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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往生殿内窥真知 ...

  •   胡苏木悠悠醒转,尚不知身在何处。周遭漆黑一片,幸得狐身夜视触嗅皆能,闻得身周一阵湿凉,眯眼紧闭,又猛睁开,她摇晃着站起身来,四爪触地,潮意冰冷。左右环视,乃发现身处一浅矮洞穴,上窄下阔,洞内约三间堂屋宽敞,却仅一成人男子直立高低。洞口形如纺锤扁平,一角散着些杂乱草木。
      顺着风来方向望去,一道暗金光芒在洞口隐隐闪现,光闪如夜空中提着灯笼飞舞的亮火虫,忽明忽暗。
      “竟然布下结界。”胡苏木前行几步,光芒忽暗,仿佛洞口根本不曾有任何阻碍。饶是如此,小狐狸却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只挪一步,便如被一只无形的爪按在当头,胸口隐隐传来一阵窒息感,愈是近洞口,压迫更甚。探头往外张望,洞外呼啸风声,一眼看去,只觉外头峭壁悬崖,不见花草树木。
      “半山破洞,鸟巢似的。”胡苏木嘟囔了句。也曾山中见猛禽筑巢,不辞辛劳衔草叶于那高空坡岩安身。此处洞穴距离平地甚远,定是普通野兽无法攀爬。
      想来方才黄昏时分,与苏叶急了分头寻人,感知着那杜姓小伢儿留下的些许气息跑出了城,却毫无防备地被人当头打下,不知何故,自己被带了身处此地。
      低头未见伤害,姑且当下平安。
      仍自宽心感慨,才闻那洞里深处隐隐传来均匀呼吸声,胡苏木踩着石地草叶小心走过去,见那岩壁紧贴蜷身缩着一锦衣小童,胸口起伏,顾自熟睡。
      提起爪子跳上小童的肚子,对准脸蛋就是一顿胡乱碾揉,不一会儿,只听得一阵剧烈咳嗽,小童猛地坐起身来,眉清目秀,杏眼薄唇,倒与那杜家大小姐有一分神似。那孩童不过四、五岁光景,身处黑暗,不觉惊恐,也不吵嚷。只听得他抹了把鼻子,闷着头,奶声奶气地唤道:“谁人在呀?”
      胡苏木舔了舔爪子,嗤鼻轻哼一声。
      洞内黑暗,不见天日。小童摸了摸肚皮上毛茸茸的热源,不惊反笑,他自怀里掏出一封纸包,摸索着费力扯着细细的麻绳。暗来闻甜香,似是糕饼之类。
      “小狗娃,来吃哦。”他把裹着糕点的油纸摊内开,顺手抓了一块塞进嘴里。
      胡苏木仰天翻了个白眼,不过醒来倒确是有点饿了。伸过爪子捞过一块,甜甜糯糯,入口即化。
      “姑姑顶欢喜吃黑米糕,冬儿也欢喜。”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小童忽然一愣,他站起身来,两只小手在身前比划摸索,“门儿呢,冬儿要回去找姑姑。”
      抬头看那杜天冬跌跌撞撞离洞口已不过几步之遥,一块黑米糕卡在喉咙里差点噎得背过气去。胡苏木飞扑过去咬住抓他的裤腿,猛地往回一拉,杜天冬脚步蹒跚,朝后跌去,屁股着地,脑袋跟住倒下砸在石地发出重重“咚”一声。
      “哇……”小孩子不忍痛,当下便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胡苏木叹一口气,刚向前踏出一步。不想,突如其来一阵莫名心悸,洞外飘来的空气中隐隐夹杂着一股腥味。声随影动,只闻得强风打击在山壁间磨擦出的呼呼响声,欲作法观探,奈何半夜妖力已微弱不能自保。她咬一咬牙,向着洞口挪动些许。
      “哗拉拉”一阵扑翅带风,一只庞然大物猛地穿过结界直落洞中。
      “啊!”胡苏木尖叫一声,不假思索回头就跑,却不想被一只狠勾带劲的爪子一把钳住,连带地上满面泪痕的小童一起被带出洞穴。悬空半崖,凛冽的风将身上的红毛刮得根根倒起,仿佛即将被宰的公鸡临刑前的洗净褪毛,一筹莫展。
      “啪!”钳箍一松,身形坠落,如熟果落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重一声闷响。小童此时吓得连哭声都止了,愣愣地仰望天空,任泪珠滚淌。
      胡苏木缩着身子躲在杜天冬身后,咬着牙哽着喉不敢看那头顶黑影,侧目左右环视,乃身处崖顶一天然平台,狭缝崎岖,怪石嶙峋。一方横则巨石半悬突兀,却有后方生出两块高大石头交错横生,若是远看,犹如凤凰展翅,想来便是山名由来。目光所及中间巨石上隐隐扔着件黑杂物事,细细一看,竟是两具尚带着模糊血肉的幼童骨骼。风吹起血腥刮过嘴边,仿佛要卷起眼前地上那滩肉沫血迹,粘连着,向自己扑面而来。胡苏木终究胆一寒,心怯举首,那夜黑如幕,点月明星稀,一只庞大的黑影怪物居高临下,两只长翅扑棱带风,双目凶暴金光,冷冷注视着爪下猎物。
      “红花姐、当归姐,苏叶……救命啊!”胡苏木欲哭无泪。

