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洛安之

13、学霸与技术宅

　　暖橙色的夕阳从教室的窗户外爬进来。
　　教室里只有一个人，光线落在他的侧脸上时格外柔软，面颊上细小的绒毛染着金光，他微微垂着头，低垂着眼睑，仿若画像上静坐的少年，从乌黑柔软的发丝到纤细白皙的手指、从黑框的眼镜到白色的校服短袖，一切都干净的不可思议。

　　温涵，十七岁，美好的高二年纪。
　　正如每个高二学生一样，他每天的任务就是上课、完成作业，准备考试。
　　迎接高考总是每个高中学生说不出来的痛，但是少年要完成学业是没得选的——是的没得选的——总不能炸掉学校。
　　嗯，做不到就别想了。

　　温涵将一道公式在白纸上写下来，代入数字开始计算。
　　他的镜框微微反射着暖橙色的光，极其明亮。

　　“咚咚——”教室的前门被敲响了。
　　温涵没有理会，只是安静地计算着纸上的公式，全神贯注、不受外界干扰。

　　“咚咚——”
　　“这位同学——”一个低哑的声线响了起来，听起来还有那么点与生俱来的——或者换个词叫做被娇惯已久而产生的——傲气的少年嗓音。那个人是突然凑到温涵面前来的，像是一溜烟就到了温涵边上，稍微俯下身去瞧温涵写的东西，“这个时间学校要关门了。”
　　真是不讨喜的人。
　　温涵微微垂着眼，余光里瞧见那个人毫不客气地拿起他摆在桌上的笔开始转笔。
　　他终于停下手中的计算，抬眸看了那个人一眼，镜片反光。

　　简扬，十七岁，隔壁班的同学。

　　温涵当然不认识这个家伙。
　　这个瘦瘦高高的少年有一头亚麻色的短发，相当违反校规地在左耳上戴着耳钉，虽然穿着校服，上面却用黑笔画着相当酷炫的图案——没错，就是手绘的骷髅头。而少年的笑容也是痞痞坏坏的，和温涵的干净相比简直就是两个维度的人，天差地别。
　　温涵不认识他，和简扬也没有任何交集，可以说他们这是第一次搭话——好吧，被搭话。
　　但是温涵知道简扬。
　　温涵会知道这个人纯粹是因为这个人在学校太有名了，这是当然的，一个校长的儿子，生性又嚣张会惹事，一副狂霸酷炫拽的样子，一点不讨喜。全校性考试永远夺下最后一名的王座不动摇，英语考试每次都能精准的避开正确答案全部选错，数学试卷上永远只有一个答案没有过程也不知道是哪里抄来的，所以题目永远拿不了分。
　　如果小说以他为主角一定是《霸道公子爱上我》，而现实是——这种人非常的不受欢迎，除了校长儿子的光环，未来哪一天也不过是因为差的要死的成绩高考落榜直接送出国，他的脾性和作风都足以让人对他敬而远之。
　　简扬太出名了，人如其名——简直是恶名远扬。

　　他估计是无聊了。
　　温涵安静地将东西整理起来，甚至没有再看简扬第二眼。
　　这个点，他确实该回家了，他读的可不是寄宿式高中。

　　“喂，你这人是哑巴么？”简扬转着从温涵桌上随手拿得笔，口吻丝毫不客气，“看上去挺不错的小伙子嘛，竟然是个哑巴，这可惜呀。”他故作老成地说。
　　温涵不温不火地背上书包。
　　“唉，不仅哑巴，脾气还挺大。”简扬故意伸出一条腿去拌温涵，一副就是要捉弄他的表情。
　　温涵绕过简扬直接走出教室，连简扬拿走的笔都没要回来。
　　教室里的简扬偏了偏头，看着窗外暖橘色的日光越发柔软，只是耸了耸肩，有些自讨没趣，倒也没有因为被无视而恼怒之类的——他本来就是有点无聊在学校闲逛而已，毕竟他太清闲了，这个时间的高二生在做什么？估计在忙着写作业吧，但是简扬又不是做作业的好学生，作业本从发来的第一天到学期末的最后一天都是全新的，但每次都准时上交，让批改作业的老师看的哭笑不得，怎么教训也没用，他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

