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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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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天,一辆马车也从抱山阁启了程。
闻一驾马在前,一驱马鞭,马大眼便撒开蹄子奔向了林间小路,林望山携众江湖侠士目送他们远去,少倾,那位抱山阁的阁主双手汇于前,向着那三人离去的方向,深深拜了一礼。
白衣青年在马车顶站起身,稳稳当当地回了一礼,马车车窗处,一只缠着黑色腕带的苍白大手探出帘外,向着身后微微一摆。
山间响起一声脆亮而轻佻的子规啼鸣。
“太子殿下,你为什么老爱坐车顶啊?”马车在树叶斑驳的林间小道穿梭,闻一回头问盛鹤。
盛鹤未及开口答话,秋桀的声音就从马车里传来,带着点笑意替盛鹤答道:“因为咱们殿下是属小鸟的,天南地北都想飞一遭,奈何身不能至,只能多看两眼。”
盛鹤不置可否,转头继续欣赏风景,又过了半晌,他忽然问:“秋先生呢?”
秋桀掀开车窗的帘,望着马车外掠过的风景笑了:“我?我也想多看两眼。”
四天后,马车停在了华京城外的山林里。
从离开华京的那晚算起,太子殿下偷溜出宫已经有半个月之久了,不得不尽快赶回去,盛鹤跳下车,转身对秋桀和闻一道:“我走了。”
秋桀注视着盛鹤背影,忽而想起了什么,“殿下……”
“那个……”恰恰这个时候,盛鹤毫无征兆地转过了身,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一齐愣住了。
闻一扒拉着马大眼的头往别处瞟。
秋桀目光微动:“殿下想说什么?”
盛鹤:“那个……李石。”
秋桀吐出一口自作多情的气,“我正要跟殿下说这个,”他道:“殿下可知,几天前,盛元泼攻打抱山阁的前夕,他就派人给尚在狱里的李石捎了个口信……说抱山阁全数被剿,林潇死无全尸。”
盛鹤:“什么?!”
姓秋的为什么不早说!
“李石孤家寡人一个,这世上还能勉强算得上亲人的,就是亡妻的一个远方外甥,无牵无挂的,”秋桀道:“所以我想,他此刻,应该已经在大狱里破罐破摔了。”
盛鹤:“!!!”
原书中,李石听到抱山阁覆灭的口信,当即生了寻死之心,什么罪名都认了,忤逆君王的话也说尽了,等到矿场炸毁的消息真正传到华京……他就疯了。
盛鹤心里明白,进了大狱的,如果一心求死,对罪名供认不讳,甚至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来刺激天子,这样的人,陛下就算知道他所言非实,也断然不能放过他——否则皇家颜面何存?
这种找死的,天王老子都救不了。
但太子殿下想到这,难以解释地,竟然产生了一个有些笃定的想法——他觉得这个姓秋的有办法。
盛鹤幽幽地盯着秋桀。
秋桀嘴角一抿,明知故问似的道:“殿下看我干嘛?”
盛鹤:“……”
太子殿下说不出求人的话,只能以眼神讨伐,眼睁睁看着那位大才子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盛鹤道:“说到底,先生此行帮了我很大忙,功不可没。”
太子殿下例行给人戴起了高帽。
“不敢当,”秋桀眼里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来,坏心眼地不接这顶高帽:“要是没有太子殿下将二皇子擒住,我等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殿下才是功不可没。”
“……”盛鹤把指节捏的咔咔作响,半晌放弃了这些帝王家的话术:“救李石。你想要什么?”
秋桀问:“救到什么程度?”
“别让他死,让他安然过完后半辈子。”
那年,林望山一意孤行地离开了朝堂,但李石没有。
因为尽管这处庙堂与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自己也并无多少惊才绝艳的谋智,但到底还是对这片日渐凋零的江山抱有一点点星火般的希望。
于是他选择了在此坚持、在此执着、在此周旋。
盛鹤心想,这样如水似火的一个人,怎能到老连一份安定都求不得?
