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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命悬一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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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延隆安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一,距离新年已不到十日,烬阳城在晴了好几日后,又一次迎来了漫天飞雪,那雪花只用了一夜的时间便再一次为这座偌大的城池穿上了件银装。望阳宫内,各宫都挂上了象征如意吉祥的宫灯,又准备着将宫殿里里外外都好生打扫一番,想的是在来年讨个好彩头。
今日也是皇后计划着让宫人打扫瑶华宫的日子。上午,皇后瞧着这天一直在落雪,心想宫人们冒雪拿着打扫器具进进出出时的不便,就琢磨着将这事推到明日,可到用午膳时,这雪又暂时停下了,她便决定趁着雪停的间隙让人把瑶华宫给打扫一遍。
皇后担心幼子在宫人搬动殿中陈设时于屋内乱蹿,打坏些瓶瓶罐罐事小,伤着了孩子事大,便唤人接岳寻进宫,让岳寻与四皇子去瑶华宫外玩耍,又叫文鸳带着宫人守着两人。
听到能出去玩,李岑谨一百个乐意,他让敬宝从库房里找雪橇,说是要去映阳池封冻的池面滑着玩。敬宝说这雪刚下,池面怕是还没冻结实,玩不得雪橇,得再过几日才行。李岑谨不信,非要带着雪橇去,敬宝只得将雪橇寻了出来。李岑谨见了雪橇,才高高兴兴地去了映阳池。
映阳池——望阳宫内最大的御花园。大延武帝年间新建望阳宫时,动用了数千工人才挖下了这片人工湖泊,相传凡是世人听闻过的树木花草、奇石异鸟都可在映阳池瞧见。夏日时,这一眼望不着边际的湖泊也是皇帝与后妃们泛舟的好地方。但这映阳池并不只属于后宫,天气尚可时,皇帝也会在这映阳池会见臣子、商议政事,而那些被召见的臣子们也将有幸一睹这映阳池的风景。
李岑谨到时,岳寻已经在映阳池等着他了。李岑谨打量着岳寻,果不其然又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只是不再流鼻水了。他拉着岳寻就往湖边跑,到湖边才发现这映阳池真如敬宝所说只结了层薄薄的冰,他随手捡个小石块扔过去就能那冰层砸碎,想要玩雪橇也是不可能的。见此,李岑谨就如被人泼了盆冷水,打不起点精神来。
岳寻见李岑谨怏怏耷耷的样子,又看见脚下厚厚的积雪,说:“岑谨,我们今日就先堆雪娃娃吧,过几日再来玩雪橇。”
“雪娃娃?堆雪娃娃哪有雪橇好玩?”李岑谨对岳寻的提议没多少兴趣,但又想不出其他的主意,只得答应下来。
俩人走至一片小空地,岳寻蹲下身子,从地上抓了把雪,放在掌心中捏成了个小球,随后将那小球放在地上,推着它向前滚去。见岳寻的雪球越滚越大,李岑谨觉着堆雪娃娃好玩,他也学着岳寻的样子从地上抓把雪捏了起来,还说:“岳寻,我们来比比谁的雪娃娃堆得大啊!”
岳寻听见了李岑谨的话,只是点点头,推雪球的动作并没停下,一副对这场比赛胸有成竹的样子。李岑谨见了,也赶忙牟足了劲做起了自己的雪娃娃。
这皇宫里有人为一个雪娃娃开心,就有人为自己的性命担忧。此时,负责看守长思宫的侍卫们正心急如焚,因为他们发现这长思宫里头少了个人!
清晨,看守里的老幺往长思宫里头送冷炊饼做早饭时就没看见那孙招娣,想着许是她还在屋里头睡觉,便只将炊饼扔在了院子里。长思宫霉气熏天,正常人是连它的边都不愿沾的,若不是自己在守卫兄弟里年纪最小,怎会接下这往长思宫里头送饭的破差事?
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他在前来抢饭菜的疯婆子里还是没找着孙招娣,心里就起了疑,等他到孙招娣的屋里头一瞧时才发现那里头连个人影都没有,本放在屋子中间的破旧桌椅板凳也不见了。他慌极了,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跑到长思宫的后院,眼前的一幕果真如其最害怕的一般,那不见的桌椅板凳正累在长思宫的宫墙边,那上头已积了厚厚的白雪,可想而知这孙招娣已踩着这桌椅板凳翻出长思宫多时了!
想到自己看着的人跑了,小侍卫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差一点就摔倒在了地上,好不容易定下了心神,才又赶忙跑去向自己的大哥报告。他跑得太急了,在出长思宫时还被那破门坎绊了个狗吃屎,把留在外头看门的侍卫吓出了个激灵。
“不好了!不好了!”他寻见长思宫的侍卫头子时,那人正在和手下的几名侍卫磕着瓜子,见他这一惊一乍的还训了他一句,说他太过聒噪。
“啥事不好啊?”这侍卫头子留着撮小胡子,嘴里还衔着没吐干净的瓜子壳,一脚踩在自己所坐的长板凳上,完全一副老油条的模样。
小侍卫结结巴巴地说:“报告大哥,这、这……这长思宫里有个人没了!”
“没了?这不是很正常吗?”侍卫头子在听了这话后竟然笑了,还转过头和身边余下的侍卫说:“瞧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不就是个死人吗?就把他吓成这个样子啦。”
见余下的侍卫一阵哄笑,小侍卫急得直跺脚:“不是死人啊!是有个疯婆娘不见了啊!”
