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前堂客

12、“闺房”

　　韩青把梯子搬回家，顺便回家洗澡换衣服，
　　李日迟也回屋里洗澡换衣服，
　　杨柳搬了一把厨房的椅子放在院子里，晒太阳，
　　正巧路过一个阿姨，隔着栅栏和杨柳搭话，询问她是李日迟家什么人，这个时候亲戚这种托词就很管用了，被杨柳搬了出来。
　　“哎，这孩子也是可怜，自己那样，父母又那样，真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杨柳想说那样是哪样，虽然是关心的语气，但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杨柳又不能跟她掰扯，只能打哈哈，附和着
　　“可不是吗，所以我妈让我多照看着点，平时也多亏了街坊邻居的看顾。”
　　“嗯，这你放心，这孩子我们打小看大的，有个什么事的话，总会多注意着他点，”
　　“那就多谢阿姨了。”
　　杨柳深知远亲不如近邻，邻里关系还是要处好的，难免有用得到的时候。
　　杨柳又跟她闲聊了一会，阿姨就忙自己的去了，杨柳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
　　韩青从院子木门这进来，杨柳就和韩青聊天。
　　“对了，你准备怎么给李日迟庆生啊，我记得你说都准备的妥妥的，只要我人到就行，恕我眼拙，我没有在厨房看到任何能吃的东西。”
　　韩青高高的个子，杵在木门口，微微弯着身子，搓着两只手，谄媚的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点猥琐。
　　“嘿嘿，我本来是想让我妈做好饭我带过来的，结果我说晚了一步，我妈和我爸他俩已经答应别人一起出去玩了，一大早就走了，所以，那个。”
　　杨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蛋糕也没定？”
　　“那个，日迟不喜欢蛋糕，他过生日，一起吃顿饭，说个生日快乐就行了，也就是给他过生日，我自己的生日从来不过，这么着吧，好久没吃烧烤了，我们小区门口有一家不错的烧烤店，晚上在他那吃个饭得了。”
　　杨柳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
　　“我没记错的话，他可是刚做完阑尾炎手术的人。”
　　“呃，也是哈，那个，不过吃两串应该没问题，我在给他在旁边的店订个粥啥的，说到吃饭，杨姐你跟他聊吃饭的事了吗。他说没说没人盯着就不吃饭是因为什么。”
　　虽然被转移了话题，
　　但是杨柳也正想跟他聊这个问题。
　　“我问了，他说是因为会忘，一画起画来就会忘。”
　　“哦，因为这个啊，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他厌食呢，这好办，我在电脑上给他设置个闹钟，到饭点就响，反正他也是用电脑画画，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响，这就没问题了。”
　　“以前没有尝试过给他定闹钟吗。”
　　“有是有，但是是手机上的闹钟，他手机经常乱放，估计响了他也听不见，再加上他反应迟钝，如果是电脑上的闹钟，除了响，他还能看见，嗯，回头我试试。”
　　看着韩青一脸欣慰老父亲的表情，
　　杨柳也懒得追究他什么都没准备的事了。
　　李日迟洗完澡出来，站在了客厅门口。
　　韩青先看见了，拍着手嬉皮笑脸的看着李日迟。
　　“日迟宝贝，今天可是你的生日，晚上吃烧烤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杨柳默默心底吐槽，开心个毛，惊喜个毛。
　　她站起来，转个身，跨坐在椅子上，两手搭在椅背上，抬头看李日迟。
　　李日迟换了身睡衣睡裤，跟之前一摸一样的蓝格子，
　　依旧是整整齐齐扣好最上面一颗扣，
　　穿着袜子，穿着拖鞋，头发没吹干，湿答答的。
　　杨柳叹气道
　　“头发不吹小心感冒。”
　　韩青接话道
