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卫埃迪》洪林

4、第 4 章

　　（四）

　　清早微风吹拂，透过半开的窗户，清新冰凉的空气涌入房间，晨光随着摆动的薄纱窗帘若隐若现，威廉在闹钟响起之前睁开眼睛。

　　这一夜，他的睡眠断断续续，心里有许多事，脑筋也停不下来。身边的埃迪则完全没有类似的困扰，威廉每次迷迷糊糊醒来，埃迪均匀的呼吸就在他耳边起伏。

　　轻轻坐起身，威廉用手抓了把头发，乱糟糟的一团，低头看看依然处于熟睡中的人，埃迪面朝威廉睡着，薄毯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睡得安稳。

　　威廉想让埃迪多睡会儿，轻手轻脚下床，拿起手机走到客厅，首先给法院同事，他的秘书，发了一条信息—“多丽丝，今天我身体不舒服，麻烦你帮我请一天病假。”

　　按下发送键，卧室有悉悉簌簌的声响。埃迪只穿着内裤走了出来，他看起来依然很困，揉着眼睛，直接去了浴室。

　　威廉煮了一壶咖啡，打开冰箱翻找食材，顺便留意着卫生间的动静。
　　“嗨，你能借我一套衣服吗？”

　　埃迪突然打开浴室门，探出脑袋，脸上挂着水滴，比几十秒之前睡眼朦胧的他清醒了一些。。

　　“啊，当然，我去拿。”

　　“我做了咖啡，如果你喜欢。。。” 威廉放下马克杯，边往卧室走边说。

　　“我闻到了，很香。” 埃迪缩回脑袋，又把门关上。威廉听到浴室花洒喷水，哗啦啦。

　　威廉的工作要求穿正装，他的衣柜里多是成套的，深色的西服，挂得整整齐齐，价格昂贵。他平日里爱好跑步健身，有不少套运动服。他选了一套深蓝色的长袖长裤的运动服，顺手挑了双跑步鞋，叠在床上放好，就转去厨房准备早餐了。
　　埃迪洗好澡，穿上衣服鞋子，用手机给卢卡斯发信息。昨夜的黑骑士，可以说是被砸了场子，先是有人要杀他，之后警察也来了，黑骑士闹出这么大的事件，他这个负责人昨晚顾着保命，躲避警察，酒吧的善后问题根本没空去考虑。休整一夜，他终于有精力去关注这事儿。

　　拿着手机低头打字，他走到厨房，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手机上。

　　“嗨，老朋友，昨天的一切，谢了。。。” 抬头看了眼威廉。

　　威廉把煎蛋的火拧小，扭头看他。

　　“还有这身衣服，我会还你的。” 埃迪低头继续快速打字，双手捧着手机，指尖翻飞，似是终于告一段落，把手机揣进裤子口袋。他才又看向威廉。

　　“我是说，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应该要去工作吧？”

　　他说着话，走到厨房琉璃台，自然能看见台上放了两个餐盘，盘子里有热腾腾的培根。

　　“你现在要走？” 威廉有点手忙脚乱，他关了火，把鸡蛋盛入餐盘中。

　　“对啊，我得回俱乐部看看，昨天那场面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晚上的营业额就飞了，操。” 埃迪端起手边的咖啡，咕噜咕噜，一杯见底。

　　他喝的是威廉的专用马克杯。

　　威廉挑了挑眉。马克杯是他从大学起开始用的，有法学院的纪念意义。这个杯子是非常私人的物品。埃迪的嘴唇贴上杯沿，一饮而尽后还舔了舔杯口快要低落的咖啡。

　　埃迪注意到威廉盯着他喝咖啡，看看杯子，再看看威廉，说：“不好意思，我口渴。” 他拿起咖啡壶，将马克杯重新满上，递给威廉。

　　“给，你看起来很想来一口？”

　　威廉一手端着平底锅，一手举着锅铲，眼前是埃迪送到嘴边的咖啡，他有点手忙脚乱了。

　　“就这样喝吧，” 埃迪把咖啡杯放到了威廉的唇边，笑着说：“我喂你，小男孩。”

　　从来不与人共用餐具的威廉，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那残留着埃迪舌头舔过印迹的杯沿。“是埃迪，应该没关系。” 他想着，大方接受了埃迪的好意，张口咬住杯沿，就着埃迪的动作喝了几大口。

　　喝了埃迪亲手喂的咖啡，威廉心里喜滋滋的，更舍不得埃迪就这么走了。

　　“至少先吃早餐吧。” 他指了指那两盘新鲜美味的食物，想要挽留埃迪，哪怕多一会儿也好，一顿早餐的时间也好。

　　埃迪看了眼热腾腾的早餐，有点心动。

　　“你的工作呢？”

