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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出 ...

  •   沈遇斜坐在街边小木桌边,一只脚踩着凳子面,端着陶碗悠悠喝着米酒,对面木板凳不安分的响了响,迎面坐下一个人。
      是那个人傻钱多的少年公子。
      他一口干了酒,随手把碗放下,原本尚且明朗的心情突然有些阴郁。
      小公子对他眨眨眼,笑眯眯的打招呼:“这位兄台,咱们相逢即是有缘,一起拼个桌如何?”
      沈遇心道:不如何。
      不过幸好那夜在土地庙这人未见到他的相貌,不做理会,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想通这,沈遇低头继续喝酒了。
      毕竟是萍水相逢和人拼桌而已,刘傅言没指望有回应,故而也没过多注意对面人,转头撑着下巴懒洋洋得问浮雪:“还有多久啊。”
      浮雪坐在一旁,边整理洒满碎雪的斗笠边抱怨他:“照这般迷路下去,怕是得走遍楚国。”
      刘傅言不大情愿的‘哦’了声,鼻尖嗅着醪糟清甜的香气,咚咚咚敲桌子,“一碗热醪糟。”谁让明月山庄隐藏在山间,找不到路也是正常,不能全权怪在他头上不是。
      穿堂风吹过不大的酒肆,打的人猝不及防一个冷战。刘傅言临时从包裹扯来条毛皮褥子搭在腿上,散漫的目光停在对面男人脸上。
      他眉眼生的精致漂亮,凤眼微微上挑,眼尾有些发红,是蛊惑人心的艳色,唇角似笑非笑的勾着,身做书生模样打扮,寒冬里却只穿件广袖单袍,在这四处飘雪的鬼天气里,实在是显得不合时宜。
      他冻的嘴唇发紫,时不时低声咳嗽几下。
      刘傅言收回目光,默默想:这鬼天气还要风度不要温度,活该受冻。
      天冷雪急停下来喝碗酒的人将屋内屋外挤得满满当当,小二端着酒碗忙中比个要钱的手势:“诶,您看这小本生意,向来是先结账后上酒的。您?”
      刘傅言可怜巴巴看向浮雪。
      浮雪气呼呼的瞪人:“没有。”
      在宫里尚且没有发觉,这九殿下当真是一等一的难养活。简直要比她一个姑娘家还要矫情,饿了渴了不说,还时不时累了要找店家歇息。早上出门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功夫,歇脚就歇了五六回,热汤米酒喝了三大碗。
      元就不多的银钱,依着他这般造下去估计出不了郡城就要完了。
      刘傅言趴在桌上,慢吞吞地伸手去够浮雪的钱袋子。
      浮雪气急,拍开他蠢蠢欲动的手把钱袋子藏好:“真没了!”
      对面的沈遇终于抬脸正眼看一眼刘傅言,他倒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环境养出来这么个不谙世事的宝贝疙瘩。
      “好吧好吧。”刘傅言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整个人恨不能摊成饼。
      他眼睛在对面男人脸上转了转,一双眼睛完成月牙:“兄台?对面的兄台?阁下?”
      沈遇:“沈遇。”
      刘傅言拐的九曲十八弯,用甜腻腻的嗓音叫他:“沈遇兄!”
      “雪天出门,沈兄穿这么单薄冷不冷?我这有......”
      从刘傅言坐下开始一张嘴就叭叭叭个不停,沈遇被烦的头疼,他不耐烦的盯着刘傅言,浑身郁气几乎凝成实质。
      他态度漠然的叫停,“闭嘴。”
      刘傅言浑不在意对方态度冷漠,仍旧絮絮叨叨的自说自话:“哎呀,相逢即是有缘,彼此要珍惜的嘛。”
      沈遇右手拇指摩挲着剑鞘,决定这人要是再不闭嘴就给他一剑。
      自己不会学着闭嘴,就永远闭嘴好了。
      “好嘛好嘛,你不想搭理我就算了。”刘傅言哼哼笑了两声,仗着同说了这么多的话上,决心厚着脸皮蹭人一碗酒喝。
      他指尖悄悄凑近桌上的酒壶,不动声色的为自己倒上一碗。
      清冽的酒香萦绕在鼻尖,刘傅言敲敲碗沿暗叹了声:好酒。
      沈遇头也不抬,开口道:“十文。”
      刘傅言:“什么十文?”