　　简扬打了个哈欠，将笔放回温涵的桌子上，目光掠过桌上的白纸。
　　上面写着几条公式，还有代入计算的几个数字，看不出来是什么作业什么题目，有点像物理但是下面又乱七八糟地列了化学符号的公式。

　　“学霸？”简扬挑起眉梢，语调微妙。
　　“……”显然草稿纸是不会回答他的问题的。
　　“脾气这么大的哑巴，字写成这样，估计就是个学霸。”简扬自言自语了一句，无所谓地站直了身走出教室。但没过一会儿他又走了回来，瞧了一眼讲台上的座位表，“真是无趣的人，估计青春期除了作业和考试就只有黑板和草稿纸了吧——”他突然一顿，眸子亮了亮，“温——涵？”简扬似乎是辨认了一会，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弯着唇笑了。

　　是那个家伙啊。
　　年级段的万年第二。

　　简扬知道他的名字了，这种事对温涵一点影响都没有。
　　温涵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通乱就跟遭过贼一样，但是他像是习以为常地放下书包，将丢了一地的书捡起来摆回书架上，将碎掉的玻璃杯清扫掉，整理完房间径直在厨房拿了碗筷，走进自己的小房间，忽略掉在隔壁房间里吵的旁若无人的男人和女人。
　　反正作业已经在学校做完，他可以干点别的了。
　　温涵打开电脑开始吃带回来的面条。

　　登陆论坛。
　　温涵纤长的手指敲打着键盘，目光扫视着一个个帖子。
　　似乎是注意到什么帖子，他瞄了一眼开帖楼主的名字，“低调宅技术高调秀成绩”——这名字够长的，但是也不是什么陌生名字，论坛里经常有这个家伙的帖子可以说是大神级别的指导人了——温涵戳开帖子，电脑屏幕突然就陷入蓝屏，简直就像是中病毒。
　　但是温涵只是扫了一眼，并不紧张地又低下头。
　　他在草稿纸上又一次列下了2KNO3+S+3C====K2S+N2↑+3CO2↑。
　　硝酸钾75％，硫磺10％，木炭15％。

　　屏幕上开始跳出一些字符，毫无规律地组在一起，就像是乱码。
　　温涵丢下笔开始敲打键盘了，他的速度很快，每个键被敲击地声音相当清脆像是一种很特别的节奏，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辨认着屏幕上闪烁的字符并及时地敲击键盘输入着什么进行破解。
　　是的，这个楼主的帖子必须破解才能阅读，他已经习惯了。
　　虽然麻烦了点，但楼主确实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温涵唇角第一次稍稍扬起了一点——最后他抬起手点了ENTER键，电脑屏幕飞快地划开蓝色，展现出最朴实无华的白底黑字帖。

　　“塑胶么……”温涵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他看的很认真，连帖子下面的回复都看了一遍，“塑化剂和氯酸钾……就外表上来说，C4的生面粉团确实比较有趣……纯高温就没意思了，或者说遥控么……□□……好像很麻烦……”他的声音很清淡，让人怀疑他说话是不是会带有情绪，又或者他是否有情绪。
　　温涵向后靠在椅背上，黑框眼镜微微反光。

