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等发霉的香菇

8、第 8 章

　　沪大作为全国顶尖的一流学府，入学难，毕业更难，学生间流传着35%的挂科率传说，能顺利毕业的，都值得欢天喜地的庆祝一番。黄知免在开学第一周就感受到了这样的压力。她本来对大学的一切都充满新奇，但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拖入了学习的洪流中，喘不上气。
　　有些老师的授课内容完全脱离课本，整堂课下来，她根本不明白老师在说什么，而身边的同学都是全来自全国各地的精英，他们仿佛没有任何不适。
　　黄知免的茫然，只是因为自己的无知。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的确是因为自己的无知，世界上有种常识叫课外知识。是一种大部分的家长，都会让孩子通过参加比赛，讲座，夏令营，甚至出国，来学习的课本以外的知识。包括她所学的专业，有大量的文献需要到外面去学习。她的很多同学，都已在暑假通过各种渠道，阅读了最新的文献知识，做了大量的背景学习。
　　而她，则忙着在一家西餐厅的厨房打转，以赚取即将要支付的学费和未来的生活费。
　　高三那年的暑假，她学会了很多关于牛肉的知识，比如挑选一块好的T骨牛排，比如调制不同做法的牛排酱汁，比如烹饪顶级的牛眼肉。
　　黄知免去面试的时候拒绝了经理让她留在前厅的提议，一心表示要去后厨，她的目的很简单，她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挣到最多的钱，而后厨工资比前厅高。
　　杂工，包食宿，每周二轮休，4200一个月。
　　餐厅的工作餐分别是上午10点和下午4点，整个暑假，黄知免除了买了一双50块的防滑鞋外，一分钱都没花。周二则跑去附近的卖场做促销，但因为不舍得买饭，周三胃疼到差点昏倒在厨房里，第二次轮休还是咬牙去了卖场，却恰巧被来采购的厨师长撞见。之后她就再也没休息过，因为厨师长告诉她，周二人手不足，要她加班。晚上的时候，也会将没有售罄的食物再次烹饪，摆在料理台上，让大家分享。
　　第二个月时，厨师长告诉她切配的小王回老家陪老婆生孩子了，暂时缺个人，问她愿不愿意干，工资多500块，她立刻点头。
　　时间过的很快，黄知免的感激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她的学校距离餐厅很远，这份工作不能继续了。
　　临走前，黄知免将一支烫伤膏放在了厨师长的柜子里，虽然厨房有急救药箱，但她还是想做点什么，感谢这位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的照顾。
　　从黄知免开始懂事起，身边少有的温暖都来自于女性，属于外婆的，属于她的。她不知道厨师长的年纪，但看起来似乎能做她父亲。她想起小时候的一篇课文，说父爱往往是沉默的。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如果她的父亲不那么沉溺于赌博的话，也许会和厨师长一样，沉默又坚定地照顾着她吧。
　　厨师长其实从没问过黄知免什么私事，她也不想去诉苦，从小到大，她为了赚钱，做了许多的兼职，遇到过太多糟糕的事情，也遇到过一些善意的好人。但所有的遇见，都只是遇见，结局都只有离别。
　　没什么是能真正留下的，她始终一个人。

　　所以当她在校门口看到厨师长的时候，黄知免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可视线被对方捕捉到后，胖胖的中年男子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小黄，我来看看你。”穿着私服的厨师长，脸上有着黄知免并不熟悉的神情。
　　黄知免没有带他去食堂，出了校门去了学校附近一条热闹的夜市街。她之前只来过一次，是搬入宿舍的第一天，晚上收拾完床铺，另外三个室友说要一起吃饭，庆祝相识，她拒绝了两次，还是被拖了过来，但因为最后的付款问题，从此她在宿舍仿佛是隐形人。
　　正是晚餐时间，街铺里挤满了人，两人找了好久，终于在一家米线店碰到了有人刚巧离开，黄知免站了过去，擦掉桌上服务员没擦干净的残渍，请厨师长坐下。
　　她给自己点了一份素米线，然后给厨师长点了一份牛肉丸米线，还叮嘱了要多放辣。
　　“赵哥，这样够吗？”两份米线是28块，她还付得起。
　　在餐厅，不管差多少岁，他们都管厨师长叫赵哥。
　　可能是很少见厨师长穿私服的缘故吧，黄知免总觉得他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但她一向不闻窗外事，所以甚至都没开口询问，厨师长怎么会来沪大找她，从餐厅到学校，要近两个小时呢。
　　“我听小李说你在附近上学，就随便来看看，没想到还真的遇到了。”小李是餐厅经理，但黄知免一向跟大家一样喊他KEVIN，听厨师长叫着小李，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赵鹏没有告诉眼前的女生，这是他这个月第五次过来了，他从小李那儿用一条烟换来了黄知免入职时填写的表格，她那时还没有电话，所以只写了地址，找过来，发现是一所大学。
　　赵鹏十二岁就在厨房做学徒，二十六岁去了家西餐厅，才开始正儿八经地学手艺，三年前由老乡介绍来到沪城打工。他本以为黄知免和他是一类人，可当发现她可能是一名前途光明的大学生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的。但他又想起了网上那些大学生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或者是借网贷的新闻，似乎又有了勇气。
　　柜子里的烫伤膏似乎是很好的证明，店里是有急救箱的，还有女生执意要在后厨工作，每次加班都很乐意，虽然话说，但会认真看他工作，还会主动帮忙
　　这些似乎零零碎碎的画面，都在鼓励着赵鹏，一次一次地坐很久的车，在沪大门口等待。
　　因为没有电话，只能干巴巴地在校门口张望，今天他已经等了一个小时，正打算要离开了，却终于见到了人。
　　黄知免吃饭一向不爱说话，她静静听着厨师长的说话，没有插嘴。
　　“你真的在这学校念书吗？”
　　点点头。
　　“这楼建的可真好看。”赵鹏想了想，干笑几声：“学费很贵吧？”
　　再次点点头，然后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厨师长，放下筷子，一直抿着的嘴动了动：“还要谢谢赵哥的帮忙。”
　　“唉呀——”赵鹏见话题终于到了自己的心思上，也放下了筷子，语重心长地说：“小黄啊，大妹子啊，哥哥是心疼你啊。”
　　说罢，边拉过椅子，贴近黄知免身旁，边将蓄谋已久的双手覆上她静静搭在桌面的手背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瞬间感受到两只粗糙又灼热的大手牢牢地钳住了自己的左手。
　　这股巨大的囚禁感让她窒息。
　　她张张嘴，感觉头晕目眩般的恶心。

