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My long forgotten cloistered sleep》林笑伊

2、第二节

　　“一个迷失自我认知的人，他的潜意识世界里还存在他自己吗，很大的可能我们潜入梦境之后根本链接不到他的内心世界也找不到他，所以要把常规的模式倒转。”趁着放学克莱恩不知从哪个教室弄来一块可移动的白板，他把它拖回临时租来的闲置仓库，正挥舞着白板擦清除上面写满的数学推论。
　　伦纳德从角落里拖来一把椅子，他叉着腿反向坐着，脑袋搁在交叠在椅背上的双臂上，懒洋洋地听克莱恩整理思路。
　　“以往是潜伏在目标的世界里行动，但这次我们不可能掘地三尺地去挖这位先生人格内核，所以反过来，我们要请这位先生主动登上我们的舞台。”克莱恩在擦干净的白板上画了一个三层的倒金字塔，“我们在第一层梦境确定他的位置，然后逐渐深入缩小舞台，最后抵达藏有他人格内核的深层意识。”
　　“构筑三层梦境，对你来说也有点吃力吧……”伦纳德小声说道。
　　克莱恩顿了一下：“这次筑梦师不是我，是你。”
　　“等等！”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缩在仓库角落旧沙发上的弗尔思举着手几乎蹦起来，“额……以前的安排不是这样的，轮不到我进入梦境，我只是个可怜弱小无助的小说家……”
　　“我还只是个手无寸铁的药剂师呢……”摊在沙发另一端的埃姆林翻了个白眼，仿佛是认命了一样。谁能想到呢，收到一个失踪了两年的人“我最近有事会来找你”的信息后，对方不到一个小时就出现在家门口，这特么也太近了点！
　　“三层梦境，不确定因素太多，我们既需要怀特先生在梦境里继续调配药物，也需要‘编剧’沃尔小姐灵机应变修改剧本。”
　　“编……编剧？”
　　“在舞台上表演的故事，当然需要一个编剧。每一层梦境都是一个故事，设定可以略有不同，但一定要有所联系。我们每个人都扮演其中一个角色，你只要将构成我们的情节和故事整体稍作详细设计，其余交个潜意识自己补完。至于目标先生是贯穿始终，却一直不露面的幕后重要人物，直到我们借助故事的连续性深入梦境，揭开他的神秘面纱——也就是最后的植入。”
　　还得是个连续剧……回想起被催稿的日子，弗尔思隐隐觉得头疼，本来打理顺滑的长发已经在她的长吁短叹里被挠得散乱。她咬咬牙，翻开笔记本：“遇事不决，先让我放一个‘格尔曼斯帕罗’做开局……”
　　“没有格尔曼。”克莱恩朗声打断她。
　　“嗯？这不是你经常在梦境里坑人用的吗？”
　　“……”克莱恩无声地叹口气，“这次不用，换别的。”
　　伦纳德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对自己角色特殊要求的可以跟弗尔思小姐商量，不过故事中的人是看不到自身以外情节的，所以还要拥有上帝视角的人来给我们提示。”
　　“我们还需要一位‘观众’。”

　　******

　　“你还记得自己最近一次做梦是什么时候吗？”克莱恩一边翻着报纸一边随意地问道。
　　两个孩童追逐着跑过，惊起街上的白鸽腾空而起；微风拂过，挂在壁挂花架下的风铃伴着随风飘来的嬉笑谈话声叮咚作响；他们坐在街角咖啡店的室外座位上，今日万里晴空，非常适合外出闲逛。
　　奥黛丽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果汁思索了一下：“大概是前天晚上吧？”她不太确定地回答。
　　广场中央的喷泉在阳光下溅起一道道彩虹，受到打扰的鸽子在半空中扑腾了几下，落入教堂前广场上的鸽群里，继续享用路人投喂的面包渣。
　　“还记得你在梦中的视角吗？”克莱恩将报纸翻过一页。
　　“嗯，具体内容倒是不太记得了，应该不是很有趣的梦，但大致还有点印象。一开始我是只鸟，中间的时候变回人，醒来之前却是旁观的视角在看别人的事。”
　　“在梦里飞翔的感觉应该还挺不错？”
　　“也没有，梦里的我只知道用力地扇动翅膀，一停就会往下掉，根本没有时间体会飞翔的感觉。因为我不是真的鸟，所以我的潜意识模拟不出这种感受？”
　　“对，因此你从一只鸟变回了一个人。在梦境里，任何不合逻辑的事情都可能发生，越是违和越会引起潜意识的注意，当梦里的你终于意识到这都不是真实的时候，梦境就会崩塌。”
　　“梦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往往沉浸其中，即便是有些违和也会迟钝地忽视，这个阶段无论在梦里变成了什么，视角始终是‘我’。但当你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之后，会渐渐从‘角色’身上剥离，视角逐渐升高，能够阅览整个梦境，最后你就醒了。”
　　奥黛丽翠绿眼眸里仿佛闪烁着光芒，似乎想起曾有过的体验，又像是对他描述的感觉充满神往。
　　“有能力主动维持这种半梦半醒状态的人我们称为‘观众’，但这本身又和梦境的规则相违背，稍不留神就会被潜意识的映射撕成碎片。奥黛丽小姐，”克莱恩叩了叩桌面，“我从一开始就在等你发现。”
　　“什么？”少女正襟危坐。
　　“你想起我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吗？”
　　“收到邀请之后我到你任职的学校里找到你，然后到仓库……”话语戛然而止，整个世界也在此刻迟缓了一瞬，“这是梦里？”
　　“人们总是忽然出现在梦里，想不起是怎么来的，因为梦本身就只是片段。”
　　“这是您的梦吗？”奥黛丽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是你的梦，想起来了吗，我们共享着同一个梦境。一个合格的‘观众’必须是一个优秀的筑梦师。”
　　不远处的教堂忽然钟声大作，狂风掀起了街道和广场的地砖，喷泉也炸成了一团团晶莹的水花，奥黛丽慌张地站起来。
　　克莱恩从容地合上报纸放在桌上，把晕头转向撞到他身上的鸽子捧住：“冷静，你才是这个世界的设计者，集中注意力将你的想象转换出来。”
　　奥黛丽做了几个深呼吸，周围的异状很快平复下来，迅速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不，克莱恩注意到喷泉的样式或者地砖的颜色多了点别的花样，街上的建筑物和店铺也添加了不少新的装饰。
　　“不愧是‘观众’，学的真快。”
　　“承蒙指导～”奥黛丽拎起裙角微微行礼。

