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岛》Pecado

2、Chapter2

　　在道德与法治之间有一道鸿沟，悬崖之间无桥梁，往下望，那是深渊，有无数人跌落谷底，却沉醉其中。

　　袁舟的左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清脆又响亮，让在场所有人的左脸都跟着疼了起来。

　　“你们是怎么管理的？啊？！几个数字都他妈的能认错，是睁眼瞎还是小学没毕业？一群狗日的臭文盲也就配干这个！退钱，赶紧把钱给我退了！我不跟你们要精神损失费就是好的了，别他妈惹我！”

　　男人穿着骚里骚气的豹纹衬衫，身材微胖，口喷唾沫，在袁舟眼中，他就是个长着豹纹斑的猪，豹猪。办公室沙发上坐着他的小男友，翘着二郎腿，举手投足间都娘里娘气的，旁若无人的玩手机。

　　袁舟的皮肤比较白，那五只手印非常清晰地出现在他脸上，像佛祖的五指山一样，压制着他内心深处齐天大圣般的狂躁。

　　他用舌尖舔了舔肉壁，一股淡淡的甜腥味弥漫开来。

　　杜经理赶忙上前说道：“您先别生气……小舟，过来！跟客人道歉。”

　　袁舟闻声抬起头来，杜经理冲他摆手，挤眉弄眼的。

　　小张不在这里，他是通过对讲机进行指挥的人，明明是他犯的错，却要让他承担。

　　“小舟，愣着干什么？快来道歉！”杜经理催促道。

　　袁舟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不想惹事，只想挣到这笔钱，虽然不多，但他需要这笔钱。

　　他低垂着眼帘走上前，声音冷淡道：“对不起。”

　　“我操，什么态度？！”豹猪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哎！你瞅见了吗？有哪个傻逼道歉是这么道歉的？他妈的还是老子欠你钱了？？”

　　袁舟无法抬起眼正视他，因为怕控制不住自己当场吐他一脸。

　　杜经理又安抚了两句，不知道说了什么戳中了他，豹猪一下子就炸毛了，就差蹦起来。

　　“滚你妈逼，老子想干什么用得着你在这儿逼逼，一群垃圾文盲，公共场所就是自由开放的，我花钱来的，你们管我是唱歌还是操人，你们牌子上写不让在KTV房里操人吗？写了吗？！”

　　杜军刚当经理没多久，他此前根本就没相关工作经验，但老板看中了他的本科学历，拍着肩膀向大家介绍他是大城市里来的，见过世面，他们一群土老鳖和人家差远了。经此一事，可以看出来就是个花瓶，公关处理表现得极没有水准。

　　杜军心里也着急，但刚才豹猪说的话扎到了他的心，他妈的他好歹也是大城市来的本科生，怎么就混成了和这里的人一样垃圾了？

　　内心深处的荣耀之魂让他觉醒，也怒了。

　　“你以为人都跟你一样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喜欢就喜欢，好好藏着别让人知道就是了，还特意出来恶心人，公共场所不知检点，道德败坏有伤风化，自己还不自知！”

　　“我操你妈的，你信不信老子立马能让你家破店关门！一个鸟不拉屎的三四线城市就该好好伺候人，顾客就是上帝！”

　　“你操谁妈！□□自己妈去吧你！”

　　豹猪突然当场暴力，一脚踹向杜军，杜军站在袁舟前面，下意识一躲，那一脚便不偏不倚踹在了袁舟身上，还正巧踹中了他的胃，袁舟没站稳便摔倒在地，手臂擦过一旁的茶几，划了道口子。

　　“哎哟！”一旁玩手机的小男友被吓了一跳，袁舟正好倒在他脚边，他便好心将他扶起来，谁知刚碰到他，袁舟就猛地瞪向他，拍开了他的手，而他俩对视的一刹那，袁舟的脑海里再度闪现那幅场景，胃里灼热的翻滚着，头脑发昏，还是没忍不住吐了出来。

　　一间经理办公室，顿时乱成一锅粥。

　　结局毫不意外，平白受牵连的袁舟被开除，动手打人的杜军却安然无恙。老板还算有良心，没扣他钱，像撵邪神一样赶他走，“算我倒霉，赶紧走赶紧走，别再让我看见你，心烦。”