　　这真是有趣了。
　　温涵吃完了面条也看完了帖子，顺手就退出论坛，没有留言直接关掉电脑，眼镜上的光格外冷冽。
　　他坐在黑暗中，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温涵是模范生，每天都是按时上下学，准时交作业，作业永远是优，考试成绩永远段列前三，班里的人都知道他会在学校里做完作业才回家，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也没有什么人在意，独来独往成习惯，像是高高在上的学霸从来不会低头看一眼欢脱的学渣团。
　　没有人来打扰他请教问题之类的，基本上所有人看到这个外表清秀，身形纤瘦的少年都是绕道而过，更没有人……
　　不。
　　最近他有了新的烦恼，因为有个一脸狂霸酷炫拽的人每天放学后都神经有毛病了一样来教室里烦他，简直神烦。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句话简直就是简扬的经典写照，正事上没有半点本事，反倒是惹祸烦人超等无人能敌。

　　“哎哑巴学霸。”简扬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温涵，好像每天不捉弄他一下就会死，“你瘦不拉几的怎么活下来的，难道每天都吃泡面么。”他这么说着一边咬着一个苹果，一边把另一个苹果放在温涵的桌上。
　　“……”温涵甚至没抬眼去看他，只是在纸上飞快地计算着数字。
　　“作业有什么意思，反正你都万年老二了。”简扬笑容看上去让人超想给一记直拳。
　　“……”温涵不觉得自己有这种必须忍耐的涵养，虽然他姓温名涵。
　　“对了你叫温涵是吧，听起来没什么脾气，看起来没什么气度，名字取得不怎么样嘛。”简扬的语气听起来是故意的，极为恶劣。
　　“……”这是第三个星期了。
　　温涵不是很肯定地看了自己的笔一眼，很好，没折断。
　　天天这样无聊的这位“简直恶名远扬”同学到底是有多清闲。
　　“我觉得你改名叫闷骚就挺好的，或者温水油焖锅也不错。”简扬坐在桌子上——就在温涵座位前面那个桌子上，现在是放学后，没什么人管他是不是串班，更不会有人管他是不是意图烦死温涵——他双腿盘起，居高临下地看着温涵，还单手托着腮，那么高高瘦瘦一个少年，吊儿郎当的要命。
　　“……”温涵没说话，就像简扬所说的一样像个哑巴。
　　当然他们谁都知道他不是哑巴，温涵只是无视他而已。
　　简扬随手拿着温涵的笔和草稿纸涂涂画画着骷髅头。

　　温涵一如既往地当简扬不存在，整理完东西就要回家了。
　　简扬歪了歪头，瞥了一眼温涵从抽屉里塞进书包的一小团生面粉，一小子笑了出来，“喂喂，你小子难道饥不择食把生面粉当做储备粮了吗？”
　　“……”温涵的脸色冷了一下，唇角竟然掀了起来，第一次和简扬说话了，“你可以饥不择食试一试，保证感觉妙不可言。”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像是从冰块里刚刚挖出来，他已经被简扬捉弄的够多了，又不是温顺的兔子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反咬一口。
　　“哦？”简扬眨了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温涵回话了，反倒是被激起了兴趣，一把抢走了温涵手中的生面粉。
　　“……”温涵也没想到简扬突然就上手了。
　　简扬长得比温涵高一点，最重要的是他虽然看上去高高瘦瘦的，但比温涵那个纤瘦作死的身形要强悍多了。他用手指掂着这一团生面粉一样的东西，玩的不亦乐乎，“这玩意儿挺有趣的，跟个橡皮泥似的，借我玩玩。”他一溜烟儿就跑出了教室。
　　“……”温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他看着草稿纸上还没计算完的数字和那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
　　“还没有全部添加进去，确实是个生面团。”温涵淡定地将东西整理好，背上书包回去。
　　但是他还是在教室门口站了一会，似乎在确定简扬不会回来才真的离开了学校。
　　“回去再试试吧。”温涵轻声自语了一句。
　　他将又扫了一眼草稿纸，记住上面的数字，却没注意到草稿上的数字被改动了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简扬甩着那团生面粉走了出来。
　　“从学霸到技术宅果然是阳光大道一步就通么，怎么比我还轻松，只是最近才隐藏IP偷偷来看帖子的人呢。”他揉着那团生面粉，笑得格外灿烂，“剂量基本都对，不过还缺了点东西，三个星期就能做出来，看来不干扰一下学校真的要被炸掉了，嗯……改掉数据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呢。”

