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
-
程夏不可能好，但是也不能倒。
他缓了一阵子，还是强撑着拿起林铭的手机，输入自己的生日。
手机解锁了。
程夏沉重的吐出一口气，仿佛这手机有千斤重，承载着他无法承担的份量。
手机的界面停在备忘录上，上面记载了林铭写给程夏的话。
“程哥，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昨晚很感谢你，愿意陪在我身边。”
开头两句话，就让程夏窒息。
林铭是以怎样的心情输入这句话的？程夏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了。他闭了闭眼，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的窒息，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看。
“我知道他们不可能放过我，我也不想就这么算了。”
紧接着，林铭在备忘录中详细记录了他掌握的关于陈肖的证据，同时留了自己的邮箱密码，上面存储了目前为止他收集的所有证据。
最后林铭写道：“程哥，你说再给我一次机会，留到下辈子，还算数么？”
程夏止不住颤抖。
他知道林铭的意思，林铭希望用自己的死，去换一次扳倒陈肖的机会。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太自不量力。
程夏突然好想问问林铭，值得么？
值得么？值得么？
林铭凭什么觉得他死了就能把陈肖告发，凭什么觉得以这些证据就能给陈肖定罪？陈肖和他背后的势力、陈肖老婆家的势力，真的会因为林铭的死而收到牵连么？
说到底……林铭凭什么觉得他死了就能把事情闹大？
程夏猛地站起身，走向盖着布的床。
假的，肯定是假的！
林铭开的什么玩笑？很有意思么？
程夏走过去，哗地一声掀开罩着的布，想问问林铭，这么整人有意思么？
……
许久之后，程夏缓慢地盖上了布。
三个月后，S市彻底进入酷暑，程夏也终于完成了林铭的心愿，用林铭邮箱中整理的证据将陈肖送入监狱。而撞死林铭的司机并没有供出背后的陈肖老婆等人，最终这起事件被判定为交通事故，司机也被判入狱。
程夏起初仍然不明白林铭的决定，为什么明知道被盯上了还要自己走出酒店，又明知道陈肖的老婆派人开车撞他的时候不躲不闪，就像……就像自己想找死一样。
可是如果林铭想要寻死，为什么一点征兆也没有？而且偏偏选在已经拿到证据、胜利在望的时候呢？还非要向程夏去要那一个无法实现的承诺呢？
程夏无数次回想到那天早上，他见到林铭的最后一眼，林铭坐在床上，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洒在林铭的头发上，像给他镶了一层金边。
然后林铭笑了起来，那么明媚，甚至带着一丝稚气，就像程夏刚认识他的时候那样。程夏记得，林铭还笑着向他撒娇要抱，还问他承诺算不算数……
但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程夏关于林铭的记忆，就停在了林铭的那个灿烂又稚气的微笑上。
程夏无法理解，直到某一天，林铭的手机自动提示了一条备忘录。
备忘录是林铭早前设定的，规律地每两周提示一次，提示标题是心理咨询室。程夏顺着备忘录里的地址找了过去，才知道林铭已经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微笑抑郁症。
一如这个心理疾病的名字一样，带着微笑，显得无害。但是外人永远不知道患者的心理有多难受。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程夏都无法释怀。他甚至常常在想，是不是如果让林铭留下一些遗憾，比如程夏一直不原谅他，不给他机会，是不是他反而能留下来呢？
因为未完成而有执念，因为有执念而坚持活下去。
但更多时候，程夏都处于自责中。自责自己那个早上为什么要去加班，为什么要放林铭一个人在酒店待着。又或者，是不是因为自己那个晚上辜负了林铭，才让他到死都觉得不被需要、不被接纳？再或者，如果自己当时表现得再热切一点，再热情一点，会不会林铭对这个世界就多了些眷恋，就不至于去送死了呢？
……
但林铭已经走了，真真切切地走了。
从程夏掀起白布，看到那张苍白的、带着血的脸就已经知道了。所以这些假设，也都已经失去意义了。
都过去了，什么都没法改变了，但是什么也都变了。
程夏变了。具体说不上哪里，但就是变了。
言午坐在副驾驶座上，侧着头看着程夏心想。
三个月了，距离程夏答应他要看电影，已经三个月了。程夏再也没提过电影的事，甚至自从那天程夏收到那个短信之后，程夏都没有主动联系过言午。
直到昨天晚上，程夏才联系言午，约他出来吃饭。
从言午坐上车到现在，过去了十分钟。表面看上去程夏没什么变化，但言午总觉得程夏变了。
程夏好像有心事了，不像以前那样爱逗他了。尽管对自己还是那么好，但有了些距离，总让言午觉得不那么亲近了。
言午想到这里，强迫自己将头扭向窗外，心里一阵苦涩：总归……他没有另一个人在程夏心中那么重要，仅此而已。
关于前几个月为什么没有联系，程夏没有解释，言午也不自讨没趣了。总归，弟弟的界限也只能到这里吧。
“言午。”程夏突然开了口，“你们快放暑假了吧？”
“嗯，再两个星期。”言午转过头，回答道，不知道程夏是什么意思。
“记得去年暑假，答应了带你出国玩，但你碰巧手术住院了。今年……还想去么？”程夏问。
言午一愣：程夏还记得这个？
言午当然想去，但他摸不准程夏想不想去，或者，想不想跟自己去。
“……听哥的吧。”言午斟酌着说道。
程夏看他一眼，笑了：“这么听话？”
言午心想，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但没说出来，乖巧地点了点头。
