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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春雨(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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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天气多变,上午还是暖阳高照,下午便暴雨倾盆。
以往突然落雨时,无非是宫里的下人们手忙脚乱,因为他们怕天上落下来的雨打坏了主子们心爱的花草,更怕在外头淋了雨的主子回来后拿自己撒气。
但这一次匆匆闯入烬阳城上空的春雨却浇在了皇后的心上,让她感到阵彻骨的寒凉。
这几天,太医院的太医们成了瑶华宫的常客,他们进殿时神色各有异,但出殿时却个个都眉头紧锁。而让太医们为难无措,让皇后心尖儿渗血的,正是四皇子李岑谨的病情。
自开春以来,李岑谨的身子一直调养得不错,甚至能在去翰林院的路上跑跑跳跳上一阵,瑶华宫里的人都为他的情况好转而开心,皇后自然也高兴。可前些天的一场春雨过后,在放学路上被雨水沾湿鞋袜的他竟又在夜里咳嗽起来;期间还觉呼吸不畅,如有重石压胸;明明未曾张嘴,喉咙中却若有似无地传出些嘶鸣声来。
那病情看起来似乎比之前还要更重几分!
皇后为此彻夜难免,李鋆泽也向太医院下了死命令,说若是治不好四皇子的病,就让太医们提头来见。
可即便如此,在十数名太医皆赶到瑶华宫问诊后,他们竟都拿不出个法子来,且他们还向皇后禀报了一个更为不幸的消息——四皇子得了哮症!
哮症乃不治之疾,平日里病未发作时,患者外观看起来与旁人无异,可走可跳,身体活动起来也尚属灵巧,但病发之时却极其危险,若不能及时治疗或病情已入危重,便会气息不想接,十人中能生还者不足一人矣。
“本宫的孩儿怎么会染上这种病啊!”当太医将这个结论告诉皇后时,她的眼泪就和断了线的串珠似的,脚下也站不稳了,只能坐在暖塌上独自垂泪。
朝阳宫里,李鋆泽也大为震惊,他虽对太医们放下过狠话,但面对如此不治之症,也不可能真将太医们的脑袋全砍了,毕竟李岑谨的哮症还需用药平稳呢。
而在四皇子得了哮症的消息从瑶华宫中溜出,于望阳宫内流传时,身在太子府的李辰穹也探到了风声。虽说哮症不治,但他还是打算亲自到百岁台中请那白大夫入宫为胞弟诊病。
烬阳城里口口相传,百岁台白大夫的治病救人本领为大延国一绝,就连宫里的太医都没有有他厉害,可他不爱名利,也不惧权贵,就爱呆在小医馆里给人看病。而李辰穹上门请诊这回,也是他第一次进那望阳宫。
今天,是白大夫进宫的日子,也是岳寻抱着蛊乌鸡汤去宫内探望李岑谨的日子。
出发之前,岳夫人对其千叮咛万嘱咐,说在路上时要提好食盒,千万别把这蛊汤给撒了,也别叨扰到四皇子休息。对此,岳寻频频点头应下了。
岳家的马车行至望阳宫前,小厮为岳寻置好了下车的台阶,当其下车后便看见了在宫门口迎接他的敬宝公公。
瞧着小小的岳寻手里头提着个有他半个人那么大的食盒,敬宝公公赶忙走上前去,想代他拧着,但岳寻摇了摇脑袋拒绝了,说是一定要自个儿给四皇子提进去。见岳寻如此坚持,敬宝公公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走到前头领路去了。
由偏门至瑶华宫的距离可不短,一路上,岳寻提着食盒的手微微发酸,但他只将食盒交换到另一只手上,不愿吭啃声叫敬宝公公帮忙。
又走了一段,二人行至一个三岔路口,岳寻转头朝右望了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沿着右边这条道一直走便能走到梦溪阁去,那个将李岑谨推至水中的女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听母亲说,那阁离现在还关着个昭仪娘娘。
阴阴沉沉的天空下,眼前的这条无人的宫巷的尽头黑黢黢的,就像陷在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洞里。
“岳公子,您可是累了?”一时的张望,岳寻竟忘了脚下,直到前头的敬宝公公走出几步后回头发现他没跟上,再折返回来出言询问时,他才又迈开了步子。
