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爱》妄界

12、甜蜜的试剂（三）

　　“甘先生，我是蒲桃，您在吗？”
　　敲门没有回应。我把笔记本搁在秦珺丽的办公桌上，玻璃感应门从我进来的那刻就在反常地发出“滴——滴——”拖长的鸣音，我走过去拿出卡片刷了下密码锁，“滴”声终于停止了，室内一片寂静，唯有中央空调“嗡——嗡——”地震鸣声在微弱响着。
　　感觉有点奇怪……是门没开？
　　我又刷了一下，这次连“滴”声都没有响起，密码锁的指示灯也熄灭了。我推了推门，退后两步又走近，伸出手在门框上方的红外线感应处晃动着，都没有反应。
　　我愣怔了一会儿，开始一下又一下，越来越使劲地在门上拍打起来：
　　“有没有人啊！”
　　玻璃被我拍打得不住震颤，一些跟墙壁接触的油漆碎屑簌簌掉落到我手背上。我意识到这是无用功，掏出手机拨打秦珺丽的电话，里面一片忙音，没响多久便出现了红色空白的电量图标，闪烁几下就息屏了。
　　一瞬间我有点慌，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里熟悉得像家一样，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我在阴天并不明亮的自然光下坐了一会儿，夜幕降临前的湛蓝色天光开始逐渐倾斜到沙发的布面上，可门口始终没有人前来。不知为何，我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刚到这里时的场景。空无一人的接待室，被云翳遮挡的天光，凉意逼人的冷气，四角枯萎的花朵，和睡觉工作都在这张沙发上的自己……
　　有门打开的声音。看到从小房间里走出的甘先生，我一下愣住了。
　　“怎么了，蒲小姐，为何不开灯？”他走过去按下了开关，没有反应。
　　看样子是电路出问题了。
　　“您既然在房间里，怎么敲门没有回应？”
　　“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他伸手在密码锁上按了几下，门依然推不动，“这下有点糟了，上面的通电磁铁已经失灵，但门被电子密码锁锁住了。蒲小姐，您可以和前台打电话吗？”
　　我无奈地给他展示了自己电量耗尽的手机，甘先生拿出自己的试着拨打，所有的座机全都占线，电子连线电话一时间全部瘫痪了。
　　此时他身上的对讲机突然“嗞—嗞—”响了起来，里面传出大堂经理的声音：“甘秘书，您在贵宾接待室吗？看见蒲桃了没有，她刚开完会上楼去了。”
　　“蒲小姐在我这，我们没事，请优先供电客房区域。”
　　“客房和办公区的供电是分开的，那边没有受到影响，我们已在联系供电公司，请你们稍微等待一下。”
　　“好的，辛苦了。”
　　对讲机的绿色信号灯在愈来愈黑暗的房间里一闪一灭，甘先生一脸歉意地看着我：“蒲小姐，要连累你了。”
　　“没关系，您的判断很正确，倒不如说是您太有经验，考虑得太周到了。”
　　他摇了摇头：“您过奖了。”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对我过分客气了，明明看起来年纪相似，却总是一口一个蒲小姐，还“您”来“您”去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甘先生？”
　　他因我突然改口的称呼而小小吃惊了一下，就着窗外的夕光把胸前的名牌翻过来，上面反射出两个印刷字体。
　　“甘……这个字怎么念？”
　　“念‘分’，一种化合物。”他露出一丝微笑，见我讶异地看着他，娓娓解释道：“我的父母是科研人员，酚是他们最常用的一种化学试剂。这种东西总是和敏感、刺激、有毒之类的字眼联系在一起，有的遇到空气、光线和碱性的东西，就会以极快的速度发生变色反应。我以前也曾用氯化铁的稀水溶液玩过一些隐形文字的游戏，现在想来确实是太危险了。”
　　“……哦……”我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你真的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目光驻足在我的脸上，这样的注视在另一个人身上似曾相识，但他的要柔和许多。
　　我看着他的脸，问道：“你为什么从来都不下楼去？”
　　“我不是这里的正式员工，只是秦珺丽的个人秘书。”他对秦珺丽直呼其名，既不喊她“珺丽”，也不喊她“秦总”或是“秦小姐”，“她并没有什么工作上的事务，需要我离开这里去做，不如说蒲小姐你，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秘书。”
　　“看来你也搞不清楚秘书和助理的区别呢！”我苦笑了一下看着他，“她怕不是把我们两个都耍了，明明甘先生你绝对会很受欢迎，被女孩子们众星捧月一般呵护起来，她却不让你抛头露面，还用门禁卡限制你的出入时间，简直有点太过分了。”
　　他略显惊讶地看着我，轻声问道：“你这样评价她，不害怕她会生气吗？”
　　我努了努嘴：“我确实害怕，但那是因为我胆子小，不像你，是因为喜欢她。”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秦珺丽？”
　　“因为我那天不小心看见了。”我冲他吐了吐舌头，抓起一个沙发靠垫抱在怀里，“你像这样抱着她，你们看起来真的很般配。”
　　“般配？”甘先生疑惑地看着我，“你的意思是，我与秦珺丽的身份、衣着、言行以及家室相称？”
　　“呃……是这意思？”我脑袋有点跟不上频率，为什么他要解释得这么文绉绉的，“我是说你们看起来很登对，嗯……也许登对这个词也……这么说吧，你们看起来就好像在一起一样！”
　　“我们确实在一起，我现在也和蒲小姐你在一起，不是吗？”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现在已经完全入夜了，不知为何供电迟迟没有到来，我们不知不觉在落地窗前聊了很久，银色的月光从窗外铺撒进来，沐浴在月光下的甘先生看起来有些神秘。
　　“其实蒲小姐，我也很喜欢你。”
　　“哎？”我抱着靠枕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甘先生的目光温柔地驻留在我脸上，他那飘然和煦的微笑，一如我当初捧着秦珺丽不要的花儿，发自内心、不由自主流露出的一般。
　　我使劲冲他摆了摆手，颇有些自我麻醉意味地开玩笑道：“你可不能在总经理面前这么说，她会很生气，真的会很生气的。”
　　“她的确会很生气的。”甘先生的声音轻得像一张漂浮在空中的纸片，“她绝对不会原谅我，对你产生这样的感情……”
　　不知是不是幻听，我的头顶后方突然传来一丝电子机械元件转动的声响。我转过头向天花板看去，一个黑洞洞的摄像头正对着我，如人的瞳孔一般。还没回过神，突然周遭“刷”的一亮，刺激得我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在好长时间都没缓过来的视网膜残影中，我隐约看到一个红发颀长的身形站在敞开的玻璃门前。
　　“你们聊得如何？”秦珺丽开门而入，她的声音掷地而起，在整个室内回响，“也许我到得还不够晚，但以往这个点，小甘你应该休息了。蒲小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得让她跟我来一趟，抱歉。”
　　她抓起我的手腕把我带出门，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落地窗前的甘先生，他低垂着头，像一根静默的芦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