本不该是这样的。
“可以。”秋桀点了点头,“但殿下需先尽快找到李石那个远方外甥,把他带到华京来,其他的交给我——除此之外,小人还可以另送殿下一个礼物。”
盛鹤点点头,想了想:“先生真能办到?”
“真能办到。”
盛鹤:“你想要什么?”
“殿下确定,要赏我点什么?”秋桀背着手歪头看他,想了想,道:“那……笑一个?”
马大眼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发出“嗤”一声巨响。
闻一“呵呵”一声,蹲在马大眼旁边捂上了耳朵。
盛鹤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秋桀:“还有个问题,想要问先生。”
秋桀:“嗯?”
盛鹤:“此去抱山阁,先生既不受人所托,也不图事,更不为任何好处……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太子殿下说完,脑子里忽然没由来地想起那夜矿山被炸在即,秋桀惊慌失措喊出的那句“卿卿”。
秋桀背着双手,思量了一会儿,垂眸笑了,“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我写过一个故事,当时没能求得圆满,再悔恨也已经不能及了,”
他抬头望向盛鹤,轻声道:“……所以现在,我想还故事里的人一个好的结局。”
盛鹤沉吟片刻,不再多言,转身往华京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回过了头。
正巧黄昏,林间树梢的微风镀上一层浅淡的亮色,掠过捕风的银环,激起一阵微小而窸窣的脆响,盛鹤掀起眼皮,回望着秋桀,碎金般的光影尽数收拢进一双琥珀色的瞳仁里。
秋桀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黄昏的恩典,才被允诺又见了太子殿下一面。
林间光影斑驳错落里,只见盛鹤抬起嘴角,冲着秋桀飞快地笑了一下,而后彬彬有礼地一点头,“先生再会。”
“殿下再会。”
一直注视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林间,秋桀被闷头走来的闻一推搡了一下肩膀:“可以了没?可以了吧?大才子,您要在这儿站到天黑吗?”
*
片刻后,闻一牵着马大眼,和秋桀重新站在了华京的街道上。
离开数日,闻一大师彻底黑成了个球,他无视着路人打量的目光,心里乐颠颠地回想着这几日的跌宕起伏,胳膊肘一拐旁边背着手散步的大才子:“哎,知道吗?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这种人,但凡看上谁家姑娘,必定会干出去人家里明抢的行径!”
他说风凉话似的揶揄道:“万万没想到啊,咱们帝都大才子,在心上人面前竟然束手束脚,活像个没见过女人的莽头青。”
“明抢?”秋桀笑道:“你以为我不想明抢吗?”
要是让闻一来形容的话,在盛鹤面前的秋桀……大概就像那只被困笼中的狮子——它看起来太凶猛了,以至于铁笼还不足以束缚他,须得再加一层粗链捆绑着,等这些枷锁尽数向凶兽落下之后,你才会发现,那狮子原来温和得不像话,它心甘情愿地为你戴上了禁制,拔去了爪牙,他甚至不敢用稍大一些的动作惊动你,生怕把你吓坏了。
……只要你在它方圆几里,它的每一声呼吸都会变得小心翼翼,尽量让自己显得温顺而无害,来换得你一点点的靠近。
他总觉得秋桀不是这样的人,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好像他就该是这样的。
闻一笑着叹了口气,摇头啧啧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咱们大才子自己为自己下镣铐啊——等等,狮子?哪儿来的狮子??”
秋桀顺着闻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华京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队人马迎面而来,阵仗十分庞大,数个华美的轿辇马车在前,队伍之后,有一个大铁笼,笼子里有只长得十分唬人的狮子,那狮子周身缠着枷锁,神色怏怏地趴在笼里,无视着众人的议论。
闻一:“我去!这哪儿来的杂耍团?”
“这可不是杂耍团,”秋桀打量了队伍半晌,忽而一挑眉,道:“是图丹的使团,打了败仗,来华京进岁贡了。”
闻一:“他们运个狮子来干什么?”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秋桀这会儿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饶有兴致地道:“过两天和我一起进宫参加夜宴,看热闹去。”
两人说笑着转过了街角,往秋桀府前一瞟,双双停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收藏=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