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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   两个丝毫不同的人,身上也许会在同样的地方长着相似的痣,只是接连两天都叫冯乞遇上,实在是巧合的过分。更遑论这两个所谓的人都已经变成女鬼,因此冯乞更倾向于认定独角兽就是陶然,即便不是,也会是昨晚遗像里那个叫他忌惮的鬼。

      他死命拦着卫莘不叫他上前,生怕独角兽暴起伤人。

      卫莘不怕这些,反而拍拍冯乞的手让他宽心。
      怎么说他也是认真跟着卫修远学过本事的,在等闲小鬼面前百无禁忌。怎么说他也是认真跟着卫修远学过本事的,在等闲小鬼面前百无禁忌。
      方才离得远看不真切,这会儿细看之下就发现,独角兽身上下着禁制,让她只管传话,想伤人却是不行。而这种禁制在冯乞看来有几分眼熟,愈发觉得那个铃铛的主人兴许真是当年旧故。

      卫莘想将那个人引出来,于是暗自在手心捏了个木珠。
      这种木珠和冯乞手串上的珠子十分相似,但阴刻符文,是卫家祖传的置鬼容器,收鬼入珠可将其炼化成供人差遣的鬼仙。独角兽身上已有禁制,就说明这只鬼有了主人,一旦旁人强行收服御使就会触犯禁止,从而惊动原本的主人,逼他现身。

      卫莘正准备将独角兽收入鬼珠,黑猫警长却猛地窜了过来,在他手背上狠狠挠了一记后,转而纵身跳到墙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自手背上传来,随即有无尽寒气沿着那股痛楚蔓延到四肢百骸,卫莘嘶了一声,只觉得整只手都冻得麻木了,险些抓不住鬼珠。万幸他毅力非常人可比,死死将鬼珠攥在手里,含着怒气向墙头那只该死的猫望去。

      这一望,却移不开眼了。
      有个青年坐在墙头上,一条腿垂下来,另一条腿曲着立起,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手腕上挂着一个铃铛。
      没有人知道他在那上面坐了多久。

      黑猫警长倚着青年蹲伏下来,尽显亲昵。
      “是你?”冯乞一看到那人熟悉的眉眼,顿时又惊又喜,还有点不敢置信,自来熟的打了声招呼:“你怎么来啦?”

      卫莘愕然看着那个青年,内心一时尘埃落定般释然,一时又无所适从般忐忑,简直五味杂陈,半晌才轻轻叫了声:“陈……师哥?”

      青年垂眸看他一眼,神色清冷似冬雪覆野,须臾也认出他来了,蓦地一笑,竟如春华竞芳五色凌素:“我姓池,单字休。”
      ·
      卫莘和池休并非师出同门,之所以这么叫,还要从祖父那辈论起。

      不是所有的师门传承都百般禁忌,藏着掖着不肯将经年累积的经验示人。先圣孔子尚拜七岁小儿项橐为师,那些道门中人多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云游四海闻道四方就更是如此,不论从谁那里学过一招半式都有半师之谊,叫声先生并不为过。

      卫修远曾带卫莘下江南,千里迢迢拜访早年故交陈柏琼。

      卫莘少不更事时,觉得自己的爷爷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了,机关术数无一不精,甚至有马良神笔,剪纸点睛,吹一口气那纸人就活了。这些对别的孩子来说都是神话传说里的东西,只有他是从小接触,甚至在面对着懵懵懂懂什么都不会的冯乞时,他虽然什么都不能透露,但内心都满满的盛着隐秘的欢喜。

      直到见过陈柏琼,见过池休,他才确切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含义。

      陈柏琼是卫莘见过学识最渊博的人,当年是,现在亦是。他在陈家小住半月余,陈柏琼给卫莘和池休讲授科仪阵法、符箓药理,甚至带他们早起练武术,教他们不那么花俏,但十分实用的刀法。

      陈柏琼好像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相较于他所传授的知识,卫修远所教都仿佛成了杂学,不是十分拿的出手。更何况陈柏琼讲起课来深入浅出,不像卫修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逼着卫莘背口诀、砍树、做木工、扎纸人。不大点小孩,举着的斧子好像比他还大,童年留给他的印象似乎只剩下沉重的举不动的斧头、飞扬的木屑、无边无尽的白花花的雪一样的纸片,无数次在梦中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把他没顶。