      沈遇:“酒,十文。”
      刘傅言‘哈了声,随即瞪大眼睛指责沈遇:“啊呀,你这人好生无情,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你我千里的缘分请一杯酒又算得了什么。”
      沈遇:“十文。”
      刘傅言气呼呼把酒倒回去,噘着嘴抱怨:“好嘛,我不喝了。”
      酒确实倒回去了没错,但刘傅言的眼睛一直巴巴瞅着沈遇,像极了酒肆掌柜四处讨要吃喝的幼犬。
      浮雪简直没眼看他厚着脸皮撒泼打滚蹭吃蹭喝的模样,捂着脸悄悄去买了碗醪糟给他。
      可别再丢人了。
      有醪糟喝,刘傅言马上安静的坐好喜滋滋拍了几句浮雪马屁,捧着碗喝去了。
      浮雪犯愁为数不多的银子,低声劝解刘傅言:“少爷啊,咱就省着点吧。照着这么吃下去,咱们走不出阳浚县的。”
      阳浚县只不过是京都周边环县,距离明月山庄可谓千里路程。
      刘傅言放下碗,眼睛转了转,“诶,我有法子!”
      他扔下勺子,醪糟也不吃了,解开腰间断玉往堂中一甩。
      他那一下用了内力,断玉生生入石三分,稳稳当当插入地板中。
      喝酒的行路人都吓了一跳,正中那一桌惊怒交加,登时跳起来怒骂这飞来横剑。
      “妈的,哪个孙子!”
      刘傅言坐到桌上,晃荡着两条腿,扬声笑道:“当剑,换酒!”
      当剑换酒!
      在场众人大惊。
      要知道侠客行走江湖,佩剑该如同左右手一般,是出门的依仗。
      这小儿,竟如此胆大的公然当剑!
      好生轻狂。
      绕是不动如山的沈遇,也惊讶地放下酒壶。
      如此洒脱随性,倒是先前错看了他。
      有人看不过,上前质问:“可是什么名剑?”
      刘傅言:“南朝宋歌子所铸——断玉!”
      他借着沈遇分心看剑,悄悄咪咪倒了碗酒。
      刘傅言得偿所愿的喝上一大口,辣的额头冒汗,白皙的脸颊飞上两片红晕。
      宋歌子乃是铸剑大师,终其一生所得五剑便再不开炉,南朝国破后便各自失散了,简直可遇不可求。
      最关键的,那宋歌子平生最得意之作就断玉。
      有好事者拔剑出鞘,剑光所过切金断玉,旁足有两指厚的柳木桌板哗啦啦段成两节。
      确是真剑,七嘴八舌讨论的人不出声了。
      能随意拿出断玉的,怕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倒是沈遇颇有兴致的问道:“的确好剑,你以何价易之?”
      刘傅言沉吟片刻,“若是别人,请我一壶酒便可。但是你——得一坛!”
