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第三十四章 初遇:树上君子 ...
-
前面是黑暗到迷蒙的未知,身后的红巾军咋呼着“搜!找到的爷有赏……”,柜子的两扇木门背后,是带我们通往不知地方的、能逃离的隧道。话音刚落,夜已经拉着我,与背上的阿壳孰拉一起跳下。除了闭上眼睛冒险,我没有任何不鼓起勇气的理由。这肯定是布局已久的暗道,漆黑、干燥而坚硬,还有为保持泥土坚硬,被淡淡的炭火熏过的气味。一路滑下并不感觉背痛,只是有如坐过山车一般的心潮起伏,心脏几次已经跳到了喉咙口。闭上的眼睛漏不进一丝光,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再次睁开眼睛居然觉得刺痛,反复眨了几下却还未缓过来,习惯性用手背揉了几下,只感觉抹下眼泪的手却似乎总带着甩不掉的血腥气息。忽觉一阵清风似有似无地吹来,我急促频繁地再眨一通之后,终于在眼泪背后看清夜的脸——柳叶眉蹙得很紧,声音仍是冷冷道:“是落了暗道里的煤渣滓了。”
恍然间看到倚靠着夜酣然入睡的阿壳孰拉,我顿时隐去了即将浮出的感激的微笑,再看百分百陌生的树林,更是能活活愁死我和夜两个路痴。一起一伏,那种抑制的嘴角丑得很无奈。
“夜姐姐,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再唤醒他吧。”看着梦乡之中的阿壳孰拉,有着短暂与残酷现实隔绝的幸福。想起在红巾军拳打脚踢下毅然决然的坚强老人,我突然在幻想孟恩离开这个世界前可能出现的残忍——乱世的洪水把我们冲散,把所有安然和梦想摧毁得面目全非。历史告诉我,这样的时代只会造就两种人:逃得过的,伤心终老;逃不过的,黯然离世。
夜伸手伏在我右肩,安慰了我极力忽略的伤口,和心里凌迟般的痛。
“我们离站赤,不远。”转身站立她指着前方,眼神紧锁不放,声音低而沉重:“老人许是……我们,还是走吧!”
我强忍住欲流的泪,现在不是释放感情的时候,却牵得全身不停颤抖,咬住下唇点点头,只听见一个清透的男声调侃道:“爷在这,你们能往哪走?!”
我心里一惊,夜迅速靠近,却并未立刻抽出腰间的软剑,只是沉静说道:“古有‘梁上君子’窃物,今儿却有‘树上君子’偷听。”说着目光左右流转,最后凝在我眉间,将安定传送于我心,陡然又是一寒,斜于右上,冷冷地言:“算什么爷儿们!?”
一个身影翩翩从大树上落下,并不像其声音给人的想象上是那种白衣飘飘的公子……不,能在夜周围潜伏,却能隐藏内力的人,武功并不在夜之下;可他也不是那种具有隐秘气质的武侠——剑眉、棱角、俊秀在他脸上都不复存在:浓而杂乱的粗眉无力地摊在额下,黝黑的脸透着洗不净的乱世风尘,络腮的大胡子漆黑地打着卷,布满了整个脸部轮廓……其他的都能忍了,最可恨的是,这人头系红色布巾!
他是我此时最反感的红巾军!
我一脸愤怒和着夜冷若冰霜的目光一齐看着他,他却丝毫不在意,大咧咧地畏光似的眯起了眼睛,嘴巴张得好大地打了个哈欠,懒懒道:“奇了怪了,我一直在树上睡觉,你们俩带个孩子突然从树叶堆里出来,扰人清梦,你说该怎么赔?”
说完他很无赖地看向我,莫名其妙地我心一虚,低下头琢磨:原来是个偷懒的,好在他不知道我们是被他们老大咋呼着喊捉的对象,只是想借打扰他睡觉为名敲诈一笔罢了;无奈单打独斗,夜也许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夜背上还有旧伤,若是真打起来,也怕惊了不远处站赤内的那伙‘强盗’。唯今之计,只有……
“嗯嗯,”我仰了头,伸长颈子,故意清清嗓子,一脸骄傲却语气委婉:“眼看阴云向西,怕是快下雨了,我们哥儿俩吵了大爷,巧了个歪打正着,一功一过,能算扯平了罢?!”
