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春雷》盐渍青梅子

46、潜入魔教的第四十六天

　　“教主，您这就……不生气了吗？”

　　阿拂小心翼翼缩回手，歪头看他，试探性问，“要不，这只手也给您咬一口？”

　　“……”

　　青礼失无语。

　　她莫不是把自己给当成了小狗。

　　见大魔头不说话，阿拂又开始有些忐忑不安，遂急忙解释，“阿拂不是有意想要伤害您的……说来可能不信，有人，有人在背后暗算我，那鞭子才将将好落到了您的肩上……”

　　青礼失一双黑眸沉沉，直盯着少女上下翻动的嫣红的唇。

　　耳朵里乌泱泱涌进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心里想的却是：

　　方才不该就那样轻易一笔勾销的。
　　起码，得换个地方咬/一下才能算扯平。
　　比如在她那聒噪的嘴巴上。

　　越想越亏的大魔头有些懊恼又有些烦躁地凑近了些，下意识地伸手用食指轻按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阿拂生的好看，平日也爱用脂粉打扮。

　　今日阿拂描了眉，上了淡淡的妆，口脂也是嫣红一片，粘在了青礼失的指尖。

　　阿拂身子微僵。

　　饶是她迟钝非常，后知后觉，也明白此刻二人挨得太近了些，教主的触碰太痒了些。

　　他的眼神也太深邃了些。

　　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阿拂一度不敢深究那到底是源于为何。

　　“你同禾牧白，很相熟？”

　　空气中本还有几分暧昧的气息，在青礼失问完这话后，一下消失殆尽，只剩嗖嗖冷意。

　　阿拂樱唇微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好在大魔头早已收回了食指，正细细端详上边沾染的唇脂，并未发现她的慌张。

　　“教主，您怎么知道……”阿拂不知如何应答，于是绞尽脑汁为禾牧白贴金道，“禾庄主是大善人，他赠我上好的金创药，还关心露微大人的伤势……”

　　只不过露微大人好像挺讨厌他的罢了。

　　青礼失听着听着微微皱眉，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太叔霓云忍无可忍冲进来，“你这笨蛋！他送你的金创药是有毒的，想毒死教主！他关心露微也是假惺惺的，因为他愧疚！”

　　没等太叔霓云说完，青礼失突然抬眼，冷睨向她，眸中淬着寒光。

　　后者吓了一跳，硬生生憋回下面要说的半截话去。

　　阿拂脑子转的慢，自然接收不了如此大的信息量，只逐字逐句思考着，然后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扑向了青礼失。

　　大魔头对她并没什么防备，此刻这一扑，男人也只是微微向后倾了半个身子。

　　阿拂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泪眼婆娑地扒拉着他的衣领，又拍拍他的胸膛，语无伦次道，“方才的药，方才的解药会不会也有毒！？”

　　青礼失握住那双四处扑腾的爪子，眼眸不自觉柔软几分，依旧冷声，“没有毒，我闻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
　　阿拂松懈下来，喃喃自语。

　　心里却想：少庄主果真恨青礼失恨之入骨，竟连她都一道蒙骗了过去。

　　现下阿拂可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进退两难。

　　她就算不拿大魔头当朋友，也决计没有害他的心思。可少庄主那边又处心积虑地设计谋害他，甚至连自己一并利用。

　　阿拂苦着脸，真真是不想干了，内应这活也折磨人了。

　　不仅担惊受怕，更是良心不安！

　　没等她理顺思路，就听外边有人在大声嚷嚷”走水了！”

　　然后就见宿雪和露微两人鱼贯而入，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教主，出事了！”

　　“阿拂，你屋子走水了！”

　　屋内俱是一愣，紧接着，阿拂便跌跌爬爬拔腿就跑，嘴里呜呜嘟囔着，“完蛋了完蛋了！”

　　悲天禁诀还留在屋里！

　　*

　　等寒阙宫一众赶到屋子门口时，火势早已蔓延开来，火光滔天，宛如一条巨龙，吞噬了半个天际。

　　“悲天禁诀……”
　　阿拂嘴里念叨着，瘦削的身影就要往里冲。

　　围观的人群都在帮忙扑火，青礼失站在她身后，只长臂一捞，就揽住那纤细的腰肢，拽回了自己身前。

　　“只有我知道悲天禁诀放在了哪里……”

　　阿拂声音都带了些哭腔。

　　那可是千辛万苦，用来给黎清救命的东西。

　　“火太大了。”
　　青礼失淡淡开口。
　　语气听不出喜怒，声色也很漠然。

　　但是阿拂听见了男人自胸腔发出的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一切都烧没了。

　　鬼使神差的，阿拂在纷乱嘈杂的人群里，对视上了禾牧白的眼睛。

　　他本是在看火，转头望向少女的时候，眼里的火光还未褪去，带着炙热和猩红。

　　阿拂看出，禾牧白的心情很好。
　　陪伴他多年，阿拂太了解少庄主眼里的悲欢了。

　　瞬间，阿拂脑海里涌出许多可怕的念头。

　　或许，少庄主一开始就不想交出悲天禁诀。
　　或许，放火的人就是少庄主。

　　可是禾牧白那样的人，洁白无瑕，温润如玉，难道仅仅凭借着对青礼失的恨意，就要连无辜者的性命都要搭进去吗？

　　阿拂不理解。

　　可没等她笨拙的脑袋反应一番，就听见一声咒骂传来，带着如同老树般枯哑的嗓音。

　　“你这贱蹄子！竟敢放火毁了悲天禁诀！”

