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阿生良辰不负》种田的萧何

56、赖有此耳

　　“好难啊，我一题都不会!怎么办？！完了！完了！”罗恕看着面前课桌上的空白考卷，感觉自己的人生绝望到顶了。

　　【我居然那么差劲！这样的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要凭什么活下去？!我要怎么活下去？!】

　　当绝望覆盖住罗恕整个人时，她突然惊醒了。

　　茫然地环顾了一圈，四周一片漆黑，哪有什么课桌，哪有什么考卷。她这才发现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她抹了抹脸上的虚汗，许久才稍微恢复了些平静。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罗恕的成绩一向不差，这种一题都不会的情况这辈子都没真的遇到过。那这种不涉及回忆的苦梦实在出现得蹊跷。

　　疑惑的罗恕拿起枕边的手机，开始查关于这种梦的讲解。她想着这种蹊跷是不是对未来的某种预警。

　　“梦见考试通常指梦者在生活里面对压力，心生恐惧......”

　　【心生恐惧？】

　　罗恕最近的生活和过去几年大学生活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那这不同于以往的恐惧从何而来？

　　她又躺在床上想了许久，才想到那唯一可能的答案。前几天那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脸，那人告诉她的话。

　　【所以我是在恐惧“恐惧”吗？】

　　其实说起来罗恕从未真正地正视过恐惧。

　　恐惧对她来说是当面袭来的刀剑，是必然躲避的东西，因为每次未经思考就躲开，所以她也就从未直面过它，从未分析过它对于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当躲避是必然的选择时，罗恕自然也从未直视过自己狼狈躲开后，那原地到底遗落了多少东西。

　　罗恕又想了许久，但除了长久的心悸以外并无收获。许多东西都不是想就能通的，过多的想只会让自己痛而已。

　　而后罗恕就想不想了，却发现连这个结果也求不到。这个黑夜里她无物可依，居然要开始清醒地一步步进入刚才梦里的那种绝望境地。

　　【不能这样了，我要离开这黑夜。】

　　顾不上现在是凌晨4点多，罗恕披上一件衣服便悄声出门了。

　　打开寝室门的瞬间，走廊的灯光便涌了上来，劈头盖脸地覆盖了罗恕的整个正面。这些光像有温度，温暖些她冰凉的心绪，也像有力量，刮走了些罗恕沉重的心事。

　　她小心地关好门，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她现在迫切地需要些别的人气，让她知道这世界不只她一人，不是她一人被禁锢在这儿。这世界也是属于别人的，总有人的世界是时光美妙吧。

　　罗恕左手手指点击着左边的墙面一步一步小心前行着。恐惧依然高高悬于心上，这时的恐惧又变了性质，变成了对黑、对鬼、对一切除己而外的恐惧，心绪难平，非要找点依靠才能稍微安点心。

　　因着不愿一直扶肮脏的墙面，便只能走一步用手点一下墙。又因恐惧不知何时会突然冒出的不明物，便要一直保证右手的自由。预备任何东西碰她一下，便用右手狠狠反击回去。

　　前行依然艰难，恐惧让她在这明亮的地方也不比黑夜中畅快多少。

　　罗恕在“域”里各种急速穿梭，好让脑子被占满，不再如这条长廊一般空旷，别再生出那些黑、那些鬼和那些害怕。

　　“I need him like I need the air to breathe（我需要他，正如我需要呼吸空气。）”一段轻灵朗读英语的声音传入罗恕耳中，她觉得那节奏很是美妙，像在唱歌一样，让她的脑满了，心静了。