      “好,一坛便一坛。”沈遇从袖中摸出快银子隔空扔给小二。
      “一坛最烈的酒。”
      没见过大场面的小二尚且没在剑气中缓过神,经旁人提醒才应了声去端酒。
      刘傅言则重新摊回桌上等酒来。
      小二看着他悠闲自在的模样心中犯难,当犹豫之时,顷刻间地面都晃动起来,乌压压一对黑骑疾驰而来,黑色的马蹄溅起雪花飞入临路边行客碗中。
      领头身穿甲胄的年轻人不经意扫了眼酒肆,立马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懒洋洋的刘傅言突然从凳子上弹起来,亲热的挽着那来人的手让他坐下,又将吃剩下的半碗温凉的醪糟推给他吃,“来来来,别客气。”
      年轻人身穿金丝甲,足蹬月牙头履,五官刚毅,剑眉星目,琥珀色的瞳仁里好似燃着一把烧不尽的火焰。
      沈遇把玩着新得的宝剑,认出来人。
      右相纪明琛独子——纪繁星。
      纪繁星看看周遭情形,那还不懂又是刘傅言冒出来的幺蛾子。
      浮雪上前低声解释过始末,纪繁星简直要被他气个倒仰过去。
      “不是,我说你是疯了吧!”
      纪繁星万分佩服女帝的容忍度,要换成他有这么个弟弟,每日里非得吊起来打他三回。
      随从极有眼色的拿着银子找沈遇赎剑,纪繁星抖抖披风上的霜雪,嫌弃的看了一眼陶碗默默推回去,道:“偷了剑就跑也就算了,还这么大剌剌当出去,你是生怕新派那些等着抓你把柄的老狐狸们逮不到你错处?”
      浮雪看看不为所动的刘傅言,又瞅瞅表情不那么美好的纪繁星,暗暗松口气。
      虽然知晓纪公子管不住殿下,但至少他们又有钱了。
      刘傅言殷切的将毛皮褥子给他,又叫了一大碗醪糟,翘着腿哼哼唧唧:“我要去明月山庄,这山长路远的没点盘缠怎么行?”
      纪繁星横他一眼:“别告诉我你跑出来一文钱没带?”
      刘傅言忙坐直身体,眉飞色舞的说:“带了带了,这不是路见不平救济苍生了嘛。”
      纪繁星怀疑自己一路快马回京,耳朵灌雪灌得听不清楚话了:“你说什么?救济...苍生?”可别说倒了吧!
      刘傅言点头,随之将破庙的事略微夸大了那么一点点,同纪小公子讲了一遍。
      纪繁星听完面如菜色,颇为不满的瞪一眼浮雪,转头尽力温柔的问道:“那你说,还要多少?”
      刘傅言摊开手掌:“五百两。”
      五百两……
      纪繁星深吸口气,再次问道:“我再问你,我一个月多少月俸?”
      刘傅言微微一笑:“五十两。”
      女帝殿前亲卫兼金甲军副统领,从三品职,月俸五十两零三钱。
      纪繁星只恨不能一个白眼翻死他,“我一月月俸才五十两,你伸手就要五百!刘行知你也当真张开嘴...况且五十两都是我的吗?每月造出去四十五的是不是你?我说大少爷,我也是苍生,何不见你眷顾我!”
      刘傅言再接再厉:“给点嘛,够我去明月山庄就成。”
      纪繁星打定主意不再惯他毛病,坚决不为所动:“没钱,都拿去赎剑了。”
      突然被点名的沈遇:“......”
      要不出钱,刘傅言满脸责备的睨一眼纪繁星:“切,瞅你那小气吧啦的德性,又不是不还。”
      纪繁星低头喝酒,充耳不闻。
      刘傅言冷笑:“爱给不给,前面就是崔直隶处,我去他那借。”
      纪繁星头大,“呵,你可快些手下留情吧。可怜崔直隶年过半百,还得每月从孙儿的月钱里抠出二两银子与你。”
      刘傅言确信今日是从纪繁星手里要不出钱,冷酷无情得抢过借给纪繁星的毛皮褥子,大有翻脸不认人的架势。
      “崔直隶后头还有赵巡抚,赵巡抚后还有北大营。若是谁也不给,大不了再当一次剑,你备好钱等着赎吧。”
      纪繁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指着刘傅言便骂:“刘行知!你还要不要点脸,偏要满朝文武养你这一个败家子,很得意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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