　　在喧闹的酒吧里，光怪陆离的灯光伴着沸腾的人群闪烁不已，汤淼极不适宜地端着杯红茶，坐在吧台处。路旖旎脸色不太好，抬手急饮了两杯，更加燥热。
　　酒吧老板过来打了声招呼，老同学不需要太客气，但还是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旖旎，刚才那个男的已经被赶出去了，我自罚三杯，今天算我的，你可千万拉黑我啊。”
　　这家店的老板和她们是中学同学，关系一向不错，自从开店后路旖旎常来捧场，今天也是，本想带着汤淼过来见见老同学顺便玩一下，刚准备热身，就碰到个猥琐男，明确表示拒绝后，对方还是不依不饶地贴着她，路旖旎也不是吃素的，提腿直击要害。
　　汤淼当时正在洗手间，回来就看到本该在舞池取乐的路旖旎气鼓鼓地坐在吧台边，一问才知道缘由，她顿时也没了兴致，可闺蜜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问酒吧讨了杯茶，虽然诡异，但酒保认识路旖旎，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茶叶，生生变出了一杯红茶。
　　路旖旎的火气似乎还没下去：“你说男人怎么就这么自信呢？哪里来的脸觉得我能看上他？！”
　　汤淼对于国内的酒吧文化不太熟悉，在国外时也曾蹦过一段时间，搭讪非常正常，不过一般在明确拒绝后都会礼貌离开，刚才的人既然都挨了揍，那肯定是很过分了的。
　　“你倒是淡定，还揍了他？”
　　“那是，我又不是小白兔，敢招惹我，那是他活该出门没看黄历。”路旖旎又得意了，想到什么，凑近她：“我还曾经英雄救美过好吧~”
　　“……”汤淼还真不知道她有一副热心肠，表情惊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路旖旎的话匣子就一下被打开了，应该由那个“老不害臊的臭流氓”开始的。
　　嗯，原话的确是——
　　“那个老东西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脸，竟然想占年纪能做她女儿的人的便宜！真TM不要脸，老不害臊的臭流氓！”

　　“原来你们是这样认识的。”汤淼听路旖旎慷慨激昂描述完，已经是十分种以后了。
　　“当然不是。”路旖旎夺过她一直捧着的茶杯，感受了下温度，一饮而尽：“我没和你说吗，我们是在毛虫岛认识的，就是我出事那次，是小免救了我。”
　　摇摇头，汤淼很肯定的说：“你差点出意外我知道，也听你说过是个当地人帮你了，但具体是谁你肯定没告诉我。”路旖旎的救命恩人，她如果听过肯定不会忘记。
　　“是吗？”路旖旎挠了挠头：“我竟然没和你说过，天呐，汤小淼，你要好好反思一下，你这些年错过了什么。”
　　“对啦对啦，我的错，我那年应该晚点再走，起码陪你一起参加完那次露营。”
　　“本来就是嘛，报名的时候明明说好的，没想到你竟然提前跑了，害得我一个人去，还差点出事，幸好遇上小免，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酒吧的音乐也在此时恰到好处的由电音变成了舒缓的歌曲，路旖旎讲的很慢，时隔这么多年，汤淼也终于知道了她出事的前因后果。

　　“目前听起来安排没什么问题，行程安排很合理，也很好的分组，小队活动，你后来是怎么落单的？”汤淼蹙眉想着，觉得很不可思议。
　　“唉呀，就是最后一天，那个傻逼领队要改路线，我还来了姨妈，又碰到下雨天，总而言之，就是非常惊险。”路旖旎现在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小免从天而降，我大概真的会死在那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