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渐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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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柒突然恢复了自己意识，她看见身侧扶着自己的陌生男人，下意识后退，目视前方时，刚好看见朴智旻表情阴沉地站在那，和她对望。
他穿着一套上蓝下黑的运动装，脖颈微红，脸颊和额间都布着汗。
空气中细微的喘息声让岑柒脑袋嗡嗡响，连膝盖处的撕裂痛也显得微不足道。
她明明记得自己被经纪人程思送到了医院，在医生的嘱咐下，她去拍了CT判断有没有骨头伤到，然后她去了拍摄室，接着在等候区拿片子。
朴智旻发来短信，让自己在医院等她。
岑柒拿着手机准备回消息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男生坐在她身侧，急切地抓住了自己的手。
熟悉的触感。
一瞬间。
她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感官。
再次清醒时，就是此刻。身侧的男人表情很茫然，而身前的朴智旻则是对自己冷眼相看。
为什么会这样？
林七多喜欢的不是朴智旻吗？
为什么跟这个男生接触，也会丧失自我。
“七多，怎么了？”陌生男生上前准备扶住她，岑柒忍着痛往后又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这个声音，应该正是那天在冰场的男生。
好了，所有的人物都有了脸。
除了没有反应的郑时安，只剩下朴智旻和这个男生会让她丧失意识主动权。
按照正常推论，林七多一直期望她能和朴智旻在一起，应该是她知道自己和朴智旻一起就会被同化。
而这个三只船之一的陌生男生，林七多从来没有提及。
为什么跟他接触会有同样的反应，甚至更严重。
而当朴智旻和他处在同一磁场时，自己能立马恢复过来。
太奇怪了。
“抱歉，我朋友来接我了。”岑柒朝陌生男生鞠躬道别，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她庆幸此刻还没有离开的朴智旻。
“七多，有事随时联系我。”男生在她身后慌乱地吼道。
岑柒闻言表情一僵，抿嘴走到了朴智旻身旁，和他隔着半米的距离。在朴智旻握紧拳，准备发作时，他听见林七多很小声地在耳边哀求。
“朴智旻，情况复杂，我们能换个地方聊聊吗？”
“算我求你。”
朴智旻双手合拢，用力掐了手心，迫使自己冷静，在重新调整呼吸后，他发现自己手抖地根本做不到。
猛地一拳打到了墙上。
钝痛感传来，手背的关节处开始流血。
“走吧。”
岑柒听见他闷闷的声音，心颤了颤。
朴智旻走到了住院部前的花园，身后林七多偶尔发出闷哼声，他听见后仅仅是皱眉，却没有回头。
就近找了一方长椅，朴智旻坐下，从包里拿出口罩和帽子，面无表情地戴上。
岑柒顺着石子路，慢慢挪到他面前，看见朴智旻双手合十放于膝盖，头低着，连眼睛也看不到。
身后是树丛，是偶有几盏灯的大楼，她裹着羽绒服，而朴智旻只穿着单薄的运动服。
冬风呼呼而过，岑柒看着头顶单薄的弯月，哈气轻叹。
“朴智旻。”岑柒使劲咬住下唇。
“我不是林七多。”岑柒双手死命掐着大腿。
“我是中国人，我的原名叫岑柒。”她轻轻呼气，一字一句地说了实话。
“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界。”
“但现实就是我在努力作为林七多而生活。”
“你或许以为我精神分裂，或许以为我只是在为自己的劈腿行为找借口。”
“但我还是想为自己辩解几句。”
“我想通过你接触小蘅姐，是因为在原本我的世界里，我是她好友的妹妹，所以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在这个林七多的世界里，我还存在与否。后来和他们接触后，我发现自己根本不存在。”
“更荒唐的是，我无论和你肢体接触还是和刚刚那个男生，林七多就会占据我的意识。所以在你发给我信息，我没来得及回应时，这个男生突然出现在医院拉住我，那一刻，我没了自己的意识...”岑柒顿了顿，还是保留了这两个人和她处在同一地方自己会意识清醒的话。
“我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让你相信这些玄乎的东西。”
“但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
朴智旻本来以为林七多只是想给她自己辩解道歉，但他没想到这人直接说出一些无比荒谬的话。朴智旻努力消化眼前人说的一切，但他听完只觉得荒唐。虽然回想这一年多和林七多的接触，朴智旻的确发现她跟以前是那么不同。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能相信，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人挤进了别人的灵魂。