又想起李岑谨是因为自己支走了文鸳才落水的,满怀自责的岳寻咬着嘴唇问道:“敬宝公公,岑……四皇子他的病情可还好?”算起来,从上次雨天里与李岑谨在翰林院一别到现在,自己已经有半月未曾见过他了,皇子的病情在宫外又是不可随口相谈的禁忌,对此关切至极的他便只能趁着这个时候问问。
敬宝公公回头答道:“谢公子挂念,在太医的诊治后四皇子的病情已经平稳了不少。”
许是天暗又背光的缘故,岳寻看不清敬宝公公脸上的表情,也分不清他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对自己的宽慰。他只能自个儿去琢磨敬宝公公嘴里的话,可他还是太年幼了,参透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小的脑袋也因心底涌出的情绪而垂了下来。
而岳寻的这般摸样到了敬宝眼里,他也心有不忍,便道:“公子您还是和奴才一起到瑶华宫去,想必四皇子他也很想见您,且您不是给四皇子带了些吃食吗,岳夫人的手艺是极佳的,四皇子肯定喜欢。”
“真的吗?”岳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真的,奴才哪敢骗公子您呢?”敬宝点了点头,“前几天四皇子还问奴才,您怎么不进宫来瞧瞧他。”
李岑谨不怪岳寻是真的,不然他怎么能成李岑谨的伴读呢?李岑谨想念岳寻这个玩伴也是真的,即便在病床上他的一双眼睛可是紧紧盯着窗外呢,就盼着有除了太医之外的其他人能进来瞧瞧他,和他说些有趣的新鲜事。
但李岑谨前几天向敬宝问话一事却是假的,那时的他早已咳得喉咙肿痛而沙哑,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又怎么能说话呢?
敬宝公公到底是不希望岳寻太过难过自责,而说出了句骗人的话。
“那我得快些去见四皇子。“而得了安慰的岳寻终于恢复了孩童该有的模样,心中有所挂念的他不住加快了脚步,但走了几步后慢了下来,生怕把食盒里的鸡汤给洒了。
与此同时,瑶华宫西暖阁,皇后、李辰穹与一位一身上下皆白裳的男子正聚在屋内。
看诊已经结束了,听够了宫中太医的“无能为力”的皇后瞪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语气有几分激动地向白衣男子问道:“白大夫,岑谨的病情如何呀?他真的是得了哮症吗?”
白钦微微欠身:“回皇后娘娘,以四皇子的症状来看,他该是得了哮症无疑。”
“这……”最后的希望落空,皇后难过得再说不出话,原本还带着些期盼的双眸也变得暗淡无光。
“皇后娘娘切勿过于悲痛,这哮症虽无法根治,但只要有效加以控制,患者的生活并不会受到影响,往后亦可如旁人般娶妻生子、安享一生。”
男子的话虽出了口,但悲上心头的皇后却没应声,一旁的李辰穹见此状便代母亲出言道:“白大夫,您若是有能控制岑谨病情的法子,我李辰穹便在此恳请您务必要救救他,岑谨是皇子是国本,更是我放在心头的胞弟,您若能助度过此劫,我必有重谢。”说完,他还朝白钦作了个揖。
让当朝太子给自个儿作揖,白钦自觉受不起这礼,赶忙道:“为人治病救疾本就是草民的职责,太子殿下这般可是折煞小的了。”毕竟,他想要的也不是这个。
之后,在李辰穹的示意下,侯在一侧的心荷取来了纸墨笔砚,白钦便坐在屋中间的圆桌前开起了方子。
不一会,白钦将一张布满娟秀字迹的纸张呈到二人面前:“草民方才瞧了太医们给四皇子开的方子,想来他们是觉得皇子年幼,不敢下猛药,但考虑到四皇子现在的病情,草民还请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允许在四皇子的方子里加上这几味药材,待其不再夜咳多痰后再行去除。”
“谢白大夫了。”李辰穹伸手接过白钦手中纸张,又见圆桌上还摆着张药方,便问:“桌上那张可还有用?”
“有用有用,”白钦回身取过方子,“等四皇子的病情稳定,不再需饮用药汤后,将这张方子上的草药在洗净后用石碾磨成粉末,和以蜂蜜揉搓成葡萄大小的药丸,早晚各用温水吞服一颗即可,长期服用便能预防哮症复发。”
“全听白大夫所言。”闻此方疗效,李辰穹想伸手去接,怎料指尖刚接触到那纸张的边缘,白钦便缩手将方子收了回去。
但对白钦的古怪性子早有耳闻的李辰穹也不恼,竟然已放下身段亲自登门请诊,又想着白钦也不是什么泼皮无赖,自然不会提出些无理请求,便只笑道:“白大夫可是想要我做什么?直言无妨。”
“草民就欣赏太子殿下的爽快!不过……”白钦转了转眼珠,看向一旁满脸焦急又茫然的皇后,“这个要求草民只能和殿下您一个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