　　罗恕循着声音前行。这条仿佛漫漫无尽头的路终于结束了，她看到了在楼梯边的窗前拿着书站立的读书人——杨未之。

　　恐惧虽然确实很恐怖，但它真的无敌吗？！它和爱的关系又真的像齐延说的那样绝对吗？！

　　这些问题到不同的人身上会有不同的答案。

　　罗恕不知道答案，但或许她的心帮她走向了答案。

　　“未之！”罗恕向着杨未之叫出了声。

　　这一声便也就代表着她放弃了自己一直“深受的教育”——所谓的一定要“独立、自强”。

　　她允许另一人看到自己最狼狈的颓势，允许另一人真正走入自己的生命。相信另一人，也相信相信着她的自己，从此世界五彩绚烂有我还有她，这或许才是脱离软弱的开始。

　　听到轻声呼唤的杨未之回了头，见到了罗恕。

　　若要用动物来形容罗恕，那杨未之觉得一直以来罗恕像条温顺的狗，柔顺可怜，谁见了都想撸两把，罗恕还就真的会任人撸。

　　而今天的她则更像猫，像一只被雨水淋湿的猫。遭遇了恶劣，难保平常的情绪，那些柔软皮毛裹藏的性子被雨水冲击下都出来了。这只猫还是弱，却弱得攻击性十足，不见顺意。

　　“阿生？！”杨未之也叫了声罗恕，她的声音比罗恕的大得多，这安静的空间里都有了些回响。

　　绵复回响的各种不知云的“阿生”，就像和尚口边的经文，震散了阴霾。

　　罗恕终于可以收敛一些情绪了，她收回了左右手，两手在腹前相互揉搓着。即是搓掉手上的秽物，也是将负面情绪挤压在掌中。

　　这是罗恕自我调节的过程，若让这个过程完成，那罗恕又会变回原来的她，今天的一切都会不再留有痕迹。

　　杨未之敏感地感受到了罗恕今天的特别，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意识到这点的杨未之心尖开始发颤。

　　【不能让她思考，也不能让她不思考。】

　　杨未之急走两步上前，抓住罗恕的两只手道：“你怎么了？看样子不像是来晨读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被什么吓到了吗？！不会是一个人偷偷看了鬼片吧？！”

　　罗恕的收敛被打断，她的脑子还没从刚才的状态里完全脱离，进入现在这个现实空间。

　　杨未之一叠声的提问让罗恕放弃了转换状态，被勾得全神关注问题去了。

　　【我为什么过来？我怎么？】第一次罗恕在外人面前毫无保留地只想自己的问题。而忘记考虑是否忽视了杨未之，是否不该提轻浮的问题，是否不该多话等顾虑。

　　罗恕没讲任何前因就那么直直的问了句：“恐惧和爱哪个更强？”

　　一说出口，罗恕就有些惊了，自己怎么那么无脑，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就算了，还将“恐惧”和“爱”两词直接放一块说出来。

　　一般一个问题被问出时，提问人为了被提问人和自己处在一个情景都会修饰问题，让回答者知道该回答的方向，这样答案也才有可能符合提问人的预期。

　　因为没有该有的环节，所以杨未之听了问话直接一懵，在心里思考起来罗恕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反应过来的罗恕立刻修饰了一下问法：“你说人会不会因为恐惧而放弃爱？”

　　问完没等杨未之回答，便急急地表了一下态：“我觉得恐惧真的很可怕！太恐怖了。我刚才做了个噩梦，就被惊醒了。
　　我从未因爱而惊醒，却被恐惧惊醒了。所以果然是恐惧比爱更厉害吧！”

　　罗恕说着恐怖害怕，但在杨未之面前的她有的却不是害怕的表现，既没有发抖更没有瑟缩，而是一种慌乱。

　　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因笼外的声音引起不安。却不是真的感受到了侩子手的威胁，也不是感受到了悲惨的命运的细节。而是知道了恐惧，所知有限，却反而因此无限扩大了仅知带来的恶意联想。

　　这社会人可以无知但必须乐观，人也可以悲观但必须博学。若一个人既无知又对人生充满恐惧，也就是说他不管是能力还是心态都处于极端的弱势，那他在社会里的性质基本等同残障，默认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罗恕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的状态，很危险的状态，很让人嫌弃的状态，很让人讨厌的状态。

　　杨未之没有立刻回答罗恕的问话，而是上前拉住罗恕的手，将它们分开，自己两只手分别抓住她的两只手，然后两手温柔地紧握道：“还害怕吗？”

　　本来还伸着头等着杨未之回答的罗恕低下了头，看着那四支手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立刻反应过来换成了摇头。