　　“啧，还真是，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赶紧去吹头发。”
　　说着就要推他，李日迟嫌弃的躲开，回屋吹头发去了。
　　韩青被他气的愣在那，
　　杨柳笑，
　　被韩青瞪了一眼。
　　“幸灾乐祸，恃宠而骄，知道这小子多看重你了吧，也就是你能碰，不对，还有他妈，真是奇了怪了，杨姐，你长得也不像日迟的妈妈啊，为什么他就让你碰呢。”
　　说完上下打量杨柳，边打量边摇头，杨柳懒得理他，把下巴搁在椅背上，默默的想，幸灾乐祸我同意，恃宠而骄什么鬼，乱用成语。
　　“对了，韩青，你知道不知道附近的钟点工的电话，”
　　“啊，钟点工，好像有，我记得应该有，我的找找“
　　说着掏出手机翻通讯录。
　　一边翻一边念叨。
　　“杨姐，我跟你说，咱俩不谋而合了，就是我这记性差，我本来想趁那小子住院的那段时间，让钟点工来家里打扫的，结果稀里糊涂的就给忘了，错失良机，日迟毛病真的太多了，也就我从小习惯了，能忍他，一般人谁受得了，他不许家里有陌生人，不止陌生人，连我妈来，他都紧张，亏他吃了那么多年我妈做的饭，不过我也能理解，我妈那个唠叨劲，我自己都受不了，也就我爸能忍受。”
　　杨柳没想到韩青居然是个话痨，说起话来不带停顿的。
　　“电话找到了，不过你的负责说服他，那，他出来了，你跟他说吧，我是说不动。”
　　韩青撇撇嘴，假咳一声抬头望天。
　　李日迟不理他，站在门口，两手捏着自己的衣角，看着杨柳。
　　杨柳看他把头发吹干了，柔顺的发丝，在阳光下，黑的发亮。
　　杨柳笑着对李日迟说
　　“这房子看着太久没打扫了，请个钟点工打扫下好吗，正好趁你生日，新年新气象，呃，不是，我是说，你又长一岁了，干干净净开始新生活。”
　　李日迟不说话，沉默着，
　　韩青要开口，被杨柳用眼神拦下了，就耐心的等着李日迟，
　　好像过了有三十秒之多。
　　李日迟才低低地出声音。
　　“我怕。”
　　杨柳想，既然他都说怕了，也不能勉强，只能想个折中的法子。
　　“那这样你看行吗，不打扫你的房间，钟点工来的时候你回房间，等她走了你再出来。”
　　李日迟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然后想张口说什么，又没说。
　　杨柳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妈妈的房间，我自己”
　　“好，了解，只收拾厨房，客厅，卫生间和院子。”
　　“嗯”
　　李日迟松了口。
　　杨柳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和李日迟沟通太需要耐力了，跟哄孩子似的。
　　杨柳看韩青还在那望天，嘴角要笑不笑的抽搐。
　　也忍不住想笑，
　　她站起来，轻轻的拍了韩青一下。
　　“赶紧给钟点工打电话，速战速决，收拾干净，咱们晚上出去吃饭。”
　　韩青笑嘻嘻的去打电话。
　　杨柳走到李日迟面前，右手伸过去，看见李日迟没有躲的意思，只是疑惑的看着杨柳，杨柳才把手放在他头顶，轻轻的拍了拍。
　　李日迟愣了一下，眯着眼睛笑起来
　　钟点工来的很快，敲门声响的时候，韩青去开门，
　　杨柳先陪着李日迟回房间，
　　两人进了房间，把门关上，杨柳都没来得及打量房间，就被头顶的灯晃了眼，这都什么毛病，大白天的，拉着窗帘开灯。
　　杨柳支使李日迟
　　“去把窗帘拉开。”
　　李日迟听话的去拉窗帘了，
　　窗帘拉开，阳光进来，杨柳帮他把灯关了，这才有心情打量房间，
　　屋子不小，一目了然，
　　右边靠墙的是一张双人床，尺寸不小，
　　蓝格子的整套的床上用品，
　　和李日迟的睡衣颜色差不多，挺清爽的，
　　靠窗的位置，放着电脑桌，很大，足足有两米长，像是定制的，
　　就横在窗户前，上面摆放着电脑，和画画的电子工具，
　　还有李日迟的平板和手机之类的小东西，
　　他那个大大的背包也扔在桌子上，
　　左边靠墙是和房间一样高的两个柜子，
　　靠门的柜子关着门应该是衣柜，靠窗的柜子是透明的，里面摆着很多书，
　　杨柳粗略的瞄了一眼，五花八门什么书都有，
　　不知道是李日迟家人准备的，还是他自己的选择。
　　大致的扫了一遍房间，然后看到李日迟扶着他的电脑椅，座位面对着杨柳，