人不见了!此话一出,没人再笑得出来了。侍卫头子站起身子,快步走到小侍卫面前,一把捏住他瘦弱的肩膀,语气凶狠地大喊道:“不见了?怎么会有人不见了呢!快说,是哪个婆娘不见了?”
小侍卫吃痛:“是……是前些日子因为伤了四皇子被关进来的孙招娣,我见她没来领午饭,就、就去她的房间里看看,没想到她竟然用房里的座椅板凳搭了梯子……”
“嘿呀……怎么就能让人个跑了呢?”侍卫头子虽已守了数年的长思宫,见过不少死后发臭的女人被人从里头抬了出来,但大活人凭空不见还是头一回。眼下,他根本没个主意,余下资历更浅的侍卫们就更是想不出个法子来了。
“大哥……”小侍卫见以往依仗着的大哥现在也是副空着急的样子,恐惧使他浑身都打着颤,“这事、这事要是报告给皇上,我们会不会被砍头呀?”
侍卫头子听到“砍头”二字心乱如麻,他想:“这孙招娣是害了皇上最疼爱的四皇子才被打入长思宫的,皇上定是恨极了她,若听到她从长思宫跑出来的消息,我和眼前这帮子兄弟的脑袋怕是都保不住。眼前只有先将此事瞒下,派人到长思宫附近寻找,把那孙招娣抓回来,再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既然已下定决心要瞒报,侍卫头子便招呼身边的兄弟和抖得如筛子似的小侍卫去长思宫附近寻找孙招娣,自己则再去长思宫里看看,免得那孙招娣还躲在长思宫里看着自己与兄弟们的笑话。可半个时辰过去了,去附近寻找的弟兄都没寻到那孙招娣,他自己也忍着一群疯女人的嬉笑将这臭烘烘的长思宫翻了个底朝天,但那孙招娣根本就没躲在里面。
侍卫头子明白这事瞒不下去了,若那疯婆娘再跑去哪位娘娘的宫里捣乱,别说是自己与这帮兄弟的脑袋没了,自家妻儿也会受到连累。
在发现孙招娣不见一个时辰后,这“长思宫里人没了”的消息终于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这消息传到李鋆泽那时,他正在朝阳宫批着奏章,本是平平静静迎接新年的日子,却又闹出这档子事,气得他将手中的奏章重重摔到了前来禀报此事的忠宝面前,“这七八个侍卫竟守不住一个长思宫,看不好一个疯妇!朕养着他们,还不如养七八条狗!”
“皇上息怒,”忠宝捡起地上的奏章,将其重新放至御书台上,“现在宫里头的侍卫都在寻找那孙招娣,这孙招娣能躲到哪去呢?”
李鋆泽无心听忠宝的话,他瞧着放在御书台一侧小桌上的茶点,好像想起了什么。
“忠宝,朕要去瑶华宫,”话还没说完,李鋆泽就扶着楠木官帽椅的搭手猛地站起身子,连保暖的大氅都没穿,只是直直向殿外走去,“朕要去皇后那看看岑谨。你叫人把瑶华宫的大门守住,千万别让孙招娣那个疯妇跑进瑶华宫!”
“是。”忠宝手脚飞快地从龙门架上取下李鋆泽的墨狐大氅,跟着出了殿去。
瑶华宫这边,皇后还在督着下人们打扫,当心荷来报说数十名侍卫将宫殿围了起来时,她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她走至殿外,刚好撞见李鋆泽急冲冲地步入院内,她想请安却又被李鋆泽打断:“皇后,岑谨呢?他可在这宫里?”
“岑谨?”皇后瞧着这阵仗,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定是件要紧事,“今日是臣妾命下人们打扫瑶华宫的日子,臣妾怕岑谨在这宫里乱跑,就叫文鸳带着他与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去瑶华宫外玩了。”
李鋆泽知道幼子不在这瑶华宫里,心头不禁一紧:“他们去何处玩耍了?除了文鸳,可还有宫人伴着?”
“他们去映阳池了。因为今日宫里打扫需人手,便只有文鸳带着个新来瑶华宫的宫女陪着。”皇后从未见过身为一国之君的李鋆泽急成这般摸样,又想到他的话中提到了自己的幼子,担忧之情涌上心头,赶忙问,“皇上,这岑谨可是出事了?”
李鋆泽看见发妻眼中急出的泪水,叹气道:“孙招娣从长思宫跑出来了,她因伤了岑谨而被打入长思宫,这回趁着侍卫怠工跑了出来,朕怕她还记恨着你和岑谨,便到这瑶华宫来看看。”
“这……”皇后听了这话,她的两瓣薄唇因心中担忧而微微颤抖起来。
“朕现在要去映阳池寻四皇子。”李鋆泽心中念着幼子,得了幼子的下落后,便要马不停蹄地向那映阳池去。走前,他对身边候命的侍卫吩咐到:“再此留下十名侍卫,守好瑶华宫,护好皇后,剩下的人和朕去映阳池!”
见皇帝要走,皇后赶忙跟了上去,说自己根本安不下心来在瑶华宫等候,也要去映阳池寻四皇子。李鋆泽见状只得应允,随后二人带着侍卫们快步向映阳池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