      但是陈柏琼忙得很,不会时时在家,他出门的时候,卫莘就带着池休和爷爷学机关术数。

      小孩子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往往觉得老子天下第一,看旁人都像愚蠢的蝼蚁,特别是卫莘旁边还有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撒娇卖萌憨吃傻玩的冯乞做陪衬,更让他自信心膨胀成了个鼓鼓的将要炸裂的气球。

      只不过这个气球后来让池休毫不留情的戳破了。

      同陈柏琼一样,卫修远也会教这两个小孩画符。说的玄一点,符箓是将天地神灵的力量与自然造化的轨迹,以符图的形式印记在规定的文字图形和特定的物品上。这是人类与天地、神灵交流的工具,一笔一划都有特殊含义,寻常人杜撰不得,也偏差不得。在卫修远的教导中,书符之际,必须静气、定息、凝神、存思、运气、掐诀、念咒,而要符咒生效,还得要书符者体内的一点灵光。

      那点灵光即是元神,是做法成功之本,符咒图决不过形式而已。卫莘已经是少有的根骨上佳、天资聪慧之人,但年幼的他画出来的符尚且十不存一。而池休却好像生来自带仙骨,随手一书便成符。

      就连卫莘辛辛苦苦学了几天的剪纸点睛,池休也不过旁观片刻,就自己闷头剪了个纸人,落笔点睛后吹一口气,巴掌大的纸人便颤颤巍巍爬起来,踉跄着一把抱向他的手指。池休突然把手一抬,纸人收势不住,一头撞在他手腕下悬着的铃铛上,软绵绵的身子没把铃铛撞响,反倒把自己撞成个仰面朝天。

      池休大笑出声,眉眼皆精致,一顾一盼都是神采飞扬。

      卫莘起先是不服的,用当时全部所学和池休斗了两天法,最终心服口服。两人差距简直天壤之别,他连嫉妒之情都生不出来,干干脆脆的尊池休为长,见了面毕恭毕敬喊“师哥”。

      他还在自己记笔记的小本扉页上写了一句陈柏琼说过的话,用以时时刻刻警醒自己:
      一点灵光便是符,世人枉费墨和朱。【注】
      ·
      池休翻下墙头,落地无声,衬托的黑猫警长生而为猫,十分对不起观众。

      但是黑猫警长靠池休长脸,觉得与有荣焉,跳到池休肩上,尾巴得意洋洋的竖的像一根旗杆。
      冯乞后知后觉的看看池休,又看看卫莘,迟疑道:“你俩认识?”

      卫莘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这是我师哥,我记得和你说过。”

      冯乞刚想反驳,须臾想起来卫莘好像确实提过那么一次。那会儿还不到十岁吧,快过年的时候卫莘跟着卫修远去了趟南方,回来就跟他显摆“认识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看的哥哥”。他还记着卫莘当时的样子,兴奋的小脸通红,张开双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圈,一口气说了好多个“特别”。
      冯乞当时年纪小,也没亲眼见过,实在想象不出“特别特别好看”是怎么个好看法儿,很是不以为意。如今想来,池休这个哥哥,还真是好看到了要让一个小孩子想遍自己掌握的所有贫瘠的词汇,用好多好多个“特别”来形容。

      冯乞想着池休这个名,发音和鸱鸺似的,又见天神出鬼没到晚上才出现,可不就是个小猫头鹰么。

      他虽是这么想,也没傻到真这么说,借着卫莘这层关系,也跟着说了句:“师哥好。”

      “不敢当。”池休措辞客气,神情也显得疏离,“你不是我们师门中人,叫师哥恐怕不太合适。”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但池休所说也叫人挑不出错处,无非是显得不太近人情。卫莘斜了冯乞一眼,看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多年惯性使然,脱口而出:“是不合适,横竖师哥比你大,你还是就叫哥吧。”

      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一时瞠目结舌,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池休和他弟弟那是什么关系,这声“哥”能是胡乱叫的吗?

