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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学 ...


  •   加州渐渐入夏了,下午四五点钟是全天最热的时候,天空一丝云都没有,炙热的阳光直直地射在大地上。
      砚子前两天刚搬走。自从疫情开始,大家都一直呆在家里,算算差不多三个多月了,也没怎么出过门。学期结束砚子就搬去亲戚家了,我一个人在美国也没什么亲朋好友的,只能在宿舍接着续两个月。
      宿舍里头没有空调,我把窗帘拉上还是能感觉到热气裹挟在阳光中透过玻璃窗钻进来。
      我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把网易云打开,躺坐在凳子上,麦浚龙的声音响起来。我一个仰身从凳子上坐起来,把手机里的歌单翻到底都没有翻到一首普通话的歌。
      “你最近还好吗尚爱看少女漫画吗......” 熟悉的歌词响起,我一耸肩,瘫回椅子上,望着天花板。
      最后我决定还是找个人说,我给砚子发了条短信:“你刚走我就分了个手哈哈哈哈。”

      01
      我第一次遇见段晓博是来交大报道的第一天,他就排在我前边,人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8月底上海的天气又闷又热,但他看起来淡定得很,还回头操着一口广普问我:“你也是软院的?”
      我扬头看看他,心想他难道是觉得女生不应该读软院?第一印象就极差。
      后来经常一起上课,也能碰到他,还会在系里成绩排行榜上看到他。每次远远的看到,就觉得是个挺外向的男生,身边朋友也非常多。
      大一大二的时候我和段晓博除了上课没什么交集,因为我谈了段恋爱。我谈过不止一段恋爱,但每次都觉得爱得很浅,浅到我的感情只够维系一两场争吵。结束的理由往往都是,我不够爱你。
      我成绩很好,就算是交大软院,也一直都是前三的水平,于是从小到大我都像是被捧着高高在上的那一个,着实不懂得如何在感情中对另一个人好。我每一段恋爱都若即若离,好像离了谁也都可以,也都没关系,时时刻刻给自己留退路,最终每段恋爱都消磨在互不退让的争吵之中。
      自我分手之后,段晓博总是会给我发消息,有时候问问我作业题,有时候也会约我去吃饭。
      那天在学校食堂的新疆菜馆,段晓博要了一碗手抓羊肉饭。他扯了双筷子,把饭和羊肉搅和在一起,说:“肖瑜,你要不要考虑做我的女朋友?”
      我没抬头看他,说:“别了吧,当朋友也挺好的,我这个人谈恋爱都谈不久,况且我也没觉得有多喜欢你。”
      我以为段晓博会就此打住,毕竟男生都比较好面子,尤其是优秀的人,但是他接着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会喜欢上我,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走不到最后?”
      大概是因为学工科的女生都喜欢逻辑好的人,而他这句话的逻辑我也没办法反驳,于是我给了他一次机会,也算是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02
      就像每个追我的男孩子一样,段晓博对我很好,他会把苹果削好了装进保鲜袋里扎紧了带给我吃,会在地铁上把我整个人圈起来护在中间,会吃饭时把我不喜欢的葱一点一点挑出来再端到我面前,会在我身体不好的时候一直陪着我说话。于是就像我每段恋爱一样,我很享受这个过程,享受有个人惦记着我关心着我。
      直到我们第一次闹矛盾,是大三的暑假,我们在两个不同的城市实习。我周五下班后给他发了一堆的消息,计划着周六可以远程看部电影,于是问他周末的计划,顺便分享了一下今天的事。但是他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复我的消息说,周末打算补补觉。
      我满心的期待落空了,回复他说:“哦好,那你睡吧。”
      周六早上的时候他给我发了很多消息,也打了电话,我都没回。到了晚上我听见有人敲门,我透过猫眼看到段晓博站在门口,头发湿答答的,T恤上也都是汗渍。我把门拉开让他进来,漫不经心地说:“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喘着气,发梢不停地往下滴水,“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没回答他,而是岔开了话题,“你怎么过来的,坐高铁?”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段晓博的声音高了八度。
      “你别凶我,我害怕。” 我转身回了房间,自顾自的蹲坐在沙发旁,心里委屈极了,我不就没接几个电话吗,谁会想到他会大老远的跑过来。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段晓博沉沉的喘气声,半晌才听见他的声音:“我们谈谈吧。”
      我没有说话,把自己封闭起来。那时候我想,这段恋爱可能要走到头了,以前的经历告诉我,我们的结局应该就是我不想沟通,他也无法理解我的心情,然后一拍两散。
      但是他没有,他走过来蹲在我面前,说:“鱼,我知道你那天应该是心里有计划安排了,满心欢喜地想分享给我听,但是我加班加到很晚,那天也有些累了,没有体会到你这样的心情。鱼,如果下次发生这样的事,你直接告诉我,你因为我回复晚了不开心,因为计划落空不开心,这样可以吗?你不接我的电话,我会担心,不仅仅是担心你的心情,更是担心你会不会出什么事。以后如果生气了,直接告诉我,我会尽可能地去改,好吗?”
      我一下子哭了出来,“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搂过我的肩,不停地说:“没关系,我知道,我知道。”

