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奈之语》三尾狐

22、黑暗

　　夜幕逐渐降临，信徒散去之后，白神父锁了圣堂的门，落下转轴。他今夜的装扮有些奇特，外面套了一件风衣，系上腰带，里面却依旧穿着白色的长袍，看上去有点怪异。

　　“好了，我们走吧。”

　　三人穿过街道，把马车留在圣堂边。黑漆漆的天空无星无月，高楼投下狰狞的影子，只有一些燃烧的煤油灯，在道路两旁闪烁。

　　“最近这两天，塔莱茵依旧连续不断地发生失踪案件。承轴区的这起是一名卖玩偶的少年，他的家人在闲暇时缝制巴掌大小的玩偶，由他装着带出去卖。直到有一晚，他的家人发现他再也没有回来，而这条街，就是他每天的必经之路。”

　　“是怎么确定他出事的呢？”

　　“因为蒸汽骑士，在这里发现了他用来装布偶的篮子，还有衣服的碎片。”

　　白琊跨过一堆石头：“正好，前面的警戒线还没有撤，我可以带你们进去，看一看现场。”

　　三人来到一处街角，那里已经被一圈高耸的金属墙围了起来，高处的金属探头在缓缓转动。白琊取下自己胸前的挂饰，插入钥匙孔中，眼前的大门轰然开启。

　　“来吧。”

　　莫白走入墙中，街面上已经空无一物，用白色粉笔画着一些不规则的轮廓。

　　“具体的证物已经被蒸汽骑士团取走保存了。曾经在这里的是一个篮子，装着没卖完的布偶，”白琊用手比划着，“另一处我觉得奇怪的，是一堆布块，似乎被某种巨力撕得破破烂烂的。根据后期对比，这些碎片正好能组成一套完整的衣物，拿去给家属看，能确认是失踪者当天所穿的衣服。那么问题来了，虽然是失踪，但为什么要把身上的衣服撕碎呢——”

　　三人沉默了一阵；莫白勾唇道：

　　“也许是因为热呢。”

　　白琊跟着笑了笑，三人走出金属墙，天上的灰霾正一片片地飘落下来。萨那尔忽然道：

　　“白神父，我想调查一下这附近的诡异。”

　　白琊转过头。

　　“当然可以。不过这片街区的诡异密度并不算高，要找到它们，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无妨。”萨那尔淡淡道。

　　三人转过街道，附近的煤油灯已经消失了；这是一片相对偏僻的区域，火光也不可能照亮每一处黑暗。萨那尔望着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微微皱眉。

　　莫白站在后面，与生俱来的视野让他看见，一些扭曲蠕动的东西，正在黑暗中潜伏。

　　“小心——”

　　莫白一把扯开萨那尔，黑色的触手擦着他的头发飞过去。同时，一大堆奇形怪状的生物从黑暗中涌出来，它们看上去就像是肠子、脑花，或者是其他什么恶心又难以理解的东西。

　　“莫先生，快跑——”

　　白琊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后者却紧紧抓住了萨那尔的袖子；萨那尔回头，两者在空中相望，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你们两个先走吧。”萨那尔道，“我还要去调查一些事情。”

　　莫白松开手，跟着白琊朝街道外跑去。他回过头，萨那尔的身影逆流而上，很快淹没在了诡异的浪潮中。

　　两人冲出街道，四周的黑雾如同潮水般涌来，周围依旧没有煤油灯；白琊从衣服下拔出了注射枪，两手如同蝴蝶般，飞快地卸下其上的装置，换上新的枪头。

　　“砰——”

　　一团压缩的液体从枪口中射出，在靠近诡异时爆炸，后者被淋中的部分开始快速消散；周围的诡异不断逼近，却硬是靠着他神乎其神的枪法，从中杀出一条路来。

　　“莫先生，”白琊提着枪，手中正在飞快地更换装满化学液体的弹匣，“你敢不敢跟我赌一赌——”

　　莫白背靠着他，看似是被保护的对象，暗地里却伸出触手吞噬了好几个诡异：“赌什么？”

　　对方愣了愣，随即轻笑道：“想不到您……还挺淡定的嘛……”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回圣堂。”白琊舔了舔唇，“不过我不要走有灯光的路，这样它们就不会追上来了。我要把它们引到圣堂前的广场上去。”

　　两人按着巷道的路线一路狂奔，特意避开有煤油灯的大道。莫白四顾而望，黑暗中似乎蹲着一个蟾蜍样的生物，朝他们跳来。

　　“无面者——”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莫白瞬间变出一条触手，朝后面甩去；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莫白收回触手，上面覆盖着如同铁一般的鳞甲。

　　前面的白琊回头：“莫先生，你怎么了？”

　　莫白摇头：“没事。”

　　两人很快跑到广场上，后面吊着一大群诡异。白琊率先冲上去，打开圣堂的大门；殿堂内燃着蜡烛，蒸汽与钢铁之神的神像似乎镀上了一层火光，白琊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从神坛下取出了一把机枪。

　　啊，这……莫白看着他手中那玩意儿，这东西有点像前世的加特林，炮管比人的手臂还粗，浑身闪耀着黄铜色的光芒：“您在神坛下面藏军火，这不太好吧……”