　　杨柳挑眉
　　“给我坐？”
　　李日迟点头，
　　杨柳笑笑，走过去，坐下了，李日迟松开了手。
　　杨柳转动了一下椅子，面对着床，手指向床，示意李日迟去坐，李日迟乖乖的走过去坐下，双手握在一起，搭在了腿上。
　　杨柳有心想开导一下他。
　　“说来也是巧，三番两次的待在一起，开始在我家，后来在医院，现在又在你家，他们都说你不排斥我，我也是这么感觉到的，你不排斥我对吧。”
　　“嗯。”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你也不会表达，但是不管怎么样，对你来说是个好事，我也愿意照顾着你点，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事，想倾诉，是可以找我的，这点你知道吧。”
　　“嗯。”
　　“那，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事，你没有什么纠结的吧。”
　　杨柳试探的问，
　　其实她的重点是李日迟对于他父母的事的看法，
　　母亲杀死父亲，再自杀，这种事，对于做儿子的，绝对是震撼的，难以消化的，哪怕是个正常的成年人，也要有接受和消化的过程，
　　更何况是李日迟这种有点自闭的人，不能诉说也不会诉说，外人就很难知道，他是如何内化这件事的。
　　会不会对他造成更深的创伤，伤而不治绝对是隐患。
　　李日迟好像不太理解杨柳的意思，满脸的问号。
　　杨柳决定丢直球。
　　“我是说，你对你父母的事”
　　杨柳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日迟的表情，李日迟听到父母两字，快速的眨了几下眼。
　　然后低下了头。
　　似乎在思考，过了会又抬起头来真诚的看着杨柳，给了两字。
　　“不懂”
　　杨柳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问下去，
　　李日迟虽然寡言少语，但是他很真诚，他已经真诚的说不懂，如果再逼问下去，杨柳都觉的自己有些残忍了。
　　但是没想到的是李日迟却主动的继续说。
　　“妈妈说，是解脱”
　　杨柳愣了一下，然后才放轻的声音说道。
　　“你妈妈跟你说她是解脱，那，她是在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在事情发生之前吗？”
　　“嗯”
　　“还说了什么？”
　　李日迟眨巴眨巴眼睛，歪着头，好像在认真回想的样子。
　　“要听舅舅的话，要开心，想她了就去她房间睡。”
　　杨柳在努力消化这几句话，
　　所以，这是他妈妈对他的交代，这种结局，对她来说是种解脱，
　　并不是不小心杀死父亲，然后不知所措的自杀，而是在计划中的，就是要同归于尽，
　　她的母亲执拗的只接受这种结局，
　　自己亲自选择的结局，也交代了儿子该交代的，走的也没有牵挂。
　　李日迟似乎也接受。
　　所以，他说的不懂，也许只是不懂父母之间发生的种种，
　　而他是接受了妈妈说的话的，
　　妈妈是解脱的，
　　妈妈希望自己开心，
　　只要听舅舅的话就好，
　　想妈妈的时候就去妈妈的房间睡。
　　李日迟的眼神很坦然，没有痛苦，没有纠结，只有一片澄净。
　　也许，杨柳想，也许李日迟理解不了纷繁复杂的东西，对他来说是件幸事，
　　他只用接收自己能懂的东西，安静踏实的活着。
　　如果是这样，似乎也很好。
　　他有人庇护，他的舅舅，还有韩青，这两个人总会想办法护住他的，可能这对他来说就够了。
　　理清了思绪，杨柳不在纠结这件事，对李日迟说。
　　“嗯，你妈妈希望你开心，那你开心就好了，要听妈妈的话。”
　　李日迟赞同的点头。
　　杨柳笑了
　　“对了，你说你画画，让我看看你的作品吧。”
　　李日迟好像很开心似的，站起来，走到电脑前，去拿鼠标，杨柳顺势把椅子划过去，挨着李日迟，两个人，一坐一站，一个点开文件，一个看，
　　偶尔说上两句，时光飞快流逝。
　　大概到了六点多，韩青来敲门，说钟点工走了，咱们也可以准备准备出去吃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