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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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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初春的夜里还微凉,薄云笼月,映衬的宫院里也不甚清晰,柔美清秀的婢女斜斜倚着柱子,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身后的屋子里还亮着灯盏,显然是主人还未睡。
一声压抑着的咳簌声传来,婢女细细听着,又听见了几声,来不及通报就进了屋子里。
‘‘主子,睡吧,奴叫弄夏去煮点清肺的茶汤,赶天儿明了就能喝了。’’唤春贝齿轻咬着下唇,眼里似要哭出来一般,林疏放下手中的笔,缓缓的把写好的信叠了起来,‘‘可别哭了,我这不是生龙活虎的吗?’’
唤春闻言,鼻头又是一酸:‘‘将军也是无法,少爷千万别怨将军。’’
‘‘罢了,你下去吧,我即刻便睡。’’
唤春见林疏眉目间不似作假,点点眼角垂泪就出了屋子,还未走出几步,就见灯火熄了,随后稍稍放下了心,叫了正在缝补的弄夏去了小厨房。
林疏趴在床上,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后背上还是疼,他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七八颗米粒大小的药丸来,想了想,又倒回去几颗,余下的一股脑塞进了嘴里,这药是他在军营里的时候存的,药效快,但是药劲极大,不多时,林疏就生出涔涔冷汗,他咬着被角,心里说不出恨说不出怨。
若是几年前有人跟林疏说,你爹要把你送进宫里当妃子去,莫说林疏本人,就是唤春弄夏她们几个,也得一巴掌把那人扇出将军府,但是现如今,林疏趴在宫里潇湘殿的床上,暗叹一句,无奇不有。
当真是无奇不有。
将军势大手握重兵,当皇帝的免不了心急,飞鸟尽良弓藏,那都是好的结局,杀驴卸磨的典故前朝也有不少,问题在于,林将军,也就是林疏的爹,是个老顽固。
顽固到什么程度呢?若是个心思灵敏的人,少不得要交托兵权,来显示自己并无二心,最后君臣之间你退我让,最后皇帝收回兵权,将军卸甲归田。
然而林将军人说了:‘‘国未安定,蛮夷尚未臣服,我若是此时归家种田,置家国于何地!’’
皇帝一听,也没生气,毕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飞鸟尽良弓藏,前提是飞鸟还满天飞呢,怎么藏?退而求其次,古有质子,现下皇帝也能拿捏个人要挟林将军。
林将军无妻无女,就林疏一个儿子,据说是个妾生的,林将军算是把林疏当眼珠子疼,但将军的眼珠子识过风见过血,林疏自小听着各种将军如何如何对他好的话,都忍不住摸摸身上新添的伤。
但这回就好的有些过分了。
京中人皆道,林疏小公子霁月清风,文成武治,定是要娶最尊贵貌美的女儿。
后来小道消息称林疏要进宫,京中人又道,林疏小公子玉质风姿,风趣善谈,定是要尚公主的。
再后来,皇帝一道圣旨把林疏封了妃,接进了宫,京中人就闭了口,皇家之事,他们还是要脑袋的,前朝亦有男妃之事,只是如此明目张胆,还是头一回,茶余饭后,酒肆闲谈,人们虽不敢明面上谈,眼神示意却也是有的。
林疏觉出药劲过了,看看窗外天也渐明,索性起了身,他之前问过了,潇湘殿后面有一块空地,他得去看看。
擦过身子,林疏看着眼前的地,微不可察的勾起了嘴角。
林疏进宫也过去了小半月,除却第一天见了见太后,其余日子林疏一直窝在潇湘殿里,点茶温书习武,还有,锄地。
没有锄头,林疏这几日一直用长枪锄地,可怜那杆长枪,红缨穗穂本是长枪染碧血,现在却半截入土堪比老牛,在府里的时候林疏就惯喜欢点豆种瓜,休管外界怎样,日子还是得过。
试去额上汗迹,林疏把地分成三份,一份种了些时令蔬菜,一份栽了葱,还有一份,暂时没想好,就先搁置着,葱林疏没种过,父亲嫌弃大葱味道重,浇完水,林疏想起被父亲嫌弃的大葱,扯扯嘴角,也没见他少吃韭菜。
‘‘主子,您这是哪来的?’’弄夏话少,此时却没忍住。
林疏颠了颠手里的肥料,罕见的沉默了,一旁的唤春狐疑的皱皱眉头,几步跑开了,不一会儿,她又跑了回来,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姐姐?怎么了?’’弄夏见唤春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戳了戳她,‘‘醉风和追云明日就进宫了。’’弄夏以为唤春累了,自以为安慰了她一下,没成想,听闻明天又多了两张嘴的唤春,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无妨,咱们可以种地。’’
宫里处处要钱,皇帝宠你,那自然不用过多花费,可林疏的身份甚至性别,都致使他不可能受宠,林将军固然是倚仗,可终究不会长久,拿钱财打点一番,日子也会好过一些,这是唤春想的。
嫁女有嫁妆,林将军虽是个顽固,对林疏也是真的疼,多少箱金银随着林疏进了宫。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堂堂将军之子,嫁妆里有一半都是粮食种子草木灰!