　　“我今天休假。”

　　埃迪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卢卡斯没有回复，他也不好冒然去黑骑士。

　　“好吧，吃了再说。” 埃迪耸耸肩，端起两个餐盘走去餐厅。

　　威廉松了口气，他从厨房可以看到，埃迪用手抓起一片培根，仰着脖子，往嘴里送。忍不住笑了笑，从橱柜里拿出刀叉勺子，温热牛奶。

　　“你总不能用手抓炒蛋吃吧？” 威廉把勺子递到埃迪手上。

　　埃迪用纸巾擦了擦手，拿起勺子舀了金黄的鸡蛋喂进嘴巴，说：“当然可以，如果你是在监狱里的话。”

　　威廉坐下开始吃东西。

　　“你进监狱，是什么罪名？” 威廉试图以闲聊的方式来获取信息。

　　“贩毒。”

　　埃迪喝了一大口牛奶，嘴唇上沾了一圈白色奶沫。

　　“判了多久？”

　　威廉拿起牛奶盒子，给埃迪的杯子添加了一些。

　　“三年，我在里面待了两年。”

　　威廉盯着自己盘子，叉子搅动食物，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突然胃口大减。问埃迪：“所以，现在你是处于假释期，一年？”

　　威廉抬头看向埃迪，埃迪吃饭速度很快，说话的功夫，已经光盘，正用纸巾擦嘴，同时看着威廉。

　　“是，刚出来一个多月，外面的空气都是甜美的。” 他夸张地深吸一口气，像是空气真的有甜美的味道。

　　威廉却没有闲适轻松的心情。

　　“埃迪，你应该知道，假释期内，任何违规违法行为都不能出现，否则……”

　　“你想说什么？” 埃迪打断威廉，上一秒他还在品味美好的空气，这一秒，他的眼神就冷了下来，语气里透出不耐烦。

　　极度叛逆，古怪，暴戾，脾气阴晴不定。检察官的职业素养，让他通过短短的接触，就对埃迪的个性做出以上判断。但为了埃迪好，就算会激起他的反感，威廉决定对他实话实说。

　　“昨天那样的情况，要是被你的假释官知道了，今天你就已经回监狱了。我当然不会告发你，我关心你，埃迪。我不希望你回去那种地方。”

　　“谢谢，然后呢？”

　　埃迪的身子靠向餐椅后背，脸上阴沉沉的。

　　“既然我们重逢了，我想帮你。” 威廉的语气郑重非常，一双眼睛凝视着埃迪。牺牲掉一夜睡眠，威廉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埃迪同样盯着威廉，沉默地观察着主动提出帮助的人。

　　“怎么帮？”埃迪问。
　　“第一条，你必须脱离□□。” 威廉把面前的餐盘推到一边，摆出谈判的姿态，语气却是温和的，眼神里流露出真挚的关切。

　　埃迪扑哧笑了出来，露出嘲讽的表情。

　　“检察官先生，你在阳光的世界呆太久了，不太了解黑暗世界的法则。”

　　威廉身体前倾，他知道这个提议对埃迪来讲，是个多么重大的人生转变。金盆洗手也绝非一句话一个决心那样简单。但他必须努力说服埃迪，这时第一步。

　　“我知道这很难，但你不是一个人，我会帮助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相信我。“
　　埃迪却对他的真诚无动于衷。

　　“呵呵，好吧，我相信。不过呢，我并不想脱离。” 他扬起脸，以蔑视的眼神看着威廉，左手抓起擦过嘴后被揉成一团的纸巾，手腕一扬，纸团准确地落进威廉的餐盘里，落在他还没吃完的事物上。

　　“哈，好球！”埃迪挑衅般地望着威廉。

　　威廉捡出纸团丢在一旁，一点也没有对埃迪生气。

　　门铃这时响了起来。

　　威廉尽力无视那恼人的铃声，他还有很多话要说，他必须说服埃迪，好让年轻的埃迪浪子回头。

　　那按门铃的人不屈不挠，铃声一直持续。

　　“烦死了，你打算让它一直响下去吗？” 埃迪皱眉。

　　无奈之下，威廉离开临时担当谈判桌角色的餐桌。

　　打开门，门外的人让威廉吃了一惊。他的女友，睁着充满爱意的眼睛站在门外。

　　”卡罗琳？你，你怎么来了？”

　　“多丽丝说你病了，感觉怎么样，亲爱的？”

