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爱》妄界

31、欲望流放地（五）

　　“——See the bunny bees
　　（看 兔子在聚会）
　　——and puffs of steam from singing kettles in the trees.
　　（看那树洞中的水壶在浅吟低唱吞云吐雾）
　　——Bread and butterflies with fork and knives who like to make a meal of time.
　　（这里有面包和刀叉齐备的蝴蝶小姐准备享受这场时间的盛宴）
　　——Life is clockwork quick lightning slow faster on your toes,
　　（生命飞逝如白驹过隙 你永远无法望及时间的项背）
　　——So … eat your sugared dream
　　（既然这样就请品尝你甜美的梦境吧）
　　——and taste the day before it runs away.”①
　　（在美好流逝之前请尽情地品尝它吧）
　　——……
　　眼泪从我紧闭的眼眶中滑落下去。我张开口，呻|吟地哼唱着。那魔鬼坐在我面前，面无表情地倾听，突然，她攫住我的下颚，一张令人生恶的脸凑到我面前。
　　“你的声音听上去真的很不错。”她发出放肆而又迷醉的感叹，“就在我的笼中做一只山雀，永远沉浸在美好的时光与幻想里吧。”
　　她将手中点燃的烟头戳向了我的肩膀。一股略带腥臭的焦糊味冲入我的鼻腔，这种烧灼感令我张大了口，几近痛到失声。
　　“人总是会对给那些，给自己带来永久不可磨灭影响的人记忆犹新。我很乐意去为你做这样一个人。”
　　她再次将烟头戳向同一个位置，烟灰和焦油碾在伤口里，那是一种刺激到整只手臂都发麻的疼痛，我口中只能抑制不住地发出破碎的字节。她扔掉了那根烟，又重新点燃一根。
　　“我就说点你真正感兴趣的事情吧。”她深吸一口烟雾，为了不让那闪烁的明火熄灭，“你的秦总经理，在被你诱惑之前本是一个养尊处优的阔太太，可她却跟你正好相反，她心比天高，不愿意就这么安然稳定地被男人养着。虽然我看不惯她这个人，但这点心性还是挺让人觉得有趣。所以……”
　　她抖落了烟灰，将那些高温的粉末撒在我肩膀上的伤口里，看着我狰狞扭曲成一团的面目说道：“我帮她打赢了离婚官司，使了一点手腕，把她要的那栋宾馆做成了她的婚前财产。当然了，我也完全可以让她净身出户，但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我就喜欢看一个风筝，收不回来却也飞不走，就这么一直被我牵绊着。”
　　我低垂着头，从笼上跌落的花瓣覆盖在我遍体鳞伤的躯壳上。它们都尽数枯萎了，维持着自己行将就木时最卑微的姿态，从高高的笼顶上四面八方注视着我，注视着我面前这个恶魔的一言一行，以及她永不满足的虚妄和贪婪。
　　她似乎要以此向我证明，鲜花一般的爱情保质期实在太短，能活下来的，只有这些干枯的、爱情的尸体。
　　黑暗，在我眼前合拢。我感受到魔鬼伸出舌尖反复舔吮我的下巴、颚角，用牙齿隔着皮肤撕咬我颈项上的动脉……四周的物件于视线中融合到一起，我感受到自己发光的身躯在空气中虚浮起来，眼前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烛光，一个熟悉的声音盖过了周遭一切，在我脑海中回响——
　　“……和我说话……别让我睡着了…………”
　　珺丽？是你吗，是你在我的潜意识中和我对话？
　　“……蒲桃……很好……你做得很好…………”
　　……
　　“珺丽……”……
　　……
　　珺丽，是你吗，是你吗？……
　　“蒲桃…吻我…我的嘴唇在这里…………”
　　……
　　珺丽，珺丽…………
　　“快来救我，珺丽——！！！”
　　我兀地伸起脖颈，撕心裂肺对着一片虚无叫喊起来。覃逢一下子如同碰到烫手山芋，将我从身上掀下去，扑上来一脚踩上我的小腹，反手掐往我的脖颈。
　　我咬到了舌头，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风箱一般在整个房间中攫取氧气、维持的呼吸的痛苦哽咽声。
　　覃逢瞪着我的双眼满是充斥着愤怒的血丝：“你还惦记着那个女人？你已经和我一起身在天堂，又想要回哪里去？”
　　“……唔………”
　　她十指陷入我的脖颈，铰密到不松一口气。我已翻白眼到平日不可能看见的角度，这种裹挟着喉咙血腥味疼痛的强烈窒息几乎要让我一阵痉挛后挣扎着死去。在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她突然松开了手，我条件反射地挺身弹起，不断咳嗽着大口大口将空气攥进肺里。
　　有一件冰冷尖锐的东西抵在我的咽喉上，玻璃器皿内部的球体互相磕碰着，折射出光怪陆离景象。
　　“这……这是什么……？”
　　“伽利略温度计。”覃逢道，“是我当年送给秦珺丽的东西。”
　　隐约间，我听见门外传来一种过于强劲的刮擦声，仿若风声猎猎作响，伴随着一些模糊的说话声，像收音机按在水塘里，泡沫咕哝着口腔。
　　恐怕是耳鸣造成的幻觉了……那是一扇连斧头都只能砍出划痕的防盗门，这么久以来我从未听见过外面的声音，是我的身体，已经达到一种负荷的临界点了……
　　“……里面的人听好了……”
　　覃逢忽然浑身一僵，我也听见了刚才那句话，还没来得反应发生了什么，她突然从口袋中抽出一把折叠刀，飞快割断了绑住我的束缚带。
　　我的身体随着最后一根带子的断裂而摔落到地上，门在这一瞬间轰然破开。
　　昏迷前短暂的时光里，我看到冲在最前面的秦珺丽径直扑向覃逢，举起搁在门边的一把斧头用劲向她挥去……紧跟其后的甘先生死命拉住他，而直直向我冲来，脱下他身上的衣服把我包裹着从地上抱起的，是一张我从大学看到现在的脸，只是遍布着令我莫名心痛的惊惶和忧伤……
　　感觉到液体裹挟着什么东西从我体内流泻而出，眼前与耳边满是晃动的蓝色警服与炫目的警车灯，嘈杂的叫喊和鸣笛声在我颅内混响……那之后我眼前一暗，好像自我被从意识之中抹去，直到在医院的病床上，再次醒来。

　　注①这段歌词出自作品《魔法使いの嫁 星待つひと》片尾曲《CLOCKWORK QUICK AND LIGHTNING SLOW(A Spell to make all things w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