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夏夜窒息》Esllien.

9、第九章 立秋

　　萤火虫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

　　它们，在夏季的黑夜中，悄悄地出现，没有声音，没有响动，像是突然出现的幽绿之火，或者说，是存在于黑暗中昏黄的明灯。

　　

　　

　　它们，凭借着自身微弱的光，默默地延续着自己的生命。

　　它们的意志，借由光芒传达，即使并不知道，要传达给何人，要传达给彼方的何处。

　　但是，那是不会停止的意志，虽然那种意志，宛如窒息着的光芒，因为没有声音而不被人所知。

　　不会停止，一定不会停止。

　　那种光，时而变小，时而增大，时而微弱，时而闪亮。

　　那种意志，也就在虚弱与强大之间不停的摇摆，但是，却绝对不会停止下来。

　　因为，停止的时候，就是光芒消失之时，也同样，是萤火虫的生命终结之时。

　　意志的终结，只有在生命的消逝后才会出现。

　　所以，只要生命在延续，那么，它们就会存在。

　　忽大忽小，缥缈无依，但——

　　一定不会停止。

　　晚上，夏末做了梦，梦里面又出现了很多过去的场景，对她来说，明明都是些早就应该丢弃的回忆，那些忘却到记忆深处的东西。

　　然而却在这种极不恰当的时候，出现了。

　　所以，在醒来之后，她的心情很糟，甚至可以说是，糟透了。

　　可是当她到达正厅用早膳时，却发现除了她，整个家里的气氛都不对。

　　面无表情的夏初，极力掩饰不安的方夫人，母亲不甘心的恼怒模样，以及冷着脸，散发着怒气的父亲。

　　夏末的心还是不由地紧张起来，昨晚发生的事，她不认为会发展到被父亲发现的地步，虽然她不承认，可是夏初的出现，的确是恰到好处解决了危机。

　　可是现在家里人的态度，还是让她的心虚了起来。

　　“啪！”父亲把手中的筷子猛然放到了桌上。

　　明显的愤怒，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一家之主拂袖而去，却似乎只有夏末一人，不了解其中的隐情。

　　回到房间，夏末第一时间叫来了忠心的下人刘嬷嬷，然后，从她的口中，了解了一切的源头。

　　昨晚的设宴，筵席之上，叶家公子叶翎秋在原本气氛很好的饭局之间，将话题移到了联姻一事上。

　　然而，从对方的言语间，公孙亮察觉到了，对方并没有迎娶公孙夏末的心思，也就是说，在叶翎秋看来，他更加赞赏的，是经营方家业务多年，一直默默无闻的长女——公孙夏初。

　　再加之一旁有作为叶家三公子的叶榕在不停地赞扬公孙夏初，不明其中原委的旁人自然就附和着叶家，对公孙家的长女期望很高。

　　这无疑让公孙亮很没有面子，因为本来在这个筵席之上，他就打算将嫁女的人选是次女夏末一事正式提出。

　　可到了现在，不仅没有达到他的设想，反而还牵扯出了关于嫁娶长女的传言。

　　次女是公孙家的招牌，公孙亮真的很生气，因为他觉得叶翎秋否认次女而肯定长女，无疑是视他公孙家为无物。

　　然而，这样的结果，在公孙夏末心里，自然有另一番感受。

　　她的反应是，在沉默几秒之后，一挥手就将整个桌上的茶盏推到了地上。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她的怒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怎么可以……竟然，竟然这样！”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对于她来说，从来，不，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她公孙夏末，都应该拥有比姐姐更好的东西。

　　本来作为嫉妒的源头，就是源于她一心想要超越那个被称之为姐姐的人，即使是那个让人反感的男人，在潜意识里已经是属于她公孙夏末的所有物，而夏初现在竟然想抢她的东西！她的东西，竟然会被夏初抢走！！

　　不可能！！

　　蓦然间想到昨天晚上的际遇，夏末心中涌上的是一股疯了一样的鄙夷，强烈到让她想要把她杀了，把他们杀了！！一个是完全无视她的叶翎秋竟，一个是假惺惺解救自己的公孙夏初！！

　　叶翎秋，他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在父亲面前诋毁她而去抬高公孙夏初。

　　公孙夏初……“哼，原来你昨天帮助我，果然是出于你下流的私人目的，想要表现得大度吗……公孙夏初，你果真是一身铜臭味，一辈子也洗不干净！”

