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谋划（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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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错……”
穆素文笑了一声，这笑里多了些模棱两可的意味，“你自己说说，倒是犯了什么错？”
“奴婢、奴婢……”
阿珠磕磕巴巴着，“奴婢不该因国师许利，便将陛下行动言语一一报给国师。”她一顿，又觉出自己这么说似乎并不对，于是补了一句，“自月支之战后，国师一直都在担心陛下的状态，奴婢也是为陛下考虑，这才应了国师大人。陛下、陛下，国师与奴婢，实在都是无心之失啊！”
可算知道她妥帖在哪了。
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境地当中，不管原先是替谁通风报信的，但总是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如果加以精心雕琢，大约也是个可以左右逢源的人，不过以西凉现在的社会环境，能将左右逢源之事做到万无一失，还是过于罕见的。
穆素文噙着笑，并不急着让阿珠起来。
此间动静有些大，棉籽和芳龄都在不远处看着，她一向以温和面貌示人，少有这般严苛的时候，多叫宫里这些人看看也好，就当杀鸡儆猴了，也省得她们日后再做出些不知死活的事情。
说来都是女官……替林凤仪卖命也就算了，毕竟有家世在后头。
替纳兰铮……图什么？
纳兰铮自己都如一叶浮萍，无根无蒂，如今虽暂且有西钦会傍身，但在西凉女国当中，这到底不是个可以拿得上台面的组织。
阿珠被这样的沉默搅的心里烦乱，她甚至开始反思，陛下是不是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该招认些什么出来，又该说到哪种程度？
阿珠正烦乱着，便听穆素文道：“你先起来吧，这么一直跪着也不像话，算是寡人身边的近身女官，却与国师勾结。”
“多谢陛……”
“先不急着谢我。”穆素文打断了阿珠的谢恩，掂了掂手中的雷诺曼卡，“寡人并不曾说要赦免了你，你记得，这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你们与国师私下说过那些，寡人字字句句都记在心里，现在不罚你，不过是看你是否能改邪归正罢了。”
“家中难得有你一个入宫做了女官的。”
穆素文拍着阿珠的手臂，看似安抚，但更多的却有警戒的意味在其中。
“你家里前程如何，全都系在你一人身上，国师再许你多少东西也不过是眼前小利，日后的路要怎么才走的长远，你是聪明人，也不必寡人事事都说明了吧？”
“陛下……”
阿珠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就这么变换几次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道，“陛下，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
穆素文再度扬起笑来，“寡人向来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国师那边要如何应付，你可已经想好了？”
“奴婢便做并无今日一出。”
阿珠咬住下唇，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般，虽然声音轻微，但字句却都清晰的很，“如此，便能时时将国师谋划告知陛下。还请陛下……对奴婢家人宽容一些。”
“乔统亚要择人前往留陈吊唁。”
穆素文看向站的远远儿的棉籽和芳龄二人，“你可想办法随行，此次若能顺利回来，你的家人，自可得寡人宽待。”
若以乔祯允所言，来王宫里报信的信使也该到了，可过了这么久，依然没有一点动静，恐怕这信使早已经不知被谁拦了去。
大概率是国师纳兰铮。
那如此，她正好可以顺水推舟，送纳兰铮一个人情。
“奴婢遵命。”
纳兰铮只比乔祯允晚片刻得知留陈王薨的消息。
只是他仿佛并不在意，似乎是他预料当中的事情。
右手支在颌上，左手则捻着一串莹洁润泽的菩提根手串，这手串是留陈信使刚送来的，新打磨出来的菩提珠子，还醇白清洁不染纤尘，一看就知并未经过长时间的盘玩。
纳兰铮就只爱新珠。
这些年往留陈和后梁都去了几趟，中原人爱的东西见多了，便也沾染了几分习气，在想事情的时候，总要掂着一串手持。
只是，中原人有讲究盘出色泽，甚至是开片，偏纳兰铮就觉得，只有这温润洁白的新珠值得盘玩，一旦变色，便没其独有的价值了。
他就这么捻着菩提根手串，垂眸撑在面前的小几上，素色道袍铺开，如浮云流水，曳出了一股出尘的味道。