      03
      每一次的争吵,段晓博总是先退让,无论矛盾因何而起因谁而起,如果有一个人先退让,那么矛盾总是能够得以解决。他就像一个老师,不停地告诉我,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情绪,如何让这段关系变得更好。
      我想有些人也许天生就知道如何去爱,而有些人,像我,需要通过后天的学习。
      我实习结束的时候,段晓博还在工作,于是我一个人坐动车回到上海,整整五个多小时,我没有听歌没有看书,而是尝试着去看他来时看到的风景,去感受他来时的心情。
      我终于想在一段关系中让对方也和我有同等的开心,想体察对方的忧虑,想关注对方的感受。
      我开始学着他对我的样子,想尝试他喜欢吃的东西,想陪他去看他喜欢的电影,甚至连歌单都换成了粤语,就为了能尽快地学习粤语,能用他最熟悉的语言与他交谈。我从一个高高在上的被爱者,慢慢走到相同地位,想怎么去爱一个人。

      04
      我想这一回我真的学会了,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了。
      大四的下半学期,我拿到了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录取通知,而他成功地在交大保了研。那天我们吃饭,他意外地沉默了,他第一次用那样低沉的声音说:“以后你在美国我在国内了,怎么办?”
      我说:“那有什么怎么办,异地恋嘛,我身边好多人都是异地恋呢。”
      他没说话,自顾自地搅着他的手抓羊肉饭。
      我放下筷子,戳戳他的额头,说:“你在担心些什么呀,我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我了,我现在知道怎么去维护这一段感情,而你一直都知道。就两年的研究生而已,我们不会有问题的。是你让我相信,只要有爱就能解决很多问题。如果双方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只要想,大多数问题都是能被解决的,只是会免不了有一些牺牲。”
      段晓博点点头,“鱼,你变成熟了好多啊。”
      我说:“我们异地以后一起写evernote吧,把各自经历过的事都写下来,分享给彼此,也给以后留个扎扎实实的美好回忆,等我们七老八十了,翻出这个看看,岂不是会很幸福?”
      带着这份坚定不移的爱,我踏上了异国的土地,开始一段新的求学之旅。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联系,我告诉他学校里强人还挺多的,找实习压力也有些大,学校的饭菜没那么好吃。他告诉我学校的新疆菜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他昨天点了我最爱吃的土豆小盘鸡,过两天可能要发论文了。
      我们一起些evernote,我发现他总是以鱼开头的,很少以“我”开头。

      05
      研一刚开学一个多月的一天晚上12点多,我突然觉得半身麻痹。因为我一直身体不太好,很警觉地告诉了室友砚子,拜托她设一个凌晨两点的闹钟,如果那个时候我昏过去了,就帮我叫救护车。
      那个时候我很想段晓博。也许是因为学业比较忙加上平时联系很多,我并没有太想念他,但是这样的晚上,我突然发现我很想他,想念他在我身边,告诉我没事的一切有他的日子。
      凌晨两点多我觉得手麻得不行,叫了砚子步行去急症室。半夜特别的冷,寒气透过冰冷的地面传到脚心,四周都是静静的。我在急症室输了两个小时的液,砚子坐在一旁一直陪着我,她靠在病床边迷迷糊糊的样子,让我想到了段晓博,每次我生病的时候他都很负责任地一直陪着我。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给段晓博发了一消息,我说:“我今天手臂麻了,吓到我了,我室友陪我去看医生,结果也没什么事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尽量把这事说得轻描淡写,希望他不要太过于担心,但他还是立刻回了一个电话过来。
      他说:“对不起,这样的时候我不能在你身边。”
      我的右手臂还有些麻,把手机交到左手,嘻嘻哈哈地说:“哎哟你别这么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再说了我有室友呢。”
      “那不一样。”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忧伤。