“嗯哼。”夜也故意清嗓子,正好打断我。我看过去,她的眉早纠结成了一团,见我一脸茫然,连连摇头,示意我不要再说。我却来了个反串,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那边的男人却已等得不耐烦了,张嘴又是一个哈欠:“真是哥儿俩咋眉来眼去这么久呢?”接着弯腰拔了根草,拿在耳朵里捣鼓,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话音一提:“那怎么说?没睡好我就难受,难道我还欠你情?我就得这么放你们走?”
这样清透的声音在高八度的情况下,从这样一个汉子的嘴里说出来,还真让人起疙瘩。我连忙摆手,娓娓道:“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快下雨了,我们哥俩带个生病的孩子没地方去,若是英雄您能带我们去个歇息的地方,最好是人少适合养病的。那么……”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囊带,抖落出几片金叶子:“那么这些就是你的了!”
还好在离开大都宫城前,忽都皇后曾经送我一些贴身带的宝贝,当时的叮咛唠叨造成的用心良苦,现在看来万分有用。那男人见我手心闪着光的金叶子,却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欣喜,只是随手一扔掏完耳朵的草,眉头一挑,仍是懒懒道:“这个势头,找地方不容易。你难道不怕我夺了你的金子,又杀了你们仨……嘿嘿,除了黑衣的,杀你俩可不比切菜难吧?怎么样?”
夜深深剜他一眼,也不做声,我故作镇定坐回阿壳孰拉的旁边,一字一顿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
他的反应有些异常,回答却和我所想差别不大,我如释重负地赌了一把,话音刚落,只见他抓着脑袋走近我们:“可以,跟我走。”话虽这样,却离我越走越近。,莫非他想反悔,还是他要……
“等等!”在他走得只离我不到一米,我慌忙喝住他的脚步:“不是找地方么?你……过来干什么?我的意思是……您前面带路就好。”
他曲了长腿,似个大孩子般呼的一下蹲在我旁边,玩味似的看看阿壳孰拉的睡脸,又看看我既装镇定又慌乱的搞笑脸庞。这样近距离一看,他的动作、表情好像还透着那么一点儿可爱;我呆呆看着,也忘了‘红巾狂魔’杀人的恐怖,他大概是奔三了吧?声音好听,眼睛和鼻子长得也不赖,那么一说,竟觉得他的样子并没有那么讨厌……呸呸,我在想什么!?
待我意识过来,脸上一热,想着许是红到耳朵根了,连忙别过头去,连忙说:“嗯嗯,愣着干什么?快带我们去,去晚了我要……我要减金叶子了……”
他听了又是斜着嘴角痞子般地坏笑,自顾抓住了阿壳孰拉的双臂,想把他往肩上送。我还没从刚才莫名的暧昧感觉中回过神来,夜见了忙以秒速挡过一臂扼住了他的喉,惊道:“做什么?放下他!”
他后仰,腰如灵猫闪过,一脸委屈还不忘惯有的调侃,自顾往前走着:“走吧,怜香惜玉的我怎么可能让你俩背着他走呢?”
我和夜听后同时轻舒一口气,默契之后对视,既是无奈又很尴尬。只闻前面又是一喝:“跟上跟上,磨叽什么?跟丢了我可再往哪找?”
找?找什么?我几个快步追上前去,仰头望着那因为背着阿壳孰拉而更稳当的高大身躯,好奇引发不服:“倒是说说,你再往哪找,找什么?”
他在前面摇晃着脑袋,却并不答。太阳透过阴云而下的光线很细腻,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一龇牙,碎步慢慢从尾追到了即将超越,抬眼一看,那个讨厌的侧脸居然又在坏笑:“你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