　　汐留面纱下那张狰狞的面容涨的通红，劈头就是一掌，直直击向阿拂。

　　有青礼失站在自己身后，阿拂心里一开始并没有太过慌乱，只是下一秒，她就忽然想起：
　　大魔头受了伤。

　　于是阿拂瞬间回身，反抱住青礼失，想要以身护他，挡住这一击。

　　青礼失显然也看出了她的想法。
　　虽然愚钝，但是真诚。
　　毕竟她的本能反应不会骗人。

　　正当阿拂已经闭目咬牙，悲悲戚戚迎接这一兜头痛揍时，“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在二人头顶响起，堪堪叫少女松了口气。

　　来人长剑出鞘，剑气似长虹，轻松便化解了汐留阴毒的那一掌。

　　林业生青衣长袍，束玉冠，面色沉静。

　　开口却还是那么义正严辞又啰里八嗦。

　　“第一，武林大会不可行凶。
　　第二，火势凶猛应先救火。”
　　第三，尚未查出纵火者，不可诬陷他人。”

　　阿拂听了，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赞同。

　　林业生——她愿称之为“三句话的神”！

　　一旁的汐留怒火攻心，下手更加狠辣，“你们这些臭男人也统统该死！”

　　“庄主慎言。”
　　林业生气定神闲，一剑劈烂了她的如意花，“切不可将他人之过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

　　奈何汐留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突然有些颓败地后退一步。

　　她抚了抚面纱下日渐老去的脸，自己又何尝不知，阿拂和那些药童都是无辜之人。

　　人群中的禾牧白见此，冲闻人汉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扬手便是一枚暗器，飞快逼向汐留的面庞。

　　林业生眼疾手快，挽起一道剑气，将暗器打飞，与此同时，剑气也把汐留的面纱生生划成两半，露出一张苍老可怖的脸来。

　　周遭立刻一片哗然。

　　随即便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

　　汐留慌张地用衣袖捂住自己的脸，长久以来的偏执与仇恨让她逐渐疯癫，并且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反而把一切不幸都归于世界，归于男人。

　　金丹被毁，悲天禁诀被烧。
　　爱人欺骗，容颜老去。

　　她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紧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跃进了火海。

　　纪郎，你瞧，我终究还是与你殊途同归了。
　　九泉之下，你会不会仍觉得我很可笑？

　　*

　　这把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烧到屋脊坍塌，土地焦黑，汐留尸骨无存。

　　阿拂在废墟上仔细搜寻了好几个时辰，累得险些翻白眼之后，终于认清了悲天禁诀被毁的现实。

　　少女蹲在地上，裙裾散成一朵蓝色的小花。

　　不知过了多久，阿拂感到自己被一片阴影笼罩起来，遂顺势抬起头。

　　“教主？”

　　“嗯。”
　　青礼失轻声应下，沉默着看她的眼睛。

　　见大魔头不说话，阿拂只好自顾自道，“听说太叔姐姐要把黎清带回镜月坞医治，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

　　大概，不能吧。
　　青礼失仍不作声，心里也没底。

　　“他还那么小……”
　　阿拂叹了口气，眼里的失落都要溢了出来。

　　青礼失不会安慰人，他蹲了下来，忽然抬手遮住了少女漂亮却布满遗憾的双眼。

　　阿拂身子一怔，脊背突然紧绷起来。

　　大魔头的掌心好烫。

　　“教主……”

　　青礼失另一只手摸了摸阿拂毛茸茸的头发，开口道，“辛苦了，这段时间。”

　　他的意思是，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阿拂觉得自己眼角有点湿润，又怕被青礼失察觉，只好拼命往回憋啊憋，憋得眼泪从眼角窜到鼻尖，鼻翼也变得红彤彤的。

　　就在这时，少女听见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拂姑娘，在下有一事想要问你。”

　　阿拂探头，从面颊上轻轻推开青礼失的手掌。

　　“林盟主？”

　　林业生颔首，然后绕过青礼失，走到少女的另一侧，也蹲了下来。

　　于是三人呈现一种诡异的姿势，面面相视着。

　　青礼失皱眉，很想一巴掌将人扇走，但他忍住了。

　　他要看看，这厮找阿拂有什么事要问。

　　林业生清清嗓子，似乎有些紧张，酝酿了一下道，“阿拂姑娘，你愿意来无念阁吗？”

　　阿拂迷茫脸，“去无念阁干嘛？”

　　林业生赶紧补充道，“阿拂姑娘是武林大会的魁首，无念阁想收姑娘为阁中弟子。”

　　青礼失蓦然起身，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上。

　　好家伙，挖墙脚挖的这么光明正大。

　　当他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