　　说完老板转过身，嘴里还在嘟囔着“当时就不该把这个瘟神招进来，屁点本事没有，还跟他家的人一样糟心。”

　　袁舟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拉了一道血口子，肉都翻开了，整条手臂都酥麻酥麻的，火辣辣的疼。

　　……要赔钱了。他拿着被血浸染的工作服，放在眼前研究了一下它粗糙的面料，心里琢磨着这衣服大概得赔多少钱。他手臂上还流着血，但他第一个关心的竟然是赔钱的问题，而不是他狰狞的伤口。

　　他坐在板凳上，手搭着膝盖，脑海中浮现晚上出门前脏乱的客厅，老妈眼角的泪，发狂时的吼叫，脸色苍白，仰头吐出一口气，疲惫感席卷而来。

　　KTV在二楼，一楼是一家用两个店面合并的夜店，名叫swing。

　　夜店门口聚集着三五个打扮妖艳让人不忍直视的男男女女，头发染的五颜六色，或靠墙或蹲着吸烟。动次打次的节奏声从夜店里传出，震动着这条还算繁华的街道。

　　袁舟路过的时候正好扫见夜店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招聘，也是服务生，薪酬和KTV差不多。

　　他顿了一下足，想也没想就要进去，谁知一个身影从门里撞了出来，直扑在他身上，袁舟心里骂娘，一屁股又摔倒在地上摩擦。

　　“操。”他用低骂声掩盖了疼痛的抽气声，感觉左边手臂上的伤口被撕裂的更严重了。

　　“对不住了朋友！哥们要是能活过今晚上，改天请你吃顿麻小！”撞他的人压根就没看清他长什么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身上爬起来就跑。

　　“给我站住！”七八个不良青少年或手拿棍子或拿着啤酒瓶就追了出来，指着那个逃跑的身影骂了一句，又浩浩荡荡的追了过去。

　　袁舟坐在潮湿的地面愣住了，刚才的声音和语气，和一个人很像。

　　他的指尖碰上一个带有一丝温度的金属物质，他移开手指，是一副镜片破裂的眼镜。

　　那群人很快就追上了近视眼加夜盲症的家伙，抓着就开战，一对八，战况有些惨烈。

　　袁舟盯着那个混乱的包围圈，慢慢收紧了手指。

　　想了想，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沾灰的衣服，看着躺在手心里已经变形的眼镜，放在了一边的柱形石墩上，正巧，刚一抬头，就看见从直通KTV的楼梯上走下来的豹猪和他的小男友，豹猪虽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走路一瘸一拐，但还是搂着小男友的小蛮腰，手指不安分的摩挲，笑得很贱。

　　“……”他又想吐了。

　　他揉着胃转身就走，谁知豹猪一个眼尖就看见了他，大喊一声：“哎那个小赤佬！”

　　敢情是南方来的。

　　豹猪见他没理自己，太没面子，跑过去就要抓肩膀，袁舟突然转身，捡起石墩上的眼镜，豹猪的手就从他肩膀旁边滑过去，一下失重扑在石墩上，“嗷”一声，捂着裆部惨叫。

　　旁边抽烟聊天的几个七彩男女噗嗤笑出声，还吹口哨调笑了他几句。

　　豹猪的小男友路过袁舟，扑闪着长睫毛，冲他抛了个媚眼。

　　“……”他要是再吐，别人会不会以为他是怀孕了。

　　豹猪听见那几个七彩男女满嘴污秽，顿而恼羞成怒，怒视袁舟。

　　袁舟耸耸肩，他很无辜，他只是突然想去拿东西，同时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进夜店应聘的。

　　“你别以为这事靠开除就能了了，你他妈刚才吐我老婆一身，你知道这身衣服有多贵吗？赶紧赔钱！”豹猪显然已经从KTV老板那里拿了钱，还享受了满意的赔偿服务，一副被捧到天上去的做派，甚至还想从他这里再捞点钱。

