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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潜入魔教的第三十八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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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会定于立夏这天。
每个门派可由三名弟子出战,抽签决定各自的对手。
败者淘汰,胜者进入下一轮。
其间各路豪杰分别来自七大门派和一类江湖散人。
而最终的魁首将会获得半部秘籍《悲天禁诀》。有人说里面记载了绝世不传的武功心法、也有人说里面囊括了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
事实上,除了魔教,几乎所有人都在共襄这场盛举。
虽然青礼失不爱凑热闹,但这种伪君子汇聚一堂的大好时候,他必要来搅一搅局。
不然如何对得起这么多年来“魔教”的鼎鼎大名。
碧霄楼前临池小榭里摆了几张红木桌案,天气已转暖,池里的荷叶接天翠绿,粉嫩的荷花也开始冒出尖尖的脑袋。
本是一片茶香烟袅,宾客尽欢的场面,男人的突然闯入倒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青礼失一身黑衫,鬓发遮住些眉眼的棱角,许是夏意懒散,乍看上去,只是个略显困顿的年轻人。
只是他在前头不紧不慢地走着,几个无念阁弟子在后头刀枪棍棒拿了个遍,却没一个敢拦住他的去路,始终与这魔头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
等青礼失走到水榭边上,里面围坐的人才悠悠转头望过来。
看到他的一瞬间,只有禾牧白与林潮生“腾”地站了起来,眉头不约而同锁紧。
剩下的几位门主们,资历尚浅,只闻青礼失的大名,却不曾见过其本尊的真容。
这倒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六年前一战,江湖上的老家伙们被屠戮了个遍,新上来的掌门多少还稚嫩了些。
“这位是……”
太叔芙只感受到一股难以忽视的强烈压迫感袭来,遂迟疑着开口问询。
禾牧白踏下石阶,凝声回她,“寒阙宫教主,青礼失。”
一语毕,四下仿若惊弓之鸟,纷纷起身,如临大敌。
等到禾牧白落脚最后一级台阶,青礼失也正好走到了水榭前边。
这段长廊实在很惬意,蜻蜓点水,微风带香。
要是能在那亭子里睡上一觉,倒还不错。
青礼失这么思忖着,心下默默决定回去后要在渡生殿前也造一座水榭,种满荷花。
以往那些空荡的假山都推了罢,晚间瞧着好生凄冷。
禾牧白自然不知他脑子里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只觉来者不善,于是目光也深沉了几分。
“你来做什么?”
“武林大会,寒阙宫也要参加。”
青礼失言简意赅,直抒来意,干脆地像是在下达命令。
禾牧白冷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青礼失略一撩下眉峰,扫他一眼,显然对这两个评价不太赞同。
他如何就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了?
“听说,你还没当上武林盟主。”青礼失抱臂,有意无意地护着衣袖,开口的话却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挑衅,“所以你说了不算。”
“你!”
禾牧白咬紧牙关,一向温润的面容险些就要绷不住。
他一直都是这么惹人厌的。
禾牧白早在幼年就与青礼失相熟。
有一段时间,他们甚至可以说熟的很。
不说亲如手足,也算是同道中人。
禾牧白的父亲是个十恶不赦的老混蛋,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在一个雨夜给正在被人追杀的祝风眠开了门。
祝风眠其人,剑术卓绝,天赋异禀,是当年江湖中第一人。
可惜站得高自然就不胜寒,想要取而代之的人也数不胜数。
但祝风眠是个侠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却从不为己。
他向来不喜拉帮结派,只一人一剑一匹快马而已。
为了报恩,祝风眠收下禾牧白为徒,开始长住在闇云庄里。
由于禾牧白他爹实在不上道,闇云庄中的长老们很快便将年幼且老成的禾牧白推为少庄主,总管一切事物。
那段日子,禾牧白过的很好。
一面学着处理庄中事物,一面学习剑术。
他的进步很快,十几岁便入无暇境,成了整个武林的翘楚。
又过了些时日,他那清风明月般的师傅祝风眠竟爱上了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魔教妖女青枝。
青枝有个弟弟,不怎么爱说话,由于年纪相仿,二人常常被放在一块儿。
一开始,他同青礼失还算相安无恙。
青礼失不喜与外人接触,但禾牧白老成持重,松弛有度,总不会叫人感到厌恶。
二人一同练剑,青礼失的剑快意恩仇,爱憎分明;禾牧白的剑则快准稳狠,从无花哨。
祝风眠曾说,禾牧白是君子剑,但若思虑过量,君子便会困于方寸之地,难自拔。
而青礼失是无量剑,可剑之无量,便会引江湖动荡,人心惶惶。
那二人时不知他话里深意,如今方觉一语成谶。
但青礼失与禾牧白真正分道扬镳,是在一个再晴朗不过的寻常白日。
闇云庄与无尘刀宗有一桩婚事,定的是禾牧白与陆家长女。
此乃关乎两大门派兴衰的重要之事,原计划于陆家女及笄后二人便完婚,可天有不测风云,陆家女在一次外出中不幸被歹人劫掠遭受凌/辱,失了清白。
虽然无尘刀宗众弟子后来将陆家女救了出来,但所谓的两大名门碍于面子,都不想将这桩婚事进行下去。
闇云庄提出退婚,无尘刀宗则要求陆家女自缢以示贞洁。
禾牧白与陆家女青梅竹马,自然是不愿退婚,更不愿眼睁睁看着她自缢。
他在祠堂前跪了好几个日夜,想要继续迎娶陆家女,但还是没能拗得过族中长辈们的言之切切。
那时正逢祝风眠闭关之时,禾牧白不死心,见无人相助,又铤而走险,去求了青礼失帮他再见一面心上人。
青礼失素来不爱多管闲事,更何况他的姐姐青枝在江湖上是人人喊打魔教妖女,此刻恨不得这些大门大派都乱成一锅粥才好。
但禾牧白却表现的很坚决,似乎动了想要同陆家女一起私奔的念头。
青礼失诧异,一向循规蹈矩,连出趟门都要向族里长老一一汇报的禾牧白,竟会有这等儿女情长的时候?
