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绛初》有所不为

51、“布下天罗地网”

　　那年五月，协会召开成立十周年庆祝大会，邀请了相关单位及兄弟行业参加。她在那些来宾中，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她的客户几乎全到了。那一瞬间，她心里的疑惑无限放大，如滴在水中的墨汁，一圈圈扩散开来。
　　会议中，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她的客户们，能够受邀参加大会，从事的工作肯定与装修协会相关，可此前她却从未发觉。她与他们谈生意时，他们似乎有意回避职业，只在商言商，为什么？
　　会议结束，大家走向宴会厅，几个熟人热情地招呼她，便自然而然地坐他们中间。她问身边一位客户：“陈总，虽然经常见您，却还不知您在哪个公司，可以告知么，以后好去拜访。”
　　客户嘿嘿笑道：“我是照明协会的。”
　　又是照明协会！
　　她越来越疑惑了，照明协会的人，应该有广泛的进货渠道，怎么会到她那个小店买东西，会与她做生意？
　　因为大家都熟，席间气氛活跃，举杯问盏，相谈甚欢。有个客户喝多了些，面红耳热，踉踉跄跄走过来。“小林啊，一直想和你喝酒，又担心冒犯，今天难得一桌吃饭，趁这机会敬你一杯！”
　　她端起酒杯轻碰了一下，“为什么是冒犯呢？”
　　“我怕仲明责怪啊。”客户一副醉态，嘟起嘴，故作生气的样子。
　　这跟杜仲明有什么关系？她开始紧张起来。隐隐约约有了预感。
　　客户见她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哈哈大笑，一时嘴滑：“仲明可是个优秀的男人，我还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呢。我为这个兄弟，可是两肋插刀，被装修了一回，哈哈——不过，只要兄弟爱情如意，最终抱得美人归，我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爱情！她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响——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猜测，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应证。
　　她怒不可遏，可又不便发作，气提脸红脖子粗。那名客户以为她害羞，越发得意：“仲明啊，我太了解他了，他是看上去精明，实际上就是一个憨憨，他还没向你表白吧——”客户看了看她，眨了眨眼，“我就知道，他这个傻瓜，他把朋友们都发动了，动用他所有的资源，人家却还蒙在鼓里……”
　　她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等客户把话说完，“咻”地起身，打了个的士直奔杜仲明处。
　　她现在知道了，原来那些客户，都是他的朋友，介绍她到协会，可能也是他的主意。甚至连那个王总，说不定也是他撺掇来的。他搞想干什么鬼，他以为这样她就会感谢他，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控制她的人生？曾在她心里如涟漪般荡漾开的墨汁，渐渐散去，水面恢复了原来的清澈与清晰。
　　杜仲明见她主动找他，还喜滋滋地跑下楼。见她一脸怒气，很是不解。
　　“我的那些客户，是不是你都认识，是不是你介绍他们去我那儿的？”她开门见山。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低头思考了下，很真诚地回答道：“我跟你说过，会向朋友推荐你的店，这算不上是明人做暗事吧。而且只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如果你的东西卖得又贵，质量还不好，他们也不会看中的。这世上没人那么傻，愿意当冤大头，是你的东西质优价廉，生意才有得做啊。我只是推荐而已。”
　　“就这样？”
　　“对啊，就这样。”
　　“介绍我去协会，是不是你的主意？”
　　“是你自己想扩大业务，拓宽业务面，我只是替你选了一种途径。如果你能力不及，也无法在协会呆下去。”
　　她气得吹胡子瞪眼，见他还振振有词，更是怒不可遏。“那个王总，也是你朋友吧？”
　　“不是朋友。”
　　“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店，一个堂堂大公司董事，怎会跑到我那小店里去。”
　　“他是我舅舅。”
　　她气得一阵晕眩，下意识用手捂住胸口。杜仲明见势不妙，赶紧抓住她胳膊，带她到路边偏静处。
　　她将他手臂一甩，再也忍不住，发飚了：“你们这种人，以为自己占尽优势，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就可以控制别人的人生了？你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自投罗网，对不对？”
　　杜仲明的眉头皱成了“川”字，他很不解，为什么他一番好心，她不但不接受，还生气成这样。“布下天罗地网？你怎么会这么理解。我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助你，帮助你度过难关。”
　　“谢谢你的好心！”她鼻子哼哼，“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我早就应该想到，跟你们这种人打交道，不会有好果子吃。不过现在明白也不算太晚，拜托你，收起你的仁慈，你的好心，不要再来打扰我，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再有任何联系。”
　　杜仲明急了，双手按住她胳臂，她略略后退，背硌在石栏上，有点生疼。“你误会了，我毫无恶意，没想到你会如此反感，以后我不帮你就是了，你犯不着生这么大气，还提出——我以后见不到你了么？”
　　杜仲明内心急切，眼里蓄满深情，按她胳臂的双手稍稍用力了些。他俩离得很近，她直视他，可以感受到他鼻孔呼出的粗气。她突然心一惊，多年前的一幕在眼前浮现——当年，周老师也是这样近在咫尺,然后趁她不备，给了她耻辱地不堪回首的吻。
　　他们都是这样的，他们都是这样欺负人的。她心里喃喃道。
　　“啪——”她想都没想，用力给了他一巴掌。
　　杜仲明惊呆了！他捂着脸，惊惧而又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时间似乎静止。她瞪着他，她也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他眼里的热切与深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碎的悲哀与痛苦。她不忍卒睹，转身走了。
　　他们很久都没再见面，无任何联系。杜仲明像是在平地里突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