身旁近侍见状，冲着留陈信使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退下。
国师在想事情时，一向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
“青郎。”
纳兰铮淡淡开口，近侍赶紧上前拱手道：“国师大人。”
“提前了两个月。”
他叹了一声，依旧是这个动作不曾变过。
不用再说是什么事情，留陈来的信使已经指明了，如今留陈王薨，这事并非是西钦会谋划已久的手笔……看来，恐怕留陈国内也有人已经知道了这个预言。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本可用预言做先机，如今先机没了，且那人还在暗处。
西凉已隐隐有了失控的态势，还不曾如先前一样完全掌握，中原的形势又莫测起来了。
“大人。”
青郎顿了顿，知道自己此刻不应该再说这个让大人心烦的消息。
可是，他原本就是打算要今天说的。
如果迟了，怕会生出其他变故。
青郎斟酌半晌，还是小心翼翼的捧出了那枚多宝簪，尽可能的放平缓了语气，道：“大人，奴婢①已经将多宝簪修好了。只是看着……并非是无意摔坏，看镶嵌的地方，更像是被人为卸下来的。”
“是吗。”
纳兰铮抬起头来。
他从青郎手中接过多宝簪，原先的缺口已经被一颗蓝玉髓珠子补上了。这个颜色并不如青金石沉稳大气，可放在一起，倒也有着不同于前的精致与秀美。
更像女人的东西了。
他是说，更像中原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的东西了。
可是青郎说的这句话，的确如他所料，叫纳兰铮的神色更沉了几分。
不是无意间摔下来的，是人力所致，那就是女王骗了他。
为什么呢？
女王要这颗珠子干什么？
纳兰铮想起来，青金石在中原地有帝王石之称，当初两情相悦时，他特意寻来这只多宝簪，也是想要辅佐女王，尽到一个王夫的本分的。
可是……
人心总不知足，往中原去几趟，他就想要更大的权力。
但女王不许。
在利益冲突的时候，人下意识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那一个方向，所以自挑起对月支之战后，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而多宝簪上，莫名其妙消失了的青金石，更叫纳兰铮心里警铃大作。
莫名出现的女王已叫他如履薄冰。
如今这女王又拿走了青金石……
纳兰铮再度叹了口气。
很难不想到，这与已故女王会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他放下菩提珠串，亲自换了身褐红色的长衫，“随我进趟宫。”
青郎有些畏惧，“青郎卑微，不敢面见陛下……”
“没什么敢不敢的。”纳兰铮仔仔细细的理好发冠上的流苏，又抚平了玉配上的丝绦，“你我不过是生错了地方，中原之地，如今该战战兢兢不敢面见陛下的人，是那些女人才对。”
他寻来锦盒，将多宝簪放了进去。
“人若生来便有贵贱，也该是男子为尊。走罢。”
阿珠来报国师到了的时候，穆素文并不意外。
说到底，这含清宫还是纳兰铮在宫内的府邸，前女王有意选选他做王夫，赐了宫里这样一个住处，眼下无凭无据的，她又不好就这么收回来。
何况今日还有留陈王薨一事。
便是再要装的与世无争，这会儿也该听到了吊唁之事由乔祯允全权负责的事情。
作为往年都负责这种事情的国师，自然该来争取属于自己的权利。
穆素文放下雷诺曼，点头叫纳兰铮进来。
阿珠的神色依然不太自然，不过也没什么，宫里很快就传开了她因眼皮浅而被女王责罚一事，如今陛下还肯留她在身边，已是宽容大度了。
纳兰铮在推开屏风的一刹，挂上了自己招牌的笑容。
“陛下。”
他一拱手，看向正躬身退去的阿珠，“若身边人用的不合心意，再换掉就是了，别因为这么小小一个奴婢，反而惹得陛下不开心。”
“还好。”
穆素文也笑了声，“认错还算快，自己也争取了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乔统亚要从府上择去留陈吊唁的人，阿珠要跟着去。国师也知道，从西凉到留陈，一路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她能有这样的心意，寡人也不好太为难她，不然倒显得寡人心胸狭隘了。”
“如此甚好。”
纳兰铮沉吟，“阿珠是陛下近身女官，由她去，自然也可代表陛下颜面，只是中原都以男子为尊，恐怕阿珠威仪并不足以服众。”
他道，“不如将臣的近身侍者也遣去，近侍虽不如阿珠聪明妥帖，但若有什么，也可挡上一阵。”
话音刚落，他已抬手叫到，“青郎，来见过陛下。”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谋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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