      冯乞倒会打蛇随棍上,眉开眼笑叫了声“池哥”。

      卫莘眼见着池休皱了下眉,脸色不太好看,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一下头,算是把这声哥应下了。

      可能长得好看的人都容易让人心生亲近,再加上还有卫莘这层关系在,冯乞又被池休救过一次,总觉得这也算一种特别的缘分,忍不住想套套近乎,就问道:“池哥这是在忙什么?”再一想他昨天露的那一手,又猜测道:“抓鬼吗?”

      卫莘还当池休不会理会,没想到池休疏离归疏离,却是有问必答:“先前家中长辈在西藏一带遇到一个名叫双生莲的邪教,假借密宗的名义行佛牌害人之法,我家长辈联合当地宗教事务委员会进行彻查清理,不想逃掉几个漏网之鱼,流窜到此地继续作案。我奉长辈之命追查此事,倒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见你。”

      最后这句话是对卫莘说的,说完,他又将卫莘上下打量两眼,笑道:“长大了嘛,样子没怎么变,倒是长高不少。”

      居然不是来找冯乞的?卫莘发觉自己猜测有误,一时间愣了一下,但转瞬就描补回来,虚虚比着池休的头顶和自己的额头晃了一个来回:“别的方面都比不上,只能在个头上使劲啦。看来我一顿三碗冒尖的饭不是白吃的,还挺有成效。”

      池休愣了一下:“盛饭不压米真的管用?”

      这句话却是因为昭城这边有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传统,说是盛米饭的时候不能用饭勺在米上压一下,压过的米饭吃了会让人长不高。小时候卫莘比池休矮一些,没少和他在个头上较劲,吃饭的时候坚决不许压那一下,但凡有被压过的米,都磨着让池休吃了。
      卫莘忍俊不禁:“就是那么一说,哪儿真那么多讲究。再说现在骨头都长成了,你再这么吃也不管用了。”

      池休面露遗憾。
      ·
      寒暄过后三人加了微信,池休手心向上冲独角兽一抬手,独角兽就乖乖把遗像交到他手里。
      冯乞问道:“这人是陶然吗?”

      池休沉吟片刻,“是,也不是。”

      冯乞十分茫然,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人的身份能作假,难道鬼的身份也能作假?这样黑白无常按照生死簿抓人,岂不是要抓错?

      卫莘想事情要比冯乞深一些,闻言便问道:“是有什么隐秘?”

      “你们可知道一身双魂?”池休道,“双生莲教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邪法,可以将已故之人的魂魄压制在活人体内,令亡人与未亡人一同生活。但未亡人必须与亡人年岁相近血脉相连,兄弟姐妹皆可,以双胞胎为最佳。”

      “不论是正教尊神还是邪教妖魔,法力来源都是人世间的香火供奉。双生莲教的莲生母盗版了密宗尊者莲花生大士,假借拯救信众丧子之痛的名义,利用这种一身双魂的邪法,欺骗信众能使他们亡故的子女重回人世,与尚在人间的儿女共用同一具身体,同时保佑他们一生平安顺遂,借以大肆敛财,广塑金身,以便受用香火。”

      但邪法之所以被称之为邪法,就是因为它为天地正道所不容。阴阳有异,人鬼殊途,强行令人魂与鬼魂共用一具身体,于人于鬼都是痛苦。两处魂魄为了身体的支配权更是日夜较量,对身体损耗极大。再加上鬼魂由怨气所化,行为处事的方式已经与人不同,一旦夺得了身体的支配权,即便是活人,也会化为不人不鬼的怪物。

      此前池休曾受陶然所托,将她姐姐陶莹的鬼魂封存在遗像之中。原本池休已将陶莹的鬼魂从陶然身体中祛除出去,另教了陶然如何将邪佛和陶莹一起送走,却不知道陶然所作所为在哪里出了纰漏,导致邪佛反噬,在车祸中惨死。

      池休看向冯乞:“你昨晚见到的撑伞女人就是陶然,那时她还活着,但周身已被死气所覆盖,身不由己口不能言,形态与鬼无异。正常人都看不到她,除了你。”

      他神色寥寥,侧目看向呆立一旁木然如偶的独角兽:“昨晚不该让你离开的。她能找上你,一方面是你能看见她,另一方面或许是你们之间有什么渊源,能让你听懂她想说什么话。现在想来,她是在向你求救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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