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重生）》沧海惊鸿

32、第32章

　　余烟芷怎么会跑到天牢里来？
　　敬凌霜隐在暗处，心中的疑惑愈深。
　　待得脚步声切近，在昏暗的光线下，余烟芷的身形、容貌都可窥见的时候，敬凌霜确信，来者的确是余烟芷无疑。
　　要知道，她与余烟芷，可还有“一耳光之仇”呢！
　　她怎么会记不清余烟芷的样子呢？

　　不得不说，余烟芷行走间，颇有些娉婷之态。
　　只是这副模样，放在阴森森的天牢里，丝毫不让人觉得如何美，倒有些鬼魅之感。
　　余烟芷走到牢房前面，停住。
　　盯着那扇紧锁的牢房门，她犯起愁来。

　　敬凌霜大略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不禁唇角勾起——
　　与敬凌霜之前面对的已经打开的牢房门不同，李青早就将牢房门锁起。
　　旁人看来，这间牢房与天牢里的其他牢房，并无两样。
　　看来，余烟芷走的门路，也不是多么手眼通天的人物。
　　敬凌霜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决定对李青其人少两分忿意。

　　余烟芷在牢房外面蹲下.身。
　　“宇文公子？宇文公子……”她一开始还压低了声音，后来拔高了声音。
　　应该是宇文辰长久没理会她，让她心急了。
　　想象宇文辰背倚着强，双眼紧闭仿若睡着的样子，敬凌霜不觉莞尔。
　　宇文辰，他是装睡的。

　　应该是被余烟芷喊得不耐烦了，宇文辰睁开了眼睛。
　　余烟芷被他周身散发的淡漠疏离，以及那股子让不怒自威的莫名威严，骇得后推了半步，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在地。
　　“宇、宇文公子……你……你还、还好吗？”余烟强撑着不躲闪宇文辰的目光。

　　她的身体，在说话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在抖。
　　连只靠耳听辨识的敬凌霜，都感知到了她的紧张。
　　敬凌霜蹙眉：余烟芷是被天牢里的环境吓得吗？总不至于是被宇文辰吓得吧？
　　想余烟芷也是当朝高官之女，还是个在家里颇得娇宠的。不然，寻常贵宦之女，敢在宫里抽人耳光吗？
　　余家高门大户的，余烟芷应该也是见过许多世面的，断不至于因为面对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就紧张成这样吧？

　　哦！因为宇文辰是未来的大周天子吗？
　　圣天子自带真龙之气？
　　敬凌霜被自己脑中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害得差点儿失笑——
　　若干年之后的宇文辰怎样她不知道，方才她见识的宇文辰，只是一个桀骜热血，且不失君子之风的少年。
　　面对敬凌霜这样的年轻女子的时候，他也会窘迫；获知真相的时候，他也会诧异得收不住失态的表情。

　　此刻，敬凌霜听到了那抹犹带着少年人声线的声音，对着余烟芷问道：“你是何人？”
　　语气冷淡，无形之间便竖起了一道高墙。
　　敬凌霜心中划过诧异：这样的宇文辰，很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我、我父亲是工部……工部尚书余程，我冒死来探望宇文公子……”余烟芷渐渐不那么磕绊了。
　　却把“冒死”两个字，咬得格外真切。
　　该是怎样的交情，才会让余程巴巴儿地打发了自己的女儿到天牢里来？
　　难道余家没有旁人了？还是余程信不过旁人？
　　敬凌霜之前便听说余程在朝堂上为宇文辰出头，顶撞了吴不庸。
　　莫非，余家和宇文氏有她不知道的，特别的交情？

　　“姑娘请回吧！”宇文辰冷森森道。
　　余烟芷似是被冻着了，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我、我叫余烟芷！”
　　她才想起来介绍自己是谁，且还觉得这是极其重要的事。
　　几乎和宇文辰的拒绝同时说出来。

　　意识到宇文辰说了什么，余烟芷面上有一瞬的尴尬。
　　“这天牢里又冷又湿的，我带了件裘袍，给宇文公子御寒……”余烟芷自顾自地说着。
　　“嗒”的一声轻响，应该是她打开了身旁的小箱子。
　　“还有些吃食，都是热乎的……”余烟芷还想说些什么。

　　被宇文辰无情打断：“不必！多谢余大人好意！姑娘请回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余烟芷拿东西的动作僵住，或许是没想到宇文辰拒绝得这般直白，又或许是想到了别的什么。
　　她的眼圈红了：“……家父为了救你，冒犯了吴不庸，如今还担心着被吴不庸报复……我连夜缝制了这件裘袍，又亲自下厨做了这些吃食……”

