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阿生良辰不负》种田的萧何

57、高自标置

　　张葆是91年生人，算是最早一批的“90后”。

　　从她懂事开始，社会上就有了许多唱衰他们这辈人的言论。那些言论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攻击方向也不尽相同。

　　明明即使生在一个时代，但他们总归是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品性，怎么就被人扫到一堆统一批判了。

　　“90前”的批判者们认定他们这批从小就能“饱暖思□□”的“90后”和过去每天要担忧糊口的自己是绝不相同的。

　　他们一边恨自己为什么不生在“90后”，一边深恶那些不同，觉得它们代表着缺陷和隐患。

　　张葆他们就是这么被掌握话语权者们一直看不起，那时“90后”是枷锁，但那沉甸甸的负重却也让同龄人间有了一种同志间的身份认同。从此他们就是“90后”了，他们都是“90后”了，群体不再只有家庭等亲缘划分方式，还有了一种横向的划分方式，将他们这堆处境相同，思想相似的人归为同志。

　　而后社会上，学校里便有了各种奇观类型的青年团体。或积极的、或堕落的、或善良的、或邪恶的，他们拼尽全力撑起一个个圈子。

　　直到有那么一天，当然大家的那一天都不相同。在不同的那一天“90后”们开始接触网络。从此这块未被人掌控的蛮荒大陆便成了“90后”们最大的圈子。他们生活于其中，掌握了话语权，开始在里面述说自己的正确。

　　“90前”们开始疯狂攻击互联网，力度比之当初攻击“90后”强了太多，大约是掌控了一辈子的他们首次感受到了失控。但“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谁都无法阻止人们涌入网络，更无法阻止“90后”长大。

　　互联网以所有人都不能预料的速度壮大，变成了地球上除大海而外最大的生存空间。

　　在这股浪潮下张葆变成了一个骄傲的“90后”，一个成年的“90后”。

　　“90后”这个标签真是个好东西。当初张葆去互联网公司面试时，她就感觉到了，即使自己全无经验，但就凭自己是“90后”这点，便抵上了许多老人的经验值。公司老板还在新员工会议上大力夸奖他们这些“90后”，说他们脑子灵活，不拘过去，是公司的未来。

　　所以刚工作的那一年张葆便是那么一直骄傲着、奋斗着。

　　【互联网是我们“90后”的，我现在的所有努力都是在创造更美好的未来世界。】顺风之时，人往往只会关注自己的处高度，而忽略其他的东西，更无暇关注使之青云直上的到底是什么推力，毕竟常识便是背垫之物=即将舍弃的东西。

　　张葆每天便只允许那些会让她兴奋的想法弄得无法入睡。

　　......

　　然后一切改变了，或许没有改变，只是被剥离了外壳。

　　一年多的漫长时间里，互联网里发生了许多事，和这些变化不同的是张葆的工作越来越趋近于固化。

　　她每天周而复始地做着企划案，往往呕心沥血几天写出来的东西，到了会议上，领导们只随意地瞟上几眼，便没有后续。之后就收到和领导隔着几级的管理人员的全盘否定，一切又从头再来。

　　张葆一直不是很懂自己错在哪。“互联网不是他们的地盘吗？”“为什么她这个地主的想法被认为是错的？”“所以‘90后’的光环是失效了吗？”这些问题困扰了张葆很久。

　　这天张葆又在写她的宣传文案，这是他们平台的一个读书活动计划。因为是网络读书会，所以张葆挑选了年轻人感兴趣的“武侠”、“玄幻”、“言情”、“耽美”等类型的书。她的计划还很粗略，只等过一会儿慢慢细化。

　　张葆的组长金齐敏从张葆身后走过，她认真看了张葆的计划，然后眉头紧皱。【这个榆木脑袋的“90后”啊！】

　　“你不要放这些图当封面，换美女，身材火辣，衣着暴露的。”金齐敏指着张葆选的那些简单大气的封面道。

　　“为什么？！美女图什么的和活动完全无关，还会拉低活动档次。”张葆无法理解金齐敏说的。

　　“性暗示啊，最好的宣传就是性暗示，其他都是白搭。”金齐敏有点不耐烦了。

　　“你知道你的计划为什么经常过不了吗？因为都缺乏爆点啊，谁有功夫去关注你的内涵啊，大家追求的都是一瞬间的肾上腺激素飙升啊！”

　　“这个活动的目标群体不是这样的！”张葆欲辩解，她自认他们这批从互联网浪潮中闯出来的人都有着自己的骄矜，她在自己地盘里努力耕耘的都是真正有内涵、有意义的东西，绝不会碰那些博眼球、图乐子的垃圾。

　　“什么不是？！你真以为你们‘90后’就不是人了？！就与众不同了？！人性的弱点都一致的。
　　做宣传不是传教，不用教人什么是好，只有深挖出最让人心痒难耐的东西放到人眼下鼻上才是真好。
　　你去好好看看现在网上的广告都是什么样的？！那些可都是给你们‘90后’看的！”金齐敏拿过张葆的键盘啪啪打了个网址，点击回车跳转网站。

　　这是个购物网站，上面卖的不乏大品牌商品，但认真看就会发现那些海报内容暧昧，确确实实充满了“性暗示”“暴力暗示”等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张葆愣住了不知如何反应，因为此刻在她眼前正发生了两件让她猝不及防的事。