　　“二小姐，你不要生气，在我看来，叶公子也是不明事理，被大小姐蒙骗了。”刘嬷嬷在一旁开口规劝。

　　“蒙骗！她公孙夏初有什么本事，可以蒙骗叶家当家人！”

　　“你看，那大小姐目无法纪，和那个叶家的三公子走得那么近，想必就是借此故意接近叶家，以此引起叶翎秋的注意，而她现在达到目的了，在我看来，那叶公子想必早已经认识大小姐。”刘嬷嬷沉着，在一旁发表这自认为完美无缺的谗言。

　　盛怒中的公孙夏末在听到这些话后，眼中的怒气忽而转化成了黑色的光芒，像是蛰伏在心中多年的黑暗，在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

　　“不可饶恕。”

　　“公孙夏初，你这次要和我抢吗？”

　　冷笑浮现在她的脸上，少女的声音如同带着狠毒而邪恶的诅咒。

　　“你是抢不赢我的，我什么都是赢家，从来都是……”

　　“所以这次，我要你，再也没有资本和我抢！”

　　……

　　在公孙夏初的记忆里，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宛如虚幻的回忆，那个时候的她和夏末，曾经有过童年般快乐的嬉戏，一同玩耍，一同学习，不分彼此地快乐地在一起。

　　可是现在，对那时的记忆，却觉得仿佛是假的，是虚幻的一般没有丝毫真实感。

　　对于夏初来说，她总是记不住太多的事情，比如那日在巫玛竹魅那里看到的回忆，里面有着她的回忆，对于她自身来说早已经记不得了，那时的观看，就仅仅是作为看客去欣赏，如同从主角变成了路人一般。

　　对于她来说，统统都不记得了。

　　因为在她严谨的思想里，一贯固执地认为那些记忆都是无关紧要，可以随便忘却的东西。

　　可是到了如今，她却一直都不知道，这些被他人拣回来的记忆，其实包含着很多重要的回忆，很多被遗忘的信息，总有一天，这些记忆的复苏，会让带来宛如崩塌般的后果。

　　“奇怪的邀请信。”秋宴来到华梦街最里的那间酒楼时，看到了同样到来的叶榕以及龙彦。

　　然后，三个人同时展示了收到的精致请柬。

　　“没有署名，也没有写是何人主办，只是说想要感谢我们。可是，要感谢的是什么？”秋宴察看着另外两个人的请柬。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好奇，就来了。”龙彦摊手。

　　“和我所想的一样，似乎都是因为好奇呢。”叶榕露出一贯的迷人微笑。

　　“那么，既然好奇，就上去看看吧。”

　　然而到达指定的房间，打开门看见的，却是在众多陌生面孔之中，唯一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你邀请我们的？”叶榕走上前，询问此刻正冷凝着脸，仿佛不合群一般站在角落的少女。

　　“我？我还要问你呢，这些家伙都是洛阳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品行都不端正的公子哥，换句话说，就是沉迷于花天酒地的危险人群，你怎么把这些人请来了？”公孙夏初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质问着叶榕。

　　“呃？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些人我是认识一些，但是从没有深交过，何况……！”仿佛反应了过来不该是这样，叶榕急急地解释，“何况又不是我做的邀请，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不是你？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开这种没有品味的宴会，不是你还有谁？”

　　“的确不是他。”秋宴走上前，展示出了三个人的请柬。

　　“我和秋宴也有收到这样的东西，因为好奇就来了，实在是抱歉抱歉。”龙彦谦和地微笑，然后擅自就开始道歉，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道歉什么。

　　对于这样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的夏初，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请帖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同样的东西。

　　“那到底是谁？”疑问在三人心中盘旋。

　　然而就在这时，在一旁的桌上已经开始享用美酒的家伙们注意到了进来的人，然后自然就发现了可以搭话的熟人。

　　“哟，叶榕，你也来啦！”

　　“快过来坐快过来坐，真是的，好久都没有和我们一起喝酒了，今天可要不醉不归！”

　　“说你怎么不常去万花艳香，原来是由美人在怀啊，那边两位小姐是谁家的，真是不错啊！叶榕，你从哪里找来的，快给兄弟们介绍一下。”