程夏趁着等红绿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地说：“怎么？怪我了？”
言午摇摇头，嘴上否认道：“没有。”
程夏看得出来言午心里的别扭，他想解释，又觉得林铭这事始终太沉重了，压在他心里穿不上气，无法开口，于是他只能解释说：“前段时间有点忙，我自己心情也不太好，就没找你。”
言午迅速看了程夏一眼，脸色没缓和，声音也有些闷：“没生气，哥不用跟我解释。”
程夏一听言午这样明摆着小孩子闹脾气式的发言，笑了，刚要开口打趣他，猛地想起林铭来，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之所以程夏这段时间没有联系言午，一个原因是因为忙着帮林铭完成遗愿和后事。
程夏在医院的时候就给林铭家里人打了电话，也是那时候之后才知道，林铭在和程夏分手没多久就和家里出柜了。出柜之后，林铭父母坚决要和这个在外边学坏了的儿子断绝关系，所以接到程夏电话得知了林铭过世的消息，林父林母只说让程夏看着处理，连认祖归宗的资格都不给林铭，就挂了电话，还是程夏自己帮林铭料理后事，让他入土为安。尽管程夏知道林铭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且林铭不是最受疼爱的那一个，但林父林母的冷漠和决绝还是让程夏唏嘘。大概这也是林铭抑郁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言午和林铭当年差不多大，一想到言午，程夏总不自觉地想到林铭。
这倒不是程夏把谁当做谁的替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这两个小孩，都以需要被保护的弱者姿态出现在程夏的生命中，让程夏忍不住地想呵护，想照顾。
但这种影响的作用力是相互的，程夏付出心意的同时，也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对方的轨迹，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思想、行事方式。
这要是放在以往，程夏是有自信的，认为自己对对方的引导总是为了对方好。所以他以前总是教导林铭要认真负责，多为他人着想，后来也总让言午开朗一点，任性一点，对别人多一点信任和依赖。
但是林铭出事之后，程夏犹豫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甚至一度将林铭的死和自己挂上钩。如果不曾改变过林铭，林铭还是那么只想着自己，那么顶多也只是口碑差了点，道德差了点，也不至于为了帮谁出头而牺牲自己，也就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结果。
所以当再看到言午，看到这张稚气的脸，程夏犹豫了。
让言午开朗起来，这总归没错，但是让言午学会依赖，把自己当做哥哥，这真的正确么？又或者说，自己真的甘心只做言午的哥哥么？
程夏无法否认，在林铭没有出事前，程夏才刚受到兄弟们的鼓励，决定在言午清醒的时候问问言午的想法。毕竟在那之前，言午对程夏的依赖和主动都那么真实，程夏认为自己不至于感觉错。至于醉酒之后的拒绝，程夏也觉得哥们的批评不无道理，
除了他程夏，谁会把酒后的话当真呢？
所以程夏在三个月前，确实想找个机会好好问问言午的，也确实不甘心只做哥哥。
但是林铭那件事之后，程夏的心态就彻底变了。他更谨慎了，也更小心翼翼了，生怕自己的哪一个决定又间接害了谁。
他当然也怕在言午清醒的时候明明白白的拒绝，那会让程夏在上个冬天被狠狠伤过了的心再伤一次。但他更怕言午因为依赖自己而不想拒绝，委曲求全，那只会让这个已经经历过不幸童年的小孩再次变得讨好。
程夏怕了言午醉酒后带着泪的乖巧的笑，讨好而委屈。
那张笑脸提醒着程夏，这个小孩有多脆弱，多需要保护。因为这样乖巧的笑，是用小言午的血泪教训换来的。
所以程夏收起笑容，嗯了一声。
言午那句话带着些赌气的意味，说出去本来就是想让程夏反驳的。所以他期待着程夏戳穿他，期待着程夏“哥哥知道你生气了，带你去吃冰淇淋”，再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跟他解释这三个月为什么对他这么冷落。
但是程夏没有。
他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程夏变了，言午失落地想，程夏对自己不感兴趣了。
所以那顿饭，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吃完了，吃得别别扭扭，气氛怪尴尬的。
当天晚上，言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还是压不下心里的失落。
其实这三个月程夏没有主动联系过他，言午就已经知道了，程夏对他没兴趣了。而且程夏说得明明白白，只把自己当弟弟，是言午自己自作多情，想着所谓的以身相许。
应该开心的，不是么？程夏不是这样的人，不是因为看上他这个身体才帮助他，才对他好，不该高兴么？
不用以身相许，也不用谈什么恋爱，只是程夏单方面地对他好，照顾他，偶尔带他出去吃顿饭，节假日一起过个节，不是挺好的么？还想要什么呢？
言午翻来覆去，思绪越理越乱，越想就越搞不清自己到底希望程夏怎么样。但是只有一个意识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
他想让程夏对他感兴趣。
怎么样才能让程夏对自己感兴趣呢？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 3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