　　袁舟不想跟他纠缠，正要绕过他走开，豹猪却咬定了要坑他钱，推了他后背一把，又迫使他转身，拽着他的领子往下拉，让他不得不弯腰和他平视。

　　“我他妈的最讨厌别人用这种眼神看我。”他瞪着袁舟，指着他冷淡的眼睛，一字一句狠狠地说道。

　　坐等吃瓜看戏的观众开始起哄。

　　“废什么话，看不顺眼直接上手打啊！”

　　“哈哈哈哈哈，一看就是个怂逼，打不过人家小帅哥。”

　　“就是就是。”

　　“关你们什么事，都给老子闭嘴！”豹猪的鼻孔都能喷出火来。

　　他们挑眉吹了声口哨。

　　袁舟被他拉扯的有点烦了，从兜里掏出诺基亚滑盖手机，调出一段视频朝他晃了晃。

　　画面中是光影交错的包厢，沙发上正对着摄像头的两个人在忘我的沉浸在爱的世界中，趴在上面的人仰起脖子，脸被拍的非常清楚，表情十分羞耻。

　　这是他离开前拜托一个和他唯一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姐姐帮忙拷贝的，他习惯性的防备意识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豹猪一看清内容，脸刷得一下就五颜六色了，跟在他身边的小男友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毕竟谁想做现实版AV主角任人观赏？

　　“还有话要说吗？”袁舟退出视频界面，滑下手机盖，突然一阵风呼来，他手机被光速抢走，二话不说就被狠狠摔在地上。

　　摔完后，豹猪又在上面补了好几脚。

　　“啊……”袁舟仰起头，看着烟熏雾缭昏沉的夜空，轻轻笑了一声：“呵。”

　　有六年了吧，照顾车祸后智力下降到只有三五岁的老妈，扛起生活的重担，忍受他人的非议，接受亲人的抛弃……越来越多的烦躁堆积在他的心头，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承受这些苦难和不公，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他过着麻木的生活，日复一日，可有时他还是会感到深深的疲倦，想抹掉一切，重新开始。

　　有时候，他看到老妈突然像小孩一样哭闹，打翻饭碗，砸东西，看着她可以肆意流淌的眼泪，他都会感到羡慕，因为不论她是流泪还是任性，他会替她整理干净，可如果他想流泪或任性，却没有谁会给他一个拥抱，摸摸他的头告诉他没关系，有我在，哭吧，甚至连看他笑话的人都没有。

　　“哦——打得好！揍他娘的！”

　　旁边抽烟的几个七彩男女觉得今晚真是精彩，一边是一对八群挑，一边又是一人吊打一只骚猪，这场面撞一块不比夜店里玩的嗨？太精彩了，太精彩了！他们发自内心的鼓掌喝彩。

　　“知道上帝为什么会在天上么？”

　　袁舟是个狠人，一般不下手，一下手就绝不会手软。他的胳膊肘精准狠的砸在豹猪后背的某个穴位，令他浑身麻痹，然后一把抓住他抹蜡的头发往下一压，膝盖一顶，鼻梁不断牙齿也要松两个。

　　豹猪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袁舟目光冰冷，面无表情的说：“今天我就让你去做一回上帝。”

　　豹猪的小男友尖叫着，冲过来抱住他的腰，袁舟浑身触电一样，一甩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小男友身子一歪撞倒靠墙的一排自行车。

　　袁舟自学的跆拳道，结合以往的打斗经验也摸索出自己的套路，而且他运动神经好，对周遭环境感知力灵敏，能很快做出反应，还记得以前初中体育考试的时候，体育老师偶然发现他的天赋，还夸他是个练体育的好苗子，他自己也曾考虑过以后要不要往运动方向发展，但只要老妈还在一天，他都不可能离她很远。

　　就在刚才，当他感知到身后有东西扑过来时，他几乎是下意识抬腿侧身踹向身后人的肚子。

　　来人闷声吃痛，抱着肚子跪倒在地上，当袁舟看清来人的模样后，他先是错愕了两秒，然后又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是一副忧郁的冷漠脸。

　　“哔——干什么干什么！在这儿搞聚众斗殴是吧！哎跑什么！都给我站住！！”巡逻的治安警察举着警棍，吹着口哨朝那群斗殴的人追去，还有两个留下扣住了袁舟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