　　夏初听到这样的话，不禁有所防备的后退一步，习惯性地站在叶榕的身后。幸而秋宴还算冷静，只是略作礼貌的笑了笑，然后滴水不漏地把话转开，“我们也是受邀到此，不知今天主办这场宴会的，到底是何家公子。”

　　“这……”

　　其他人面面相觑，却都是茫然的模样。

　　“我们都是受邀前来，并不知道谁设的宴，叶榕，难道不是你吗？”

　　“怎么可能是我！”叶榕也被问得有些火了。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打开，依次鱼贯而入众多使女，并且每人手中都端有放着美酒佳肴的餐盘。

　　依次放在桌上后，为首的女子这才在众人的眼光中开口，“我家主人宴请各位，请大家尽情享用。”

　　“你家主人，到底是何人，有美酒可喝我们自然不会客气，不过不出来见一面，也说不过去。”其中一人吆喝了起来，立刻引来身旁人的附和。

　　“我家主人暂时由事，请大家自行喝酒，不久之后他便会前来。再次我带主人向大家道歉。”

　　“另外——”顿了顿，女子再次开口，“作为道歉，我家主人吩咐我要让大家玩得尽兴，所以，下面的一些娱乐，望大家雅赏。”

　　随着两声拍手，随后而入的是数名打扮露骨的宫装仕女走了进来，

　　廊道外的斑斓，映衬着衣着的锦绣，华丽的绸缎，轻盈的薄纱，罗扇香巾于指尖翻动。看女子眉角的粉黛优雅地上挑，静静地抬手，转身，雪白脖颈纤细使然，侧脸有着香艳妖媚的笑意，带着浮华的馨香，琉璃佩环，珐琅耳坠的金石脆响如同来自远方，抱着乐器的教坊歌姬，或是名园戏子，随着三寸金莲的统一步调徐徐进入，裙角翻动飞扬，像是一场华丽绝唱。

　　一瞬间，进来的数人就仿佛是异界的妖精，勾走了众多人的魂魄。

　　这下，不管那个所谓的主人何时才到，习惯了如此待遇的众多公子们，立刻进入了属于他们的角色。

　　一时间，使得迤逦的景色在浸淫着春色的气氛之中不减丝毫奢华。丝竹声，饮酒声，喧哗声，嬉笑声，化作最为寻常的作乐节奏，持续不绝。

　　奇怪的使者，奇怪的话语，一切仿佛都是奇怪的组合。

　　在这样一个明显怪异的场合里，似乎只有那些习惯了花天酒地的男人们可以怡然自得的喝酒嬉戏。

　　公孙夏初自始自终都戒备地站着，窘着眉，思考着这个透着无限玄机的邀请。

　　“这几位为何在此坐着而不品酒，难道是嫌我招待不周？”之前说话的女子此刻走到了秋宴几人身边，带着仿佛与身俱来的完美礼节，“如果这样的话，我可是会被我家主人责罚的。”

　　“这个，完全没有招待不周，只不过我们……”叶榕看着众人，然后有些为难，“我们的确想不出你家主人是何人啊。”

　　“这样么，那么就请先喝下这杯酒吧，当作是我家主人招待不周的道歉，在这之后，我会将我家主人的姓名告诉大家。”

　　说话间，已经有侍女端着放置着酒杯的盘子走上前来。

　　叶榕回头，与其他人对视了一眼。

　　其他人也是有些无奈，然后最终，都拿起了酒杯，一饮而下。

　　夏初喝下杯中的酒，恍惚间去看见了对方露出奇怪的笑容。

　　莫名的一种不安从心底升起，她回过头，看着同样喝下酒的秋宴，以及不远处桌旁嬉笑的众多人们。

　　微微眯起了双眼，她再次回头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女子，将酒杯放了回去。

　　“那么，就请大家入座，由我来介绍即将到来的，此次宴会的主人吧。”

　　坐到位置上的夏初，突然被秋宴拽住了手。

　　“不对劲……”

　　秋宴说话之间，她也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麻痹感。

　　然而，这却是她最后清醒地记忆了……

　　如同早已确定好的戏法，桌上的众人仿佛预谋好的一般，一个个感觉头晕目眩，然后摇摇晃晃地，倒在了桌上，沉沉睡去。

　　“酒里面有……”秋宴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拉紧了夏初的手，可是话没说完，她也同样敌不过酒中药的效力，栽倒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