“你觉得我能信这些话吗？”朴智旻抬头看她，艰涩开口。眼前的女孩把头缩在厚重的羽绒服里，躬着背，他只能看见她头上的发旋。
“我从来就没指望你们谁能相信。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就觉得是自己出现幻觉，甚至问了小蘅姐之后发现这个世界压根没有岑柒存在时，我彻底崩溃地希望所有一切都是我大梦一场。”
“可这不是梦，疼痛是不会骗人。”岑柒把膝盖处的纱布扯开，渗出的血丝在灯光下变成了铁锈色。她把自己的伤口坦诚给朴智旻看，但对方只是蹙眉，并不相信她的解释。
“我本来是个普通人，拥有属于岑柒的简单快乐和生活，可从我来到这里，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我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也没有找到办法让我回到自己的生活里。”
“你要是认为我胡说八道，大可以从此以后离我这个人远点，我不是林七多，或者说我不再是从前的林七多。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林七多的，也知道她受伤，你为此奔赴而来有多努力，自然我也能明白你看林七多和其他人站在一起时有多失望。我曾经一度愧疚于不能给你最正向的反馈，但后来我发现，我对此根本无能为力。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以岑柒的意识生活是我最珍惜的事了，所以拜托，以后我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离我远一些吧，只有这样，我才能正常地生活。”
岑柒的手机在夜里亮起，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联系人，便朝朴智旻客气地鞠躬道别。
“朴智旻前辈，我很感动于你对舞台付出的一切，你是很好的偶像，像今天这样的事，不必为我或者为林七多做了，不值得。”
“经纪人找我了。”
“我们正式告别吧。”
岑柒说完最后一句，转身离开，她大脑里嗡嗡作响的声音彻底消失。其实岑柒从向朴智旻坦白第一句话时，她脑中的嗡鸣声就大到了极致，甚至一度让她痛得差点晕厥过去。
可岑柒说完第二句我不是林七多时，那些阻碍她说话的声音逐渐变轻，甚至每多说一个字，岑柒就越轻松。
很不善良地说。
她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在...
杀死林七多。
金硕珍半躺在床上玩着游戏，玧其突然闯了进来，吓得他把手机摔到地上。自从搬新宿舍后，他们都是各自一间房，就算串门，弟弟们都会事先敲门。
“玧其，怎么了？”金硕珍坐起身，意识到有大事发生。
“智旻还没回来，我给他弟弟打了电话说他没回家，我担心他去了医院。”
“医院，他拍摄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金硕珍拿着外套，立马起身，玧其过来严肃地按住他的肩。
“哥，算了...不管了。”
“今天林七多不是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吗？她被经纪人送去医院了，智旻今天那么迫切下班，多半是想去医院看她。可是前段时间，他才因为绯闻的事被PD斥责，这才没多久，我怕这次被拍到会连粉丝一起震怒。”
“林七多摔了和智旻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他要去医院？”金硕珍问话声音越来越小。他听见玧其轻轻地说了句。
“她是智旻以前的女朋友。”
“智旻跟我说，他还喜欢她。”
轰隆隆。
弦崩了。
金硕珍表情僵硬了一秒，然后赶紧穿上外套，拿了桌上的车钥匙。
“那赶紧走。”
“南俊他们还在外面吃夜宵，我立马通知他们，一起去医院。”
金硕珍快步往门口走，低头一边准备发消息，刚编辑好，嗒哒一声。
智旻全身湿透地开门走进来。
金硕珍和闵玧其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往后退，也不敢直接上去询问怎么了。
“你去拿毛巾，我去煮姜茶。”金硕珍小声说了一句，然后疑惑地看向窗外，没有下雨，这上哪儿去淋的。
朴智旻去浴室冲完澡，觉得大脑稍微清醒一些，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捏着潮湿的外套，看着镜中自己朦胧的脸时，始终没有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里缓过来。
朴智旻迫切地想知道发生这一切的最清晰的答案，但他发现根本无从问起。
因为从林七多...不，或者那个叫岑柒的女孩子坦白开始，朴智旻都必须强迫自己去接受一个假设存在的童话。
