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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僵局 ...

  •   魏国夫人沉吟片刻,道:“咱们家统共六个小娘子,未出阁的四个里头,三姐儿骄纵任性,四姐、五姐俱是貌美且心有成算,六姐年岁尚小不提也罢。四姐虽是大郎婢妾所生,可好歹是我亲孙女儿,我尚且不忍将她送进宫里。”

      常嬷嬷自然明白,此番送女郎入宫意味着什么。贤妃萧韫柔虽为大郎所生庶长女,然一向善于逢迎,又兼打小养在魏国夫人膝下,最会讨夫人欢心。纵使是大郎嫡出的二姐儿、三姐儿,在夫人跟前也越不过大姐儿去。
      贤妃更是极有野心的女子,她要的可不光是家里的妹妹入宫,而是让妹妹为她生下皇帝的子嗣,继而去母留子。

      魏国公共有三子,长子萧贶与三子萧赡皆为魏国夫人崔氏所出,唯次子萧贯由妾侍所出。

      次子萧贯生有三哥儿文睿、五姐儿韫珠、六哥儿文兴,三子萧赡亦有四哥儿文翊、六姐儿韫欢、五哥儿文安。只有长子萧贶早年好不容易得了大哥儿、二哥儿,却不幸连连夭折。
      因此,大房虽有四个长成的女儿,但至今无子。

      大房长女贤妃更是连遇喜都未遇过,前年就已出嫁的大房次女萧韫萱也是肚子毫无动静。
      饶是常嬷嬷这样的忠仆,也时不时暗自感慨,这大房倒当真是一脉相承的子嗣艰难。

      魏国夫人头疼地想起前些日子长子萧贶跪伏在她身前痛哭流涕的模样,长子所言不外乎大房唯有贤妃撑着,倘若二郎的女儿日后生下帝嗣却不除去,日久天长一旦得宠,岂非二郎一家要骑到他这个长兄头上。

      萧贶不是没有想过送他自己的女儿入宫,可三姐儿萧韫芷乃嫡出之女,又被大娘子怀德县主宠的骄矜泼辣,且容貌实在平平,因此绝对无法让皇帝笑纳;四姐儿萧韫燕虽是庶出,但送入宫怕也是徒劳,毕竟大郎头两个女儿都是难以有娠,又如何确保四女能顺利怀上?

      至于三郎的庶女六姐儿韫欢就更不用考虑了,不过才九岁,谁能等得及。

      且魏国夫人还有另一层隐忧,倘或韫珠进宫后,皇帝若果然倾心于她,一改往日对贤妃的专宠。到那时韫珠岂还能听他们摆布,焉知不会酿成大祸。
      这么一看,当真是进也难,退也难。

      午后,外头明晃晃的日光疏疏散散透过纱帘落在阁中几缕,堂前几株合欢枝繁叶茂,遮的大半个院落颇为阴凉,偶有几处蝉鸣传进耳中。
      乳母孟氏坐在榻下为韫珠缝制月事带,碧荷、蕊杏则侍立一旁轻摇纨扇。

      韫珠原静静地拿着一本左传在看,见乳母如此,不由好奇:“孟妈妈,这月事带已备了许多,尽够了。妈妈快歇歇罢,隔段时日再制也使得。”
      乳母孟氏打心底里疼惜自己的小娘子,遂笑道:“这物,我要亲自给姐儿缝才安心,现下我双目还清明,能多备些就多备些。等过几年上了年岁瞧不清针线,要如何给姐儿做呢?”

      她听见乳母这话,忍不住温声道:“哪里就要用这么多呢?妈妈多歇着是正经。”
      孟氏很不赞同:“婢子是个粗人,小时候家里穷苦,来了癸水也只能用干草垫着,又无那闲工夫常换,因而落下许多病症。如今给姐儿用细棉布缝月事带,这才叫爽利干净,姐儿必要多多换洗才好。”

      韫珠恍然大悟,“孟妈妈说的很是,我省的了。”
      孟氏怜爱的瞧了瞧韫珠,心里又是一酸,倘若先头二娘子郑氏还在,定会事无巨细地照料女儿,又怎会像如今的二娘子陈氏一样只图大面上好看。

      韫珠吃了几口乌梅饮,继续看起左传,顷刻间忽然抬头问:“丹桂、青桃、木樨,你们用的是什么?”
      青桃脸上一红:“小娘子问这作甚?”

      丹桂落落大方道:“小娘子,婢子们都是自己缝的月事带,用粗布做的。”
      韫珠微微蹙眉:“粗布该很不舒适吧?以后从我的月钱里匀十分之一给你们,你们也用细棉才好。待日后蕊杏和碧荷来了癸水,也是一样的。”

      木樨涨红了脸,讷讷道:“小娘子,婢子们是下等人,如何能用这等好物。”
      丹桂亦道:“小娘子心善,婢子们却不能如此不晓事。”

      韫珠软语劝道:“你们实在不必推辞,难道这点子钱我都出不起么。”
      孟氏亦搁下针线,看向丹桂几人:“既是小娘子对你们几个的恩典,就收下吧。”