　　但恐惧哪有那么容易消失，这反应答复都只是罗恕的“礼貌”而已。现实是杨未之想更靠近罗恕一步，而罗恕退了。

　　杨未之放弃了开始的想法，而是拉着罗恕走到墙边，让两人背部靠墙，手臂相贴，平排地站着。这算最安全又最亲密的距离了。

　　杨未之终于开始回答刚才的问题：“那爱有让你安眠吗？”

　　罗恕摇了摇头。

　　“你有被其他东西惊醒过吗？”

　　罗恕继续摇头，【所以恐惧胜过这世间的一切吗？！】

　　“我觉得若你哪天被其他东西惊醒了，或因某个东西而安眠了，再来讨论这个问题比较好。你现在只知道恐惧，自然觉得它威力无穷。可它和爱到底孰强孰弱，看人的，最后答案还是得你自己给的。”

　　杨未之想起了遥远过去里的那个女人，那个曾经用行动告诉过杨未之“梦想”的力量有多强大，后来又用最卑鄙的语言告诉杨未之“梦想”的力量有多卑弱的女人。【到底是这世间上的东西都忽强忽弱不可定，还是人实在是脆弱无比的东西，任何东西加身都可能将之变成不可承受之重。】

　　“哈！你做了恶梦马上就想着来找我了吗？！在你心里我是能和恐惧匹敌的存在吗？！好荣幸！好开心啊！”杨未之不会让自己困于负面情绪很久，很快就变了张笑脸转头看向罗恕。

　　在罗恕猝不及防之时这张笑脸撞进了她的视野，也撞进她的心里。原来消除恐惧并没有罗恕想得那么难，她还害怕吗？恐怕是真的不怕了。

　　【有她在就好......】罗恕自以为那个“她”是泛指，可自己的心脏实在跳得很不对劲，她又低头又抬头，又四处乱看，终究没有拯救得了她的心跳和这奇怪的气氛。

　　【什么都好，帮帮我吧！】急迫的罗恕瞄到杨未之拿在手里的英语书时，灵光一闪道：“未之，你教我英语发音吧。”

　　“这个？！”杨未之似笑非笑地问道，罗恕头低得不能再低了还点了一下头。实在是罗恕话题转得太过生硬，反而凸显了刚才话题的猫腻。

　　杨未之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所以放过了罗恕。

　　“我们在学校里学习英语时往往专注单词，所以会出现许多问题。往大了看，说整段话时会像单词拼凑。往小了看，我们的每个音节也会有所偏差。所以要纠正英语发音，最好先从音节纠正起。”

　　和罗恕这种“哑巴”英语不同，杨未之常和外国人交流“活”英语。发音标准，节奏自然。所以她教起来干货满满，这场救急也就真的变成了一场正经的教学。

　　杨未之伸出右手捂住了罗恕的脖子道：“音节发音的关键是咽喉。”

　　这次罗恕有个轻微的后仰动作后，就让杨未之的手顺利伸了过来。表面上是罗恕告诫了自己这是在教学才没有躲开，可那颗无法安抚的心预示了太多其他东西。

　　“我们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来，你可以摸着我的咽喉感受一下。”杨未之拉起罗恕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罗恕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张开了手指碰上杨未之的肌肤，感受到了她肌肉的抖动。

　　罗恕便这么跟着杨未之牙牙学语般发出了最简单的音节【I】。

　　我们都是从无知的婴孩时代而来，那时我们被鼓励着做一些事，更被制止做另一些事。鼓励的事身体都学会了，变成日常。制止的事心里都记住了，变成禁忌。而后它们都变成了我们性格和行为的一部分。

　　但若有机会一切重新开始，日常与禁忌颠倒，我们是不是有机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人？

　　《“伽拉忒亚”小番》

　　“伽拉忒亚”是个雕像，是个死物，不能动。她如此全因此时的她“不完美”，不符合创造她的人的标准。

　　【只要我再好一点，努力变成他要的样子，我就有资格获得生命了！】

　　然后过了许久， “伽拉忒亚”变成了一个“完美”的雕像，塞浦路斯爱上了她，她便获得了生命。

　　所谓的皆大欢喜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