面,真情一如既往。”大家都情不自禁地点着头。
忽然,赵宝钢张开双臂拦住众人,笑呵呵地说道:“哦,我们大家就此止步吧,淑琴,岩磊,你们把两位新人送入洞房吧。”
随后,在祥和喜庆中,在笑语喧闹里,赵宝钢逐一安排和目送着来宾的离开,看着大家都露出了了却心愿后的安和与惬意的神情,赵宝钢无比的享受,自己的心中也填满了幸福,他转向王玉兰兴致勃勃地说道:“大妈,您看,这是我赵宝钢有生以来办的最舒服的一件事了,估计也是您老人家最高兴的一件事吧?”
王玉兰早已心花怒放,她笑逐颜开却又寓意深长地说道:“宝钢啊,你终于把两个苦瓜焖在一个锅里了。”赵宝钢听了却突然热泪盈眶了……
在路的两旁,还分别站着有两个人,也在默默地注视着这欢乐的人群,他们是刘艳玲和李孝先。
待人群远去,刘艳玲走向了李孝先,两人相视没有笑容,只有淡淡的苦涩。两人对望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都透露出同一个问候语:“你,也来了?”
刘艳玲还是机械地问了一句:“孝先大哥,你,来啦?”
李孝先没有回答,仍然望着人群,特别是盯着那个特殊的身影,目光一动不动。刘艳玲已感知自己多余,便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远处那欢乐幸福的场面,衬托出他俩孤寂黯淡的影子,刘艳玲轻叹了一声,转身想走开了,而这时李孝先低沉地问了她一句话:“能告诉我你此时在想什么呢吗?”
刘艳玲停下脚步,又望了望人群,停顿了一会,无限感慨地说:“我想我还是离开吧,我多么希望自己从未出现过在他的面前。”
李孝先有些不能自制,他显得很激动,他说:“不,我真想冲过去抱住她,我真希望自己从未离开过她。”
刘艳玲拦着了他欲前行的身体,第一次向他投去尊敬的目光,她说:“孝先大哥,我们不要再打扰他们了,他俩是多么的不易啊。”
李孝先还想执拗地走过去,他愧疚地说:“我想过去跟她说声对不起,我至今还未对她说声对不起呢。”
刘艳玲摇了摇头说:“哦,不,你还在为自己考虑,你想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放过他们吧,你知道吗,往事重提意味着就是对他们再次的,更大的伤害,就让我们也感受一下他们曾经背负过的痛苦吧。”
李孝先悲不自胜,他忧戚哀伤地说道:“我与她结婚的一刻,她就注入了我的生命里,与她分开时,我也是那么地疼。我没能让她做成母亲,我就想补赎一下自己的罪过,我想用后半生去偿还欠她的债呀!”
刘艳玲听了这句话,身心完全被震住了,她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愧疚的心情,情绪爆发式地失声大哭起来......
望着李孝先惊愕万分、莫名其妙的神情,刘艳玲呜咽地说道:“他俩都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也没能让孙平哥当成父亲!呜呜。”突然,她不管不顾地愤怒地指着李孝先说道:“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和岩姐结婚,就没有孙平的悲剧,也就没有我这糊涂的事,更不会让他俩如此多的磨难,可是,既然你跟岩姐结婚了,为什么你还要跟她离婚啊?你的离婚,让岩姐饱受磨难,也让孙平哥备受煎熬,你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你因一个人的宅心仁厚而利用她,又用她的善良而肆意践踏她,你不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残忍吗?”
李孝先面对刘艳玲的谩骂,他丝毫没有动怒,反而感叹地说道:“我多么希望这是她在骂我啊!”
一阵怒骂发泄之后,刘艳玲也恢复了一些平静和理智,她颔首说道:“对不起,孝先大哥,我有点失态,其实,我那也是在骂我自己呀。”
李孝先虽然听着似是而非,但是这责骂声也减缓了一些他压抑的心情,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道:“啊,好了,就像你说的让我们也尝尝他们所经历的苦痛吧。”
刘艳玲挺直了身体,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同时,依依不舍地、无限留恋地望了望远方的人群,然后,带着莫名的惆怅慢慢走开了……
李孝先依然伫立在那里,他只想多看她一眼,望着那瘦弱而又熟悉的背影,李孝先竟悲伤地恸哭起来,他用噙满泪水的眼睛投去奢望的目光,他企盼着那双永远清澈的眼睛还能含情脉脉地再看他一眼啊!
李孝先知道他再也看不到那样的眼神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重重地发出了一声无奈的长叹:
昔有娇妻,我却不识,
今日再遇,伊人不知,
犹记往日,一见倾心,
相爱不语,温存相依,
你的肤肌,我的暖意,
无情风雨,吹走欢情,
一念奢华,而将你弃,
不知别离,肠断心泣,
孤独长夜,寂寥之心,
拥你入睡,已成回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一生牵挂,昔日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