于是问,“你为了她,能够舍弃闇云庄少庄主的身份,舍弃整个江湖?”
青礼失清楚地记得,禾牧白那一刻决绝的眼神和简略的不能再简略的一个“是”字。
所以他帮了这个忙。
三尺青锋上了无尘刀宗,一剑掀翻了闇云庄的山门。
哪怕惹得人人唾弃,江湖上声名狼藉,他还是帮了。
然而几天后,青礼失同阿姐在寒阙宫喝茶晒太阳的时候,听见宿雪从外面回来,聊起江湖上的八卦。
说是闇云庄还是与无尘刀宗退了婚,且是他们的少庄主禾牧白自个登门退的婚。
青礼失手中茶盏晃了晃,半晌还是没忍住,问,“那陆家女自缢了吗?”
“无尘刀宗那边说是自缢了,尸体还是禾牧白亲手烧的呢,一干二净。”
青枝艳艳嘲道,“祝风眠就收了个这般薄情寡义的好徒弟?”
青礼失没接话,心道:他原是这样伪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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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经年。
“你再不让开,我就要试试你的剑了。”
青礼失双手仍揣在袖里,天倒不冷,也不知他袖中藏了什么宝贝。
他语气轻巧,像是在寻常地问候要不要喝一杯茶似的。
若在以前,禾牧白定会上步挽剑,再作揖道一句“请赐教”。
胜也好,败也罢,总归能学到些什么。
可现在,他不敢接青礼失的剑,因为闇云庄的庄主必须是整个武林的领袖,他输不起。
但同样,他也不想就这么灰溜溜让开,失了脸面。
正当禾牧白两相踌躇间,青礼失的剑已到了面前。
他不得不拔剑抵挡。
一剑“清梦”,缠身便无法逃脱,剑气在外人眼里似绫罗绸缎,可在禾牧白眼里却似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勒得他就要喘不过气来。
而禾牧白所谓的君子剑,堪堪撑了数十秒,就觉难以承受。
就在他要败下阵来时,青礼失突然收手,强行合剑入鞘。
剑气四处冲撞,翻滚携卷着池里的荷叶碧波,搅得一片狼藉。
着实是……暴殄天物。
青礼失感到有些惋惜,敛眸瞧着遭殃的池鱼,就听禾牧白上前一步,用低的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耳语。
“为什么……?”
“出乎意料罢了。”青礼失略微一顿,转头直视他,“你竟停滞不前于此地步。”
为什么呢。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而他的话却叫人羞愧不已。
大概是因为闇云庄乃至江湖上大大小小的琐事让他分身乏术,又或是师父死后他再也不愿看到这柄剑。
总之一定是有原因的,只不过这么多年他从未好好深究。
而今时今日,禾牧白也并没有感谢青礼失的提点,反倒对他又多了层至死方休的恨意。
青礼失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没甚感情地看他,然后从他身边走过去,径直走到水榭里边。
众人纷纷后退,紧贴着亭栏,风声鹤唳。
青礼失觉得这场面有点好笑。
他仍是双手环抱的姿势,揣在袖里,狭长的双眸一个一个扫视过在场的几位掌门人。
“同意寒阙宫参加武林大会的,向前一步。”
话音刚落时无人应他,众人各怀鬼胎,四处环顾,都在静观其变。
等得久了,青礼失有些不耐烦,他开始皱眉,松松垮垮的站姿也开始变得烦躁起来,薄唇吐出两个字来。
“快点。”
这回大家都很识相,由林潮生为首,太叔芙殿后,一人不落,依次往前迈了一大步。
青礼失见状,还算满意,眉间愁雾顿消,倒也没想多做停留,只抛下句“告辞”便消失在了碧霄楼前。
池边冷眼旁观的禾牧白远远瞥见,男人匆匆离开的衣袖里,好像藏着的是……一串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