　　余烟芷絮絮地哽咽地说了一通，像是受了天大了委屈。
　　敬凌霜在暗处听得只觉牙酸——
　　这哪里是“冒死”到天牢里探望，分明就是怨妇对负心郎的控诉！
　　真不知道这个余烟芷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连敬凌霜这个局外人都听出来了，宇文辰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余大人在朝堂上为国为君为张御史仗义执言，可钦可敬。请姑娘转告余大人，不必再为我做这种事了。”
　　宇文辰一句话，便将余烟芷的所作所为，归作了余程的指派。这是和余烟芷撇清界限的意思。
　　敬凌霜暗自点头：以她所了解的余烟芷的种种不正常，宇文辰若不极早撇清，余烟芷还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呢！
　　总之，这个女子脑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余烟芷还想表达些什么，宇文辰干脆闭目不闻。
　　适时地，李青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赔笑地对着余烟芷：“您看，都这个时辰了……”
　　虽是好言好语，其实已经在撵人了。
　　余烟芷狠狠剜了李青一眼。
　　李青皮厚，脸上笑眯眯的表情一点儿没变。

　　再转向牢房内的宇文辰的时候，余烟芷马上换了一副温柔的声音：“这件裘袍，还有吃食，我给宇文公子留下了……要趁热吃啊！”
　　又生怕宇文辰记不住她的好处似的，道：“我和我父亲，都会想方设法尽快救宇文公子出去的！你放心！”

　　宇文辰好像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依旧闭着眼睛，如同神游天外。
　　余烟芷幽怨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又娉娉婷婷地离去。
　　只是那个背影，落在敬凌霜的眼中，颇有些落魄挫败。

　　敬凌霜从隐蔽处走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李青盯着那盒子里的热吃食。
　　“要不，您吃点儿？”他对宇文辰道。
　　宇文辰没搭理他。
　　李青领教过他的冷漠，也不觉得尴尬。

　　一抬头，看到敬凌霜走了过来。
　　李青朝敬凌霜讨好地龇了龇牙：“敬先生吃点儿不？这可都是客来居的拿手菜！那儿的一桌席面得十几两银子呢！”
　　敬凌霜嘴角微抽——
　　余烟芷刚才说什么来着？
　　她说这是她亲手做的菜。
　　敢情是酒楼里的菜？
　　能再敷衍点儿吗？

　　敬凌霜正了正神色。
　　“还有谁要来探监？”她问李青。
　　要来，就都一股脑地来。
　　李青被她问得再次苦了脸：“真没旁人了……再有，您抽我嘴巴。”

　　敬凌霜懒得和他多废话，遂吩咐道：“把牢门打开。”
　　李青“啊？”了一声，那意思您还不走啊？
　　“你再去准备干净的水来，我要为宇文公子治伤。”敬凌霜又吩咐道。

　　“姑奶奶，您这是……”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李青快给敬凌霜再次跪下了：这是天牢啊！不是您自己家啊！
　　可他招惹不起敬凌霜，又深怕敬凌霜将今日余烟芷的事禀报给皇后，只得一一照办。

　　“那裘袍和吃食，送你了。”宇文辰此时突然开口说话。
　　敬凌霜和李青皆诧异地看过来。
　　宇文辰的下巴朝余烟芷提来的东西抬了抬，示意李青：“拿走，办事去吧！”
　　办事，自然是照着敬凌霜的意思去办事。

　　李青闻言，眼睛都亮了。
　　登时眉开眼笑起来：“您这是……都赏我了？”
　　宇文辰再次做闭目养神状。
　　这是承认了。
　　李青一点儿都不觉得被冒犯，欢天喜地抱了穿的吃的，颠颠儿地办事去了。

　　敬凌霜心觉诧异。
　　她自知和宇文辰没那么深的交情，可还是忍不住发问：“那可是人家余姑娘的一番心意啊。”
　　宇文辰睁开眼睛，极淡极淡地看了她一眼。
　　敬凌霜察觉到了什么，只得笑了笑：“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的，自然得听一听才成。”

　　宇文辰移开目光，没与她计较。
　　敬凌霜自觉没趣，以为宇文辰就此不搭理她了。
　　没想到，不过两息，就听宇文辰淡道：“客来居的拿手菜，锦绣坊的裘袍，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敢情，那件裘袍是锦绣坊做的？
　　敬凌霜一诧，继而失笑：余烟芷，不愧是你！这就是你连夜缝制的衣衫？
　　观宇文辰的神情，颇有些被当作“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的懊恼，敬凌霜顿觉这样的宇文辰，比对着余烟芷的时候，多了许多的人气儿。

　　咦？
　　等等！
　　敬凌霜忽地想到了什么：客来居的拿手菜，李青认得；锦绣坊的裘袍，宇文辰认得。
　　原来，她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敬凌霜登时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