      06
      砚子告诉我说,有一个男孩子在追她,她也觉得很喜欢,但觉得两个人的性格都比较强,大概率没办法走到最后。
      听到这话,我觉得砚子就像是两年前的我,于是我鼓励她说:“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呢?”
      但是砚子不是我,她最后也没有与那个男孩子在一起。
      我跟段晓博说,“我的室友和两年前的我一模一样,但还是我比较勇敢。”
      段晓博说:“毕竟不是谁都像我一样能给你这么强的安全感的。”
      异地小半年,我依然和段晓博关系很好,但是有些事在慢慢地发生变化。比如我妈会告诉我,她更希望我以后在美国工作,毕竟赚得多,希望我能放弃段晓博在国外找一个男朋友。每到这样的时候我都会告诉她,人的一生能够找到一个爱的很深的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比赚钱要难得多。
      我和段晓博计划着,暑假的时候他来美国看我一段时间,然后等我实习完,我也会回国陪他。我们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倒计时的app,天天数着见面的日子。

      07
      寒假过后的不久,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疫情的阴影之下。一件事不知因何而起,也不知道何时会终结。
      我紧急给家里和段晓博各寄了五盒口罩,他说:“鱼,别太担心了,你还是要先照顾好自己,我在家不会出门,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一开始我爸还不太听话,我每天在上课做作业之余还要花大幅的时间去劝说家里人不要出门,要戴口罩。这期间反而是段晓博一直在安抚我,让我不要那么着急,总会好的。
      就像我们相信的那样,总会好的。
      国内的疫情在一天一天的好转,美国的疫情却突然爆发了,随之而来的是中美关系的极速下降。因为民航局的限制我没办法回国,他也因为美国的旅行限制没办法过来。
      我开始在宿舍不出去了,我们还是天天会打电话,但是他的话一天一天的少了。
      他问我:“我们还能见面吗?”
      我说:“如果今年不行的话,那明年应该还是可以的。”
      但我心里也不清楚,这样的国际局势之下,我也不知道以后我会想要往哪个方向去发展,我只能说,我们之间还有感情,就还有希望。
      再后来,我们不敢讨论严肃的话题了,我只要一提起有关未来,他就会变得非常生气。其实我明白的,他不实在对我发火,而是在对自己。在整个世界面前,人太渺小了,只能随着大浪潮漂啊漂,不知道哪天就漂散了。
      慢慢的,电话里只有我在说了,没有反馈的对话就像是在对深渊呐喊。
      我想我还相信我爱他,我想他也还相信他爱我。

      08
      暑假开始的第二天,也是砚子搬出去的第二天,宿舍里头空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我放着陈奕迅的《富士山下》,早起运动了半小时,又看了二十分钟的粤语,然后洗了个澡。
      叮——
      手机微信音响起,我一手用毛巾擦着头发,一手去够手机。
      段晓博说:“鱼,对不起,我坚持不下去了,我们分手吧。”
      我特别平静地回复:“好啊,谢谢你,这段日子我真的过得很开心,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也许我并不意外,也许希望还在,但是很远,远到我们都有些看不到。我不知道这段感情会走向什么地方了,我已经很勇敢了,就是想尽我的努力抓住我现在还确信的东西。如果有些东西变了,又拒绝再改变,那我就放弃好了。
      但是我不后悔,和他一起的三年,是我学会了如何去爱的三年,是充满了甜蜜和关怀的三年。我学会了很多,我很棒,他,也很棒。

      09
      我安安静静地把我手机里和段晓博的照片一张张删除,把我们的日记一点点抹去。
      直到看到段晓博曾经写到:“
      今天和鱼翻了下照片,鱼真的好可爱好好看啊,超喜欢。
      看到鱼的照片就想起她撒娇的样子。鱼撒娇的时候也特别好,各种撒娇,软软甜甜的,就像呜啊呜一口吞掉。
      小鱼小鱼游呀,游呀游呀”
      突然猛烈地喘息,大声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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