...
其实唤春实属多虑,皇帝不敢亏待林疏,毕竟人家老爹在外打拼,总不好把人家儿子给饿死了,否则林将军反手一刀,他吃不消。
允泽元批阅完奏章,捏着眉心,嘴唇抿起,他并不大,少年天子未过二十。
他让林疏进宫是有原因的,宫里妃嫔大多是为了牵制前朝娶的,林将军什么人品他知道,不涉及他的底线,他就是最忠诚的臣子。但总要留个后手。
可若是后宫无孕,前朝也不是傻子,林将军这事儿,与其说瞌睡送来了枕头,倒不如说蓄谋已久。
‘‘启择,摆驾潇湘殿。’’
允泽元到的时候,林疏刚施完肥,在屋子里洗澡,唤春弄夏一个煮茶一个添火,院子里的石阶上星星散散的长着青苔,花树未开,两个丫头青衣粉裳,瞧起来也是养眼的一幕,抬手示意不必声张,听着耳边的水声,允泽元轻巧的推了门。
一如京中人说的,林疏云章玉质,眉眼如画,此时整个人笼在水雾里,看不清微陷的锁骨,看不清如云的秀发,一瞬间,允泽元甚至有些心猿意马,他想,若是独宠这一人,好似不用去演戏。
哗啦的水声乍然在耳边响起,还未来得及脸红,允泽元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林疏阴沉着脸,把衣袍穿在身上,微微敛起了头发,妈-的,色狼!
屋内的动静不可谓小,启择的脸上都带上了一丝了然的笑,然而这抹笑还未达眼底,就硬生生收了回去,因为门开了,林疏走了出来。
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独不见圣上的身影,难不成......那这林公子,未免快了些......
‘‘唤春弄夏,你们就这么看着色狼进我屋子’’
弄夏还未搞清楚情况,唤春压住喉咙一声笑,‘‘主子,方才那是皇上。’’坊间亦有传闻,林疏公子,天生神力,亦练武多年,可谓之文成,武也成。
砰的一声关上门,林疏方才劈的是后颈,允泽元倒下去的时候磕到了脸侧,此时微微泛着红,他拉起眼前这人的手,想要拉他起来,许是方才把人劈晕的负罪感,林疏力气使得小了一些,喝嗯!没拉动。
又加了些力气,起是起来了,只是又跌进了林疏怀里,林疏嫌弃了一秒,把人扔的床上去了,没错,扔上去了。
可怜的皇帝,腕骨脸侧,均负了伤。
待允泽元幽幽转醒,颇为复杂的看了一眼林疏,‘‘启择。’’声音沙哑,仿若哭过的样子,‘‘回宫。’’
启择很贴心的备了轿撵。
回到宫里,启择看了看允泽元飘红的侧脸,泛青的手腕,‘‘皇上,这林公子,挺猛....啊。’’
‘‘嗯?’’允泽元下示意抚了抚后颈,附和般点了点头。
手劲是够大的,他现在后颈还隐隐作痛,允泽元认真的批阅着手下的奏章,并未听出启择话中的隐喻,“林疏可取了字?”
“回圣上的话,还没呢,说是明年过了秋,再让先生给取一个。”
“无衣二字如何?”
启择一撇嘴,你都说了还问我?面上笑意盈盈得回了一句:“圣上取的,自然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