      使女们这才千恩万谢的应下。

      时至黄昏,府中各处皆上了灯。
      魏国公夫妇年事已高,喜好酥烂食物,是以寻常日子并不与儿孙们一同用膳,只命各房单独用膳即可。

      萧贯下了官署,因明日是休沐日,遂有闲暇唤来儿女。
      春茂堂的花厅里,陈氏带着婢子伺候完萧贯洗手匀面,使女们婷婷袅袅地捧着菜品鱼贯而入。

      萧韫珠来时换下了白日的妆饰,这会子又是另一幅家常打扮,万千青丝挽了简洁的螺髻,斜插一支赤金莲纹扁簪,别无花朵。

      自母亲郑氏去后的这六年以来,韫珠和父亲总是若有似无地疏离着,甚至一个月也见不上几次。
      可是很久以前,她的阿耶是那么好的父亲,会把小小的她举在脖子上玩,还会手把手教她读书习字。

      收敛了所有回忆,韫珠屈身行礼,神色恭敬:“父亲大人安康,母亲大人安康。”
      陈氏忙起身道:“五姐儿快坐。”

      萧贯淡淡点头应了,见到韫珠,他心情复杂。
      他无疑也是爱女儿的,可人心到底是偏的。自从陈氏为他生下小儿子,他便更加关注起小儿子文兴来,不觉之间渐渐冷落了女儿。一晃女儿大了,就更不便过于亲近。

      在萧贯看来,长子萧文睿忤逆他,不务学业,只一心在军营历练,很少回府,与自己话不投机半句多。而长女萧韫珠表面和顺,实则倔强,不知从何时起,再也不亲亲热热唤他阿耶或耶耶了。

      韫珠刚坐下,文兴就被他乳母牵了进来。
      文兴像模像样地举着小手行礼:“见过阿耶,见过阿孃,见过阿姊。”

      萧贯起身,极亲昵的抱起文兴,笑问:“我家六哥今日做什么了?”
      文兴靠在父亲怀里,掰着指头道:“阿耶,我和阿姊去给大母请安,可是大母不见我们哩。”
      萧贯“唔”了一声,“只要吾儿尽心,便已无愧。”

      使女们开始伺候用膳,寂然饭毕,萧贯又对文兴说道:“吾儿已快到进学的年纪,依阿耶看,很不必进族学与那等腌臜东西厮混。前些日子我好说歹说,又托了王世兄,终于说动东亭先生为你讲学,下次休沐日阿耶亲自带你去行拜师礼。”
      陈氏温婉笑道:“郎君竟请得东亭先生,这可真是六哥的福气啊。”
      语罢,陈氏眼神示意文兴,文兴懵懂行礼道:“儿子必不负阿耶所望。”
      萧贯摸一摸文兴的小脑袋,无比慈爱。

      韫珠看着他们和睦的模样,恍若自己置身于外。她的眉眼渐渐染上落寞,一言不发的攥紧丝帕,复又松开丝帕。

      夜已深沉,韫珠却毫无睡意。
      她只痴痴立在书案前,轻抚那幅尚未完成的梨花图,含泪而笑:“阿孃,阿耶已经不喜欢我和阿兄了,春茂堂也没有阿孃的痕迹了,全都没有了。”

      这个夜晚,魏国府同样有旁人不曾安睡。
      弘宁堂,大娘子怀德县主李氏缠着大郎君萧贶强行云雨几度,萧贶早已累的不行,略显肥硕的身躯趴在榻上气喘吁吁:“我再不成了,娘子饶了我吧。”

      李氏见状蹙眉,对通房丫头扬声道:“小鹃,快快拿补阳汤来!”
      小鹃应声而去,惹的萧贶苦了脸:“娘子,县主啊,我是真不成了。”

      李氏旋即软和了声音:“好大郎,今儿是合房的好日子,快吃了药汤吧。”
      萧贶只好接过小鹃捧来的补阳汤,捏着鼻子灌了下去,几欲作呕。

      李氏忙顺了顺萧贶的背,心疼道:“大郎,我也不愿如此,可是你想想,我们没有儿子,将来爵位家产岂不便宜了你兄弟的儿子?”
      萧贶深深叹气:“你我夫妇当年就没保住大哥儿、二哥儿,如今你我又皆是有了年纪的人,何苦折腾。不如听母亲大人的,把五哥儿过继到我们大房吧?”
      李氏眼里霎时溢满泪水,又着急又恼怒:“不可!五哥儿是三郎的儿子,日后自然更亲近三郎夫妇,纵让他担了长房之子的虚名,于我们有何益?我只恨不能让自己女儿继承爵位家业,若女儿可以,我又拼死拼活生儿子做甚?你我这辈子所得,难道全便宜了三郎么?”

      萧贶擦一擦脸上的汗,自责道:“娘子,都是我无用,都是我生不出儿子来,还连累你受苦。”
      大娘子李氏忙搂住萧贶安慰道:“大郎别这么说,明儿我就再买几个良妾来,一定可以的。”

      他摇摇头,老脸一臊:“快别提这话,咱们夫妇已有了三个妾侍两个通房,但又有什么用。何况我已年逾不惑,一味贪多也嚼不烂啊,没的再把身子作践坏。”
      李氏一听,便也不再闹着要行房,夫妇二人终究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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