　　C4塑胶/炸药，外形像用来烘烤面包的生面粉团，可随意揉搓，制成各种形状。

　　“果然惹谁都不能惹学霸呀，转眼就是恐怖分子的后备军了。”简扬摸着下巴想了一会。
　　四个星期前，温涵有史以来第一次得到了段第一的位置，可惜被指提前偷卷泄题，再加上家庭出现问题父母离异，无人信任，从天之骄子堕为人人避之的小偷。
　　“这种学习能力看起来不需要所谓的偷卷呢。”简扬甩着那团生面粉一样的东西。
　　不过想炸掉学校是突然兴起呢，还是被刺激的呢。

　　简扬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瞧着那个背着包走远的纤瘦少年。
　　他弯起眼笑了，露出了他小虎牙尖尖的头。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人品这种东西……也许可以做个试验。”简扬将那团未完成的□□收进口袋，摸出手机登陆了一个论坛，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交错的字母，但只是一闪而过，他按键速度太快了，“四个星期前的考试好像有一道题……”
　　他又抬头瞧了一眼。

　　走远的温涵似乎感觉到被注视，回头看了一眼，只瞧见教学楼上的简扬笑得格外欠揍，还挥了挥手中拿着的啃了一口的苹果。
　　温涵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另一块已经基本完成的C4□□，很冷静地没把那面团丢到简扬脸上去，而是淡定地转身啃着苹果回家。那家伙真是古怪地彻底，还老缠着他，让他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嗯，这苹果味道还不错。
　　温涵眯着眼看着手中的红苹果，反正那个神经有毛病的家伙又不可能在苹果里下毒，不吃白不吃。

　　又是暖橙色的夕阳，和三个星期前相遇的时候一模一样。
　　也许这个学校也不是那么糟糕。

　　·

　　两个星期后，学校进行了一次特别的考试，夺得第一的学生有机会接受学校的资助参与特别班的培训，成绩优秀就能跳过高考保送留学国外，费用由学校额外资助。
　　参与考试的只有段前十的学生。

　　有趣的是，谁也不知道十张卷子是不同的。
　　一直段列第一的同学被证实用非常手段窃取题目完成考试而失去资格。

　　事实上，温涵在前一次考试中因为做出了最难的大题——而大题超越了考纲范围被认定为偷取题目的人——是的，只有他一人做出来了的题目。
　　而真正窃取试卷的人并没有学会解这道题。

　　这场考试只是为了抓住真正的窃卷者而进行的特别考试。

　　·

　　一个月后。
　　“……”温涵确实收到了一封古怪的通知书，而送通知书来的人……
　　简扬甩着那个小面团一样的炸药，站在大路上笑得一脸欠揍，“你不觉得这个比炸掉学校有趣点么，哑巴学霸。”
　　“别告诉我你是校长。”温涵弹了弹那封通知书说。
　　“不，我只是同学。”简扬露着小虎牙说。
　　“这是什么？秘密隐藏的家里蹲大学么。”温涵挑起眉梢。
　　“资助人才上学，保卫我的校园啊。”简扬丢给他一个苹果，“为了证明不是小偷而差点成为恐怖分子的学霸同学。”
　　“那场考试你弄出来的。”温涵微微眯起眼。
　　简扬注意到温涵眼镜下的那双漆黑漆黑的眼眸，特别的清亮，他耸耸肩，不置可否。

　　“和你成为同学不是什么高兴的事，低调债技术高调秀成绩的楼主。”
　　“你可以再来炸学校。”
　　“家里蹲大学有校址？”
　　“你可以来炸我家，附赠红苹果哟。”

　　“……梨比较好吃。”
　　“那就梨。”

作者有话说

　　校园，微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