　　卡罗琳说着话，从半开的门挤进屋子。显然，从威廉的神情姿态来看，他不太想放卡罗琳进门，而女人的直觉促使她更迫不及待地要进屋看看。

　　“威廉—-这位是？” 卡罗琳问，声音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情绪。

　　威廉感到恼火且挫败，卡罗琳来得不是时候。他进到餐厅，他看到，埃迪扬起一只手，晃动手指，朝卡罗琳打招呼。

　　“我朋友，埃迪。” 威廉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嗨，埃迪，我从没听威廉说起过你。”

　　卡罗琳看向威廉。

　　“老朋友。” 埃迪的是，威廉不想多做说明，尤其是对卡罗琳。

　　“美女，我也没听过你的大名，也许这是威廉的计谋，你太辣了，他怕别人抢走你，就把你藏起来。又或者，由于他有太多女朋友了，他也很苦恼该把哪一位介绍给我认识。”

　　埃迪一手撑着下巴，一幅看好戏的模样。

　　“不是这样……卡罗琳，埃迪，别开玩笑了。”威廉无奈地笑笑。

　　卡罗琳看看埃迪，再看看威廉，她有点惊呆了，她难以想象，威廉会有这样的朋友。从埃迪的言谈举止来看，这人根本不属于他们的圈子。

　　卡罗琳有礼貌地对埃迪回以一笑，转向威廉，问他：“你不是病了吗？我猜是流感，最近很多人被感染。我给你做了鸡汤，还有一些药。”

　　卡罗琳伸手摸了摸威廉的额头。

　　埃迪吹了声口哨。

　　“我没事。” 威廉扯下卡罗琳的手，抓住她的胳膊，提起她带来的一大袋东西，把人往厨房带。

　　“那不是你的衣服吗？蓝色的。。。” 卡罗琳小声说。

　　“嗯，对，他昨晚住在这里。。。你听我说，现在。。。“ 威廉想让卡罗琳先离开。

　　“什么！你从不让人在你家过夜，包括我！” 卡罗琳压低声音叫了起来。

　　威廉的说话被卡罗琳的低呼打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不开心的卡罗琳，女人的关注点永远可以令他感到意外。

　　“他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卡罗琳还要继续质问，餐厅那边有音乐响起，是埃迪的手机响了。

　　威廉对卡罗琳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他向餐厅靠近一些，竖起耳朵听埃迪讲电话。
　　“我没事。”

　　“那个要杀我的家伙呢？”

　　“他知道了？操，我这就回来。”

　　听到这里，威廉猛地冲进客厅，拦在埃迪身前。

　　他们二人身高体型相仿，面对面冷着脸一对峙，气氛登时紧张。

　　“你要去哪儿？之前的谈话，并没有结束。” 威廉说。

　　“让开，别管我的事。” 埃迪的嗓音低沉下来。

　　“你把自己置于险境，我不能不管。”

　　威廉感到自己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埃迪抬起双手，推了威廉的胸口一把。

　　“你以为你是谁？我老爹还是老妈？嗯？”

　　卡罗琳以为埃迪要动手打人，赶紧冲上来。

　　“住手！否则我报警了！” 卡罗琳朝埃迪大叫。

　　“不！不要报警！不要做任何事！” 威廉立刻朝卡罗琳吼道。

　　“闭嘴，滚远点。” 埃迪指着卡罗琳，目光凶狠。

　　卡罗琳瞪大了眼睛，眼前发生的一切超越了她的人生经验范畴。

　　“埃迪，留下吧，我们一起想办法。” 威廉抓住埃迪的肩膀。

　　“不，我喜欢混□□，没有他们收留我，我早就饿死了。况且，我还能去哪儿呢？” 埃迪将威廉放在他肩上的手拂开。

　　“让我走，不要逼我揍你，老朋友。” 埃迪的嘴唇凑到威廉耳边，一字一句，低哑的嗓音充满了危险的气息。他用力把威廉推到一边，威廉的身体撞在坚硬的墙壁上，疼得他咬紧了牙关。

　　卡罗琳冲到威廉身边，抱住他，十分担心。

　　“受伤了吗？我看看！”

　　埃迪看了他们一眼，趁机快速跑到玄关，开门跑了出去。

　　“埃迪—-！”

　　威廉明知这时的埃迪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然而，他依然想要追上去。

　　“让他走吧！威廉，让他走！” 卡罗琳拦住了威廉，抱着他的腰，恳求他。“他到底是谁啊，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一号人！他根本不需要你！”

　　卡罗琳抱着他的力气之大让威廉惊讶。

　　这一僵持的功夫，等威廉挣开卡罗琳，追到走廊，早已没了埃迪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