　　******

　　克莱恩把醒来的鸽子放到花坛边上，整理了一下外套走向长街。
　　奥黛丽环顾了一下四周，急忙跟上：“他们为什么都在看我？”目及之处的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正在做什么，都将视线集中到了她身上。饶是奥黛丽知道这是梦里，也难以自制地有点不舒服。
　　“这些梦境居民都是潜意识的映射。刚才的动静稍微大了点，所以我的大脑发现了不对劲，没人喜欢别人在脑子里走来走去，潜意识映射会自动寻找梦主——也就是你，将其驱逐。我们表现正常一点就好，先离开这儿。”
　　奥黛丽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潜意识映射是心灵的忠实反馈，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情报、线索、情感和欲望。只要不引起异常，你可以和这些梦境居民随意互动。”克莱恩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零钱，从街边小摊上买了两个豪华的可丽饼，让奥黛丽选了其中一个口味。
　　可是新晋的筑梦师难以克制自己的好奇，这一切如此新奇。
　　城市随着他们的步伐丰富起来，只要她一个念头，街边的树木都开满了花；她给街边的店铺都装上了霓虹灯招牌，让路过的车辆穿上了节日的彩花。奥黛丽一转手腕，撑起了一柄蕾丝阳伞，她轻轻跳起，随风荡漾至穿城而过的巨大廊桥下层。
　　克莱恩无奈地笑了下，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地寻找起通往上面的道路。

　　稍微任性了一下的奥黛丽满足地在原地等待，她乖巧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坐下，仔细观察起来。
　　我能从这些潜意识映射那里看出什么呢？有做街头表演的小丑，也有在路边仿若无人表演的流浪提琴手，有放学闲逛的学生，还有带着孩子出来玩的一家三口……嗯，他确实是一位内心温柔热爱生活的先生。别忘了到处都能看到的卖甜点的商贩，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甜品……
　　还有呢？
　　奥黛丽想起刚才一直在对方手里被翻阅的报纸，她光顾着思考他们的对话了，完全没有注意报纸的内容。这太不应该了奥黛丽，作为‘观众’你竟然这么忘乎所以……一份在梦境里发行的报纸会刊登什么呢？她有些遗憾地想着，余光瞥见刚刚在她背后长椅上坐下的人，此刻正在看报。
　　她小心地克制着动作光明正大地偷看，惊喜之余也感谢这位好心人将报纸完全立起来的阅读习惯。
　　报纸上信息驳杂混乱，并没有像她常识里的报纸那样排版整齐，连内容分类都混在一团，甚至还有些她不认识的文字。
　　有几条她最近在新闻上听到过的时事，也有诸如某个没听说过的组织发布的莫名其妙东西的收购广告、宗教组织的传教、还有一个里面的名字看上去像个童话故事一样的前方战场报告——这个报告只有一半，另一半或许在这页报纸的另一面，但是阅读者迟迟没有翻篇的意思。
　　向潜意识映射搭话借东西不是什么异常行为吧？奥黛丽犹豫了两秒朝对方开口道：“请问我能借阅一下您的报纸吗？如果不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哪里能买一份？”
　　看报人回答道：“附近有没有报停我不是很清楚，这份报纸是我在前面咖啡厅门口捡到的，完全可以送给你，但是我还没有看完。”
　　“没关系，是我打搅您了。”虽然想说我可以等你先看完，不过显得有点死缠烂打，奥黛丽想着先和克莱恩汇合，她完全可以等会儿创建出一个书报亭。
　　“以前没见过你，是刚来到这座城市吗？”她忽然听见对方问。只见他把报纸放下来，侧过身回头露出一张微笑的年轻脸庞，黑色卷发黑色眼睛，脸颊有些消瘦，右眼上戴着单片眼镜。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这提问有些奇怪，但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点点头：“是今天才到这里来的。”
　　“那么念在初次见面的缘分上，我分一半报纸给你看吧。”
　　奥黛丽一句谢谢卡在喉咙里，她看着对方郑重其事地从中缝将这叠报纸撕成两半。
　　“这一半我看完了，就先给你吧。”他递出了右边的那份，正好有刚才奥黛丽了一半的奇怪报告。
　　一股寒冷的战栗感窜上了她的背脊。正她当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那半叠报纸要递到自己手里的时候，有人从旁边用力地挥开了对方的手。
　　散开的报纸化为漆黑的鸦羽飘落，他看着挡在奥黛丽面前的克莱恩笑意更浓：“真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