　　“别这么说，今天我们能不能得救，就全靠它了。”白琊提着那台机枪，朝门口走去。他一脚踢开大门，面对着广场上的诡异，手中的枪管开始疯狂旋转，扫射出一片火热的弹幕。高温的金属子弹大声咆哮，撕碎了一片又一片诡异的身躯，通红的弹头将地面都打出一个个凹陷。霎时间，视线内就再没有一团能站着的诡异。

　　莫白环顾四周，如同黑纱般夜幕在城市中游荡，忽然从斜刺里窜出一个小男孩，左手变成一把骨刀，朝他刺来。

　　莫白侧身一躲，砍断了它的骨刀；当后者的腹部忽然钻出一条大蛇，朝着他咬来的时候，诡异的身影却忽然破碎开来，散作漫天血滴，在另一个方向重新凝聚人形。莫白闪到一旁，拖长了音调道：

　　“这——个——笨——蛋——”

　　男孩似乎被激怒了，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用嘴撕咬他的手臂，让其从肩膀上断裂开来。当它欲啃噬它的时候，后者却化作了极具韧性的血肉，像一道蛛网般，将它困在其中；越是挣扎，就缩得越紧。

　　莫白走上前来，靠近那在网中挣扎的诡异：“你看，你变化的功夫还不到家啊。”他俯下身来，怜悯地抚摸着它的头，“那么，就只能委屈你化作我的养料了——”

　　莫白的右手变化，化为一道肉管，吸取着诡异身体中的能量；等他吞噬得差不多时，地上只剩下一些挣扎的痕迹。此时，加特林的火焰已经停止喷射，广场上只剩下一些黑雾的残躯，伸出细小的触手，想要支撑起身躯。

　　“莫先生——”神父的声音传来，莫白立刻收回了肉管。他走到圣堂前，看着黑雾遍地的广场：“这样就可以了吗。”

　　“没关系。这台机枪喷射出的是高温金属，足以让无形者脆弱的身躯自行崩解。”白琊轻松地提着机枪，广场四周的立柱开始喷射化学性液体，将黑雾的身躯消磨殆尽。

　　莫白无语了一下：“我听说，蒸汽教派都是文职人员。”

　　“凡是没有注射过初始药剂，踏上骑士之路的，都算是文职人员。”白琊的声音很低，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缕风。

　　广场最后开始喷水，让溶液混合着流入下水道中。广场上只留下一些诡异的残余部分，白琊开始收集。

　　“这是无形者的爪子……内巢牙？哦豁，很少有无形者会留下牙齿的。”白琊摸了摸下巴，把它放进布袋里。他走过湿润的广场，发现莫白正在看着一截断臂。

　　“这是，人的手臂……不，不，是诡异的手臂。”白琊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支如同探针般的东西，刺入其中，顶端的能量条开始上涨，“浓度很高，你很幸运。这是‘无面者’的身体部分；送到审判庭，能换很多钱的。”

　　“但是，无面者的血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也许是刚刚出现的时候，被你的炮火打掉一条手臂，所以惊退了吧。”莫白说道。白琊把那条手臂扔进袋子里。

　　“呵呵，今夜真是大赚了一笔。”白琊眯起眼睛，翘着的唇角就像是在微笑，“莫先生，我们回去看看德斯维德公爵吧。”

　　两人按原路返回，来到那片偏僻的区域；街道上正散落着一地诡异的尸体，萨那尔站在那里，用针头采集着什么。

　　“德斯维德公爵——”

　　被唤的人回过头：“你们来的正好，看看，这是什么？”

　　莫白凑上前去，被白色手帕包裹着的，是一块黑色的矿物。

　　“这是……”

　　“黑煤。”莫白率先答道，“这是新开区的特产；开采以后，就用矿车运到各地。”

　　“这是我在一些诡异的胃袋里发现的。不止它们，其他一些诡异身上，也有发现相同的煤灰。”萨那尔用手捻了捻那矿物，望向漆黑的夜空，忽然开口问道：

　　“白神父，这附近是什么地方？”

　　“是蜘蛛网巷。”

　　“拿地图来——”

　　萨那尔翻开地图，里面标着错综复杂的线条。

　　“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车站，每天有几趟蒸汽机车来来往往。估计这些吞下煤块的诡异，就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

　　“这个我知道。”莫白想起自己来到承轴区时，就是依附在蒸汽机车上的。

　　“新开区，新开区……别的区域的诡异，为什么会来到承轴区呢……”萨那尔喃喃自语道，忽然将地图收起来，“白神父，借你圣堂的电话一用。”

　　一行人回到蒸汽教派，萨那尔拿起金属的听筒，在电话机上面转了几个号码。

　　“你好，这里是福格台家，请问……”

　　“我是德斯维德公爵，麻烦替我转接福格台先生。”萨那尔道。

　　对面一阵短暂的空白后，电话连接上了本人。

　　“福格台先生，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之前去新开区，到底是做什么生意了。”

　　“新开区……我之前去新开区，就是跟夏家谈生意啊。”

　　“夏家？哪个夏家？”

　　“啊，您可能不知道，就是那个男爵……呸，瞧我这话说的，他们算什么贵族……”

　　“说重点。”

　　“就是那个没落世家，夏家，夏男爵啊——”

　　萨那尔放下听筒；圣堂的阴影里，莫白似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