　　一是金齐敏说“你真以为你们‘90后’”的时候用了一种充满轻蔑的语气。

　　金齐敏比张葆大4岁，没能踩上90后的线，算是个80后。但在张葆刚来时，在全公司一片“90后好啊”的氛围里，金齐敏表现出的对“90后”的热亲是最明显的。

　　她曾经搂着张葆的肩道：“我其实没差90几年，也是那么长大的，我们经历差不多，也算是个90后的！”就是这么一个人现在却在不经意间以最真实的姿态表现出对“90后”的轻蔑。

　　另一件事则是，这个网站对于张葆来说很陌生，也就是说这是个新兴的网站，但看那些交易量，便知道它并不是什么非主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极速窜起，其背后有多少资本支持可想而知。

　　和这个网站不同，张葆特别喜欢的、为之骄傲的地盘却长久保持简陋的样子。

　　这代表了什么？!他们这些干互联网再清楚不过。

　　这代表了商业价值的不同，这代表维持互联网运转的力量改变了。张葆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力，互联网宾主地位已经逆转。

　　“我做了那么多年，对人还是很有研究的，给他们最浅显的快乐就好，大家都省时省力。你好好按我说的改吧。”金齐敏留下这句话便走开了。

　　许久后当张葆从呆愣的状态里稍微缓解出来一些时，憋闷又找上了她。

　　【他们这群经营的人到底是怎么看待互联网的？！又是如何看待他们这群“90后”的？！如果这互联网的话语权也易主？！那他们是要把网络变成什么东西，？！要把“90后”置于何地？！】

　　这些每一个都是戳到了张葆的心窝处，她想了许久也不知出路，只觉毛骨悚然。

　　【我们连最后的世界都要失去了吗？】

　　不愿再想的张葆起身想去茶水间洗个手，转换一下心情。

　　刚刚走近茶水间便听到几人的说笑声，张葆不欲打扰想要离开，谁知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张葆这丫头太单纯可笑了，他们这群‘90后’就是好忽悠啊！是该多留几个，好好弄懂他们一天天在想些什么？然后对症下药，毕竟现在赚钱就靠他们了。”分明是金齐敏的声音。

　　“过去的赚钱路子都被先人抢完了，还以为要给别人打一辈子工了，谁知道这互联网时代就来了。互联网好啊，新消费地啊！我们这些后来者这次反而有优势了，一下就看清了这就是个年轻人的市场。没有什么比调教年轻人更容易了。”是市场部何怀想的声音。

　　“‘90后’虽然年轻，但他们到底比我们先接触互联网，知道的多，想得多，也不是所有人都好调教的。
　　像前段时间走的那个李克诚，那就是个不发软的刺头，居然当着老板面质疑公司的发展方向。他真以为公司是慈善机构？大家来上班真是来打造什么互联网快乐世界的？我们是来攻城略地的，要的是收俘虏，要的是赚大钱。
　　哦，当然也有聪明的，像程家你就一点不像‘90后’，很聪明。”运营组长李丽利的声音。

　　“哈，我就不懂事的时候在网络里闹腾了一段时间而已。那就是个鱼塘，养傻鱼的鱼塘。我肯定要上岸，要赚钱，要蹦出来的。”这是程家的声音。出于“90后”的革命情，过去张葆一直对他保持着不错的好感。

　　因为这话而后响起了一堆混杂的说话声和笑声。

　　“上岸，说得好，愿我们都快上岸。”

　　“鱼塘不能多待啊，但鱼塘不能消失啊！”

　　“哈哈程家很清醒啊！”

　　......

　　张葆听到这便退走了。

　　张葆想起刚才自己对于“‘90后’在互联网里处境”的担忧，有些想笑了。

　　原来“90后”就是个鱼塘标签，同处境的同志情？真是笑话啊。

　　世界又以另一种逻辑给人做了划分。鱼塘中的人，和不把鱼塘中人当同类的人。

　　因为不甘被人性掠夺而建立的东西，却因为人性的掠夺无处不在而注定了土崩瓦解的结局。

　　睿智的“有势之氏”从不在意鱼塘的外围壁垒，围护好鱼塘生态，尽情放肆捕鱼才是让他们释放善意的唯一原因。

　　聪明的“有志之士”才不会想着坚固鱼塘，如何脱身上岸，转换攻守身份才是他们要的最华丽的变身。

　　不过“上岸”捕鱼的太多，“90后”不够分了怎么办？！

　　【“00后”马上要长成了！不行他们后面还有“10后”！总是不缺的......】

　　以后应该不会再分什么几0后了。鱼塘里的鱼将拥有共性的痛苦和欲望，被世界困住的样子也将一般无二。

　　......

　　从那而后张葆便变了个模样，工作再不能给她激情，同样面对领导她也没了过去的随意。她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的饭碗，忘掉了因孤独而凑团的本能。

　　这天张葆收到了大学校庆的邀请，去年她还十分想去，那时的她意气风发，想着要在同学会上宣扬一番自己的工作，好好畅想一把美好的未来。但那时拥有梦想的张葆太忙了，遗憾未去。

　　今年她依然想去，这次没有梦想的她更忙，但忙得快窒息的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去，她要去求证一下过去信任的东西还是有真实存在过的。

　　......

　　2014年11月16日 星期天 晴

　　今天是学校的87周年校庆。好事、坏事各发生了一件。
　　坏事是我撞到了个陌生的学姐，好事是我遇上了位一直崇拜的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