而他除了懵懂孩童时期，对世界未知才对所谓童话产生敬畏外，长大后的他即使用尽自己所经历积累的一切经验也无法真正坦然地去接受这些从林七多嘴里说出来的话。
“智旻，智旻，你没晕倒吧？”门外传来硕珍哥敲门的声音，朴智旻打开门，看见来人眉间担忧的神色，心怀歉意。
在对方理解性地不打算问他发生什么给他留下空间时，朴智旻扯住硕珍哥的袖子，面露难色地问了一个成年人不会问出的问题。
“哥，你现在还相信童话吗？”
“白雪公主？爱丽丝？”金硕珍摸不着头脑地反问。
“差...差不多吧。”朴智旻松了手，硕珍哥却拍拍他的肩，笑着说。
“比起相信童话这种限定的句子，倒不如说，我是一个允许一切发生的人，童话还是小说，都可以。”
“志训好绅士呀，怕林七多一个人坐着尴尬还专门坐在她旁边。”
“硕珍欧巴真的太懂我们了，和女爱豆那么避嫌简直就是标准的偶像。”
“智旻的脑袋怎么一直转来转去，也太可爱了吧。”
“为什么林七多就一个人坐在那，怎么不合群呀。”
“听说HYBE要收购Clouds所属的小公司，防弹不会要有师妹团了吧。谈恋爱危危危！！！”
“Clouds的公司小得很，听说当时为了让成员忠诚地待在公司，只签了少见的三年合约，最近合约快到期了，感觉不会续约了吧。”
“求求了，别签HYBE，他们看防弹火了，就开始各种作妖，上次硕珍欧巴做吃播的时候，居然有工作人员把自家亲戚的食品带来打广告，都没走正规流程，太恶心了。”
“欢乐简直就是演员脸，留在Clouds就得一直为团体让步，不值得不值得，姐姐独美吧。”
“感觉林七多的实力比以前弱了好多，跟文熙和欢乐比起来，真的太不敬业了。”
“也不能说不敬业吧，就是感觉她肢体像退化一样，舞蹈动作没有以前灵动了。”
“前段时间刻意营销的综艺人设估计是小破公司为了稳粉传的吧，除了唱中文歌算是个人技外，实在没有作为爱豆让人惊艳的地方。”
经纪人程思打电话，让岑柒看看官咖的粉丝留言，她坐在药房窗口前的铝合金椅子上，忍着恶心打开了手机，密密麻麻的文字信息，越来越多的表情符号，岑柒丢了手机，拍着胸口干呕起来。
“七多，从你出道开始，我就开始带你们，以前你在团队里一直表现得很内向，但对于舞蹈和声乐都是下了苦功夫去练，虽然没有自己的特色，但从业务能力来说，没人去挑刺。”程思拿着CT片子朝岑柒走过来，朝她说话的语气很严厉。
“你看看最近的年末舞台，和你以前比，差得不是一点，粉丝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要在南韩的圈子里长久走下去，你得有让别人看得到的实力，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十五六岁哭一哭就能得到谅解的孩子了。”
岑柒知道经纪人说的现实，但她成为林七多时，并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那么自然地开金手指获得别人的能力，即使这一年来，她尽可能练习，但也达不到林七多已经练习六七年的效果。她没办法追赶客观的时间。
岑柒想说自己能把西医解剖、病理药理背得滚瓜烂熟，但这些脑子里的本领，她没办法用在当下。
“我们公司已经被HYBE收购了，下月Clouds合约到期，除了你，文熙和欢乐都有自己的能力续约，如果到时候公司高层商议不和你续约，那你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还是先想想吧。”
岑柒点头，她也知道程思是好意，但她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方向。
林七多的声音像是彻底消失了。那种在脑内PUSH岑柒往前走的方向不再有了，她却变得茫然。
有人在身边引导时，岑柒就会像自保那样反抗，无比坚定地做自己。可是当这个人没了，她却忘了自己的原动力。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成为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
郑时月在客厅里开着平板听课，看见哥哥开门回来，立马迎了上去。
“哥，你好久没回家了，你...你脸。”郑时月看见郑时安脸颊右侧的红印，抿嘴蹙眉。
郑时月推开她，把脸别过去，一句话都没说，就往楼上走去。
“哥，要不解约吧？”
“解约，你有钱？”郑时安转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是，我们可以找爸要啊。”郑时月一脸天真。
“我不稀罕。”郑时安不再逗留，径直上楼回了卧室。他关上门，在书桌旁坐下，打开了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信。
这是当时参加《丛林法则》，自己内急去林子里准备解决时，林七多跟在他后面，跑过来塞给他的。
差点就脱裤子了。
郑时安当时表情阴冷地瞪了她一眼，以为林七多又像之前那样，准备和他推拉调情，但最后他发现，人家确实只是单纯地替人送信。郑时安从上次见面就察觉到林七多的变化，但他抓不住这变化的根源，这让他没由来的烦躁。
