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奈之语》三尾狐

1、黑雾

　　“X年X月X日，晴。今天的运气不错，超市里低价大甩卖的最后一批商品，被我给赶上了。最近物价飞涨，便宜的东西不多见了，我得多屯点在家里。另外，其他房子的收益也还算过得去。”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我又要去收那间房子的房租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身上的气质，总给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据说那是个很古怪的年轻人，一天到晚窝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刘姨合上日记本，拿起衣服，出门了。从家门朝东走，过几条街，就到了整个城市的老城区。老城区的房屋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来因为城市的经济重心变动，坐落在老城区里的商户逐渐搬出，这里就成为了一处被人遗弃的地带，专门租给一些交不起昂贵房租的外来人士。

　　进入老城区，密集的建筑遮蔽了阳光，上方的铁板被风吹的砰砰作响。凹陷的地面上积满了水，一踩上去就会发出声音。

　　刘姨走上楼梯，站在一扇剥了漆的门前。她犹豫了一下，摁响了门铃。

　　门开了，在门的缝隙中，是一个苍白、瘦弱的年轻人，穿着旧的衣物，上面溅满了五花八门的液体，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黑色的眼瞳就像一颗杏仁。

　　“有什么事吗？”

　　“这个月的房租……”

　　“你等等。”

　　那个年轻人的身影缩了回去，透过门的缝隙，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翻找着，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回到门前，递出几张红色的钞票。

　　“给你。”

　　房东犹豫着接过钞票。年轻人的脸庞始终隐没在黑暗中，他缓缓抬头，房东看见，前者苍白的脸上，用紫红色的颜料画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就好像他的嘴角从两边裂开了一样。

　　“卧槽——”

　　房东连忙拽下钱，头也不回地逃跑了，等跑出好远才停下来。

　　“妈呀，神经病吧……”

　　……

　　“这家伙，在干什么……”

　　目送着房东匆忙离去，莫白关上门，伸出手，吃起了盘子里剩下的火龙果；然后将目光落在了房间正中的画架上。

　　莫白是一个专门从事文学创作的作家，但也许是因为脑回路太过清奇，他笔下的诡异文段没一个人能看得懂。莫白偶尔也会在画布上作画，他那充斥着黑暗、奇异、不可名状风格的画作发到网上，居然还聚集了那么一小撮粉丝；这就是莫白主要的经济来源。

　　端着手里的盘子，莫白一步步走到画前，唇角扬起一个满意的弧度，配合那紫红色的火龙果汁显得有些怪异。深色的画布上，古老者的宫殿若隐若现，隐约可见纠缠的触手和海藻。

　　莫白转过身去，拿起笔，想要在画作上添上最后一笔。他的身体向前倾，却失去平衡，撞在了画架突出的锐角上，鲜血流了出来，模糊了眼睛。

　　意识模糊之前，他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这幅画还没画完……

　　……

　　一片黑暗中，莫白逐渐恢复了意识。他感到自己的四肢好像陷入了一片黏糊糊的沼泽里，不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延伸”出去的感觉。

　　不对，倒不如说我还有没有“四肢”吧。莫白被自己的想法稍微地惊到了一下，他闭上眼睛，想象着黑市、绑架、器官倒卖的场景，血液流速开始加快。

　　然后他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两座钢铁浇筑的民房，中间的一线天幕黑暗无光，地上污水横流，老鼠和虫豕从肮脏的地面上爬过，散播病菌。

　　莫白沉默了一下。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从地上起来，这时候他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自己，还是人吗？

　　一团涌动的黑雾从角落里飘起。它在离地三尺高的地方肆意改变着自己的形态，一会儿变成长条状，一会儿又缩成一个球。

　　莫白兴致勃勃地摆弄着自己的新“玩具”，卫生条件奇差的阴沟、从未见过的镶嵌钢铁的奇怪建筑，还有这非人的身躯，种种迹象表明自己很可能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里了。

　　这么说，这里是异世界吗，自己死后穿越到了异世界？

　　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这真是……太棒了啊……莫白的无声地咧开了一个笑容，尽管他根本就没有脸，也没有五官。

　　成为一团黑雾的体验相当奇特，明明没有眼，却能“看见”，没有耳，却能“听见”，原理不明的感官变得无比灵敏，远超常人。莫白操控着身体飘出阴沟，来到街上。长条形的砖石铺成街面，滚动的黑雾贴着墙根游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它发现这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由钢铁铸造的城市，建筑表面覆盖着一层铁质，经过风雨的侵蚀，大多开始发黑；被磨损的角落处露出内里的墙面。而街边往往也有着各式各样的装饰，由黑铁铸造成兽首或涡花的形状，镶嵌在建筑里。

　　街角燃着一处煤油灯。

　　煤油灯么，看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也不怎么样。一个念头升起，当莫白飘过去的时候，那微弱的光亮忽然让他感到不适。莫白停了下来，操控黑雾分出一根触手，向光圈中伸去。

　　黑雾构成的触手顿时感到一阵灼烧似的剧痛，暴露在光晕中的部分顿时崩裂瓦解，而且这股崩坏的势头还顺着触手往上，想要蔓延到黑雾本体上来。

　　莫白果断舍弃了那一部分黑雾。它落在地上，在火光中快速消散。

　　害怕光么——莫白暗自道。这样的情况，倒是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需要探索的东西。莫白飘入附近的一条小巷，空气中传来一阵带着腐臭的血腥味，一条瘦骨嶙峋的狗倒在地上，旁边也漂浮着一团和莫白模样相似的黑雾，前端变出一张布满利齿的嘴，正凶猛地撕咬着流浪狗的血肉。

　　鲜红的肠子拖在地上。

　　莫白所在的黑雾滚动了两下，当它从小巷里飘过的时候，那张正在进食的大嘴忽然停了下来。然后莫白看到它调转枪口，带着血丝的利齿间喷出一股恶臭，朝莫白扑来。

　　莫白侧身，躲过它的攻击，转而绕过去，紧贴在它大嘴无法咬到的背面。他并不知道应该怎样与这些同类战斗，只好顺着本能分出数根触须，刺入对手的体内。

　　那一瞬间，莫白感到一股奇异的感觉刹那流遍了全身。而他的对手则哀嚎一声，雾状的身体顿时缩水了一大圈。它挣脱了莫白的触须，像一条斗败的狗一样夹着尾巴，朝黑暗里逃去。

　　莫白没有去管它，此时他正处于一个奇异的境地里。掠夺而来的力量在黑雾当中流转，随时可能消散的结构逐渐变得更加稳固、凝实，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其中破壳而出一样。

　　一闪而逝的灵光从黑雾中划过，是什么呢？莫白漂浮在原地，在思维中张开双臂，忽然他抓住了那种感觉。

　　涌动的黑雾开始溶解，它像一滩水似的，融入了周围的阴影中；下一秒，又从另一处阴影中浮现。它仿佛成为了一条黑色的鱼，在黑暗所笼罩的区域内肆意移动。黑夜就是它，它就是黑夜。

　　莫白周身黑雾涌动，静静地消化着内心的亢奋。这还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获得超自然的能力。此时，不远处的一条街巷内传来嘈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