      阴曹地府,往生殿内。长明灯亮,时而动摇。
      大堂正中,烟雾缭绕。香桌木凳,鼎立高空。落座数人,几殿阎王是也。
      阎罗王以肘抵住红木方桌一角,手中折扇刷一下摊开,表情凝重地盯着正对面的一殿主人蒋阎王。对方正不由自主地抖着腿,颤颤悠悠把手伸向眼前桌上那攸关抉择的最后事物。蒋阎王身后站着一贯来稳重如山的十殿之主薛阎王,而此时他却也是背手而立,引颈翘首,眉头紧皱,似是不看好蒋阎王出手。阎罗王身旁一左一右直挺挺立着黑白无常二鬼。左侧白无常手捧长笏,冷冷地望着满头大汗的蒋阎王。右侧黑无常口吐长舌,面无表情,却是聚精会神盯着红木方桌。
      那桌上狼籍一片,蒋阎王抖索着伸手摸去,桌上并排叠着两块玉石光泽般的象牙物事。他闭一闭眼,将上面那块轻轻取过,捏在手心,猛地往桌上一拍。待睁开双目,见到众人面色大变,他低头一看,豹眼圆瞪,狮鼻呼哧,黑红面上络腮长须狂抖。
      “杠……杠……”他一把抓过方才桌上垫底的那块,如同刚才那块一样猛地翻了开来,重重扣在桌上,“杠上开花!”
      他跳起身来,正自顾欢呼,身后薛阎王已是长吁短叹,摇头无奈。
      “蒋大人手气好生灵光,既然赢了,这副重担该由方才输了的薛大人接下了。”白无常语声尖锐,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慢着。”阎罗王忽然嘴角一抽,白净的面上露出一抹微笑。他将扇身合拢,往桌上猛地一拍。他身前桌面上立着的长条骨牌一顺溜倒下,牌面净筒。施施然取过方才蒋阎王拿捏的那张一筒,放在自己牌前,从一至九皆筒子,四番四倒并对子,十四张牌,赫然同一花色。
      “抢杠和,清一色,六番牌,蒋大人承让,承让。”阎罗王欠身抱一抱拳。
      蒋阎王一愣,颓然瘫在高背凳上。
      “不过三年时间,忙会也就过去了。”黑无常难得开口安慰。
      “忙着将沙场上有名谓或无辜的孤魂野魄抓回来,核对该死的枉死的,查前生明后世,又得经年劳作不得休息,任谁人都会抓狂的。”薛阎王小声地咳嗽了声。
      “莫非薛大人有意帮助蒋大人共担此回重任?”阎罗王挑眉望去,满意地见到对方识相地闭了口。
      “每回人间皇帝老儿孩儿一起乱斗念头,咱这阴曹地府就忙个不停。哪次不是查了这个漏了那个,忙死忙活还得出错。况且,连着几次轮值皆是我,定是不行,我待找阴帝问个明白!”蒋阎王犹自垂死挣扎。
      阎罗王将扇子一抖,悠悠道:“这会阴帝大人不在地府,任何问题,不才全权负责。”
      “阴帝又外出?仙界?人间?”蒋阎王抱怨道,“该不是又被那九尾大仙拖了去料理这个料理那个,这地府之事大大小小,重担全压在咱兄弟身上,也不见上头给打个赏。”
      “咳咳。”阎罗王折扇轻摇,“此九尾倒非彼九尾,不过倒也是狐仙不假。”
      “哦,是那位。”方才站在蒋阎王身后的薛阎王悄悄近前一步,小声问道,“镇妖的封神台琉璃□□了,那闯祸的狐仙大人反被封了仙,玉帝可不是老糊涂了吧。”
      阎罗王笑而不答,他望了望桌面一片凌乱杂牌。片刻,悠悠道:“这天庭不按常理出牌,又怎知那牌底。”
      “关了几千年的妖怪一股脑儿涌下界,不是祸害人间,给地府添事么?”薛阎王好奇问道。
      “薛大人一定没有注意。”阎罗王缓缓道来,“生死簿上,仅非战事所祸之游魂,去年枉死四百一十九人,当年至今已达七千六百九十五人,若说人间既有修行成怪之妖孽作祟,却不尽然。”
      “难道……”薛阎王张了张嘴,却忽然皱眉,“大人的意思是,妖孽非人间本土修炼,莫非……是来自天庭不成!”
      “嘘……”阎罗王将扇子一收,像是自言自语,“这封神台塔破妖出,女娲娘娘身为妖皇之首,自然得下界收妖。借这名堂碰上天庭私逃的,还能名正言顺借收妖之名让其安全返了仙界。而那西王母独守空闺,对玉帝来说又何尝不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可叹,可叹。”
      “八百年前,如来佛祖二弟子金蝉子入人间传道,降了齐天大圣美猴王西天取经,那一路妖孽扰乱,却是半成自天庭落凡。仙界对那些个灵兽异神管教不严,一味包庇,何时是个尽头。”薛阎王摇头叹息。

      “自是如此,地府近年,想来不得安宁啊。”往生殿内,皆闻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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