今天去公司练习舞蹈时，前辈陈斯年突然闯进练习室给了他一巴掌，说他占用了自己的时间。但结果查看登记表时，是那人记错了日子。知道这一事实，陈斯年没有任何歉意，反倒是笑着拍拍他的肩，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
“时安接着练吧。”
郑时安想到那个画面，深呼一口气，他迫切地想要找东西转移注意力，所以把面前已搁置一个月余的信件拿了出来。
郑时安把五封信打开，将里面的信纸一一展开，放在一排。
无非是加油和表达喜欢的话，千篇一律。
似乎是不一样的字体，连文字结构刻意也写得扭扭曲曲的。
郑时安看到最后，五个落款是不一样的字，只是...全是俗语样式的昵称。
他突然想到郑时月前段时间上的文学课，扶着脑门笑了出来。
郑东彬在HYBE当制作人，他是从大黑时期就一直与防弹在一起的制作人。现在BTS的成员们在音乐上逐渐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他和防弹深厚的联系也开始延展到新的团体。
虽然随着公司壮大，郑东彬经常因为工作没办法回家，但这种把生命奉献给作品到枯竭的状态，他非常痴迷。
又是一个工作日，TXT的成员们依次完成了自己团歌的部分，推开录音间的门走了出来，郑东彬关了麦克风，给他们比了大拇指，坐着全转椅调向朝他们挥手拜别，等他抓着保温杯准备喝一口水时。
他发现林七多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东彬记得第一次见到Clouds的林七多时，是在他们公司正式签约确认并入HYBE那天。这小姑娘穿着厚重的羽绒服站在自己工作室门口一动不动。
其实公司内部都安了空调，即使是冬日，正常人进了公司就会脱掉外套，但那小姑娘很奇怪，明明都热得额间黑发被浸湿了，但还是不为所动笔直地站在那。
公司员工或者练习生只要是在不打扰郑东彬正常工作的情况下，他是很乐意新人在旁边学习的，所以他没说话地给她指了大长桌后面的凳子。从那天起，他每天都能看见那姑娘坐在那。
林七多从来不问他任何问题，但每次都是待到公司的下班时间，才不发声响地离开。
“你每天来这干嘛呀？”都一周多了，这姑娘每天都如此，郑东彬实在好奇。
“就是听见这些声音，脑袋不空。”岑柒自从休假后，很少跟人开口说话，她很艰难地开口，嗓子沙哑到不行。
“你每天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来了总得学点东西，你把那边那台电脑打开，桌面上的第一个文件夹是我以前做的没用上的曲子，你去学着填一下词。”
“填词怎么填？”岑柒一脸懵。
“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就一个音写一个字，抒发自己的心情就好，也没有必要追求押韵。”
郑东彬看岑柒过去，松了口气，后背总有视线果然很瘆人。
岑柒不知道写词的标准在哪里，她新建了一个WORD文档打开，那种空荡荡的一片白，让她很平静。
“以后要做什么呢？”
“暂时好像没有什么想做的？”
“没有想做的事情很丢脸吗？”
“什么事情都不做，应该没办法生活吧。”
“这辈子好像都是既定的轨迹。”
“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一技之长。”
“接受自己很平凡和接受自己平庸真的不能对等吗？”
“好烦...”
为了避免文字凑在一起密密麻麻看得恶心，岑柒每写一句就空了半页，郑东彬从她身后路过时，假装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然后表情抽搐地转身走开。
时间越磨越细，岑柒待到了下班时间，看见郑东彬正在埋头捣鼓设备，她轻轻鞠躬，然后推门离开。HYBE的大楼陈设很雷同，就算有指示牌，就算她已经来了很多次了，但还是费了好大劲才绕到电梯口。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门一开，岑柒就看见金硕珍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对方看见她进去，尬尴地收了手。
也算是有一阵没见了。两人私下也没联系，突然同处一个空间，氛围还是很生疏。
“上次谢谢前辈。”岑柒像是没发现这种氛围一样，自然地道谢，虽然不知道金硕珍是因为什么原因给她借来了可以推着人滑动的音响，但她在那一段被推着滑行的路上还是因为疼痛缓解而轻松许多。
“没...事。”金硕珍紧张地回复。
电梯不断往下，金硕珍觉得再不说点什么，就没时间更尴尬了，他索性扯了扯林七多的羽绒服帽子，问道。
“你吃饭了吗？”
“没。”
“你是智旻前女友的事，可以展开说说吗？”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渐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