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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阿饼的秘密 ...

  •   “狼。”

      阿饼定了定神,发现武雀儿已经走到近旁,低声道。

      像是印证了他的话,林中竟然传出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凄凄惨惨,不寒而栗。

      簌簌颤动的丛间,潜伏的野兽竟然不畏人,悄悄地围成了个圈子,匍匐着,越缩越近。

      冬天粮食短缺,这群野狼怕是饿久了,一匹马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一旦尝了血肉的滋味,哪怕是死,也要冒险冲一冲。

      群狼嘴里伴着血气的腥臭气息越来越近。

      呼,吸,呼,吸。

      马匹仿佛知道了要被屠戮的命运,不安的嘶鸣着,试图挣脱束缚的缰绳。

      阿饼指尖冷的厉害,他悄悄伸手,试图去捏武雀儿的袖子,却落了空。扭头一看,武雀儿已经不在身边了。

      借着朦朦胧胧的月色,几十只鬼火一般饥渴的眼睛闪烁着,将包围圈紧紧缩在火光之外。

      人与狼隔着火把对峙。

      突然,一匹狼急冲过来,试图突破重围,朝马匹直扑而去!

      它冲的太快,毛皮耸动,转眼间就奔到近前,涎水坠落在草地上的声音都恍惚可闻。
      在众人惊呼中,“嗖”的一声,一支箭从阿饼耳边擦过,如霹雳弦惊。

      只见那狼在空中的身形一顿,发出一顿哀哀戚戚地嚎叫,颓然坠地,溅起一片灰尘。
      殷红的血顺着箭矢穿过的地方汩汩流出,一小会就洇湿了一片。

      阿饼侧目,原来是武雀儿回去拿了弓,及时赶到,把狼一箭穿喉,登时毙命。

      狼群因为这遭变故四散起来。领头的公狼痛失一员猛将,以爪磨地,引颈哀嚎,跑几步便回身来看,似乎是要将仇人的模样记下。

      “如今见了血,这群狼指不定要给射死的报仇,只怕后面更加难缠。”有练家子低声说。

      “那便一鼓作气,将那头狼杀了!料他们没了主,也掀不起风浪来。”武雀儿几乎是立刻接话,“不过是个畜生,畏手畏脚作甚!”

      说罢,弓箭一甩,手持火把,翻身上马,竟是什么也不顾,直朝着逃窜的狼群追去了。

      马夫心疼死去的马,喊上几个精壮汉子,抄起家伙事,一同前往。一时营地竟只剩下守车的人,噼噼啪啪的火光摇曳,好不凄凉。

      人声远去了,阿饼缩在火堆前,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守车大汉看他羸弱,过来安抚两句:“莫怕,狼被你哥打跑了,不会再回来了。”

      说罢,轻松地转身离开,去林中小解。

      阿饼从怀里掏出僵硬的饼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塞着。他在逃荒路上见惯了易子而食,知道饥饿的力量有多可怕。单挑群狼,多少还是有些匹夫之勇了。

      呃——

      这厢阿饼正胡思乱想着,车辇背后传出一声低促的声音,像是被人按住了喉管。

      阿饼的犹豫了一下,伸手取了火把,缓缓的朝发出声响的地方悄然前进。

      一步,两步,三步。

      短短二十来步,走的是步步惊心。

      火光往地下一闪,阿饼差点跌坐在地上。

      刚刚还和他说过话的彪形大汉,竟然躺倒在了血泊之中,双眼暴睁,喉管处被撕咬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口子。

      阿饼慌忙回身挥动火把,一个独行的兽影被他吓了一跳,顾不得吃到嘴的肉,朝车辇逃去。

      那是一匹独眼孤狼,年纪应该不小,毛发已经灰白。老物成精,其他狼四散而去,它却狡猾地杀了个回马枪,趁着人少来捡漏。

      这样一只走兽,在狼群里讨不着好,但对付一个女人,一个半大的孩子,一个病人,已经是绰绰有余。

      而此时,宝瑞姑娘还没发现危险,正端着雕花食盘,给李常郡送去。

      不行!

      阿饼着急地想要呼喊,但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脚下三步并作两步,猛地跑过去,沉重的脚步声惊动了宝瑞姑娘,她疑惑地扭头望了过来,正瞅见那狼直冲过来!

      她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啊”地尖叫起来,整个人如同面口袋一般软软的栽到了地上,竟是吓晕了。

      阿饼情急,顾不得许多,使尽浑身力气,将手中的火把朝那老狼猛掷过去。

      一击不中。

      老狼惧怕火光,弓起背弹跳开,随后把头转过来,直勾勾的看着阿饼。它仅剩的那只眼睛里流落出贪婪的光,牙花全呲了出来。

      阿饼后背抵在车框上,已经没有退路。

      那狼急扑上来,长大的嘴喷涌而出的热气熏得人透不过气。阿饼奋力一滚,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手里,他不顾一切地朝前刺去!

      狼吃痛,待要后退,阿饼没再退缩,紧握手中利器,闭着眼胡乱猛刺,温热腥臭的血喷了他一头一脸,一座肉山倾倒在身上,压得他动弹不得。

      阿饼不知刺了多久,直到颤抖地握不住,才缓缓的睁开眼,那狼已经软软的死了。

      四下寂静。

      他奋力将狼尸从身上抬起,后面伸出一只手,扶了他一把,正是先前递匕首的那人。
      阿饼回首,见那车帘子从里面被掀起,终于得见贵人真颜。

      李常郡身着素衣,面无表情的斜靠着。

      阿饼单听说他是沙陀人之子,今日一见,才知确实样貌不俗。生的高鼻深目,许是病的久了,不见天光的缘故,皮肤白得发青。黑的夜在他身边化开,勾出一道模糊的边。

      李常郡目光深沉,盯着阿饼。

      阿饼顺着他的目光,发现自己夹袄的前襟被狼爪子划破了,破布一样耷拉着。

      还没来得及把衣服拢起来,李常郡突然一俯身,凑到近前,鸦羽般的睫毛几乎扫到了阿饼的脸上,扑面而来的安息香,熏得阿饼睁不开眼。

      他伸手,极轻极快地在阿饼胸前探了一把。

      那触感轻若浮羽,但是阿饼却如被雷击,当时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李常郡沉默了一下,那盈盈一握的乳好像还在指尖,柔软的触感挥之不去。他眸中闪过一缕异色,开口道:

      “你是女扮男装?”

      阿饼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怕,整个人抖得好像筛糠,紧紧拢着衣襟,一点点往后缩。

      冬天冷,穿得厚,又在行路,夜里都是和衣而睡。兼着阿饼觉得自己发育的不好,便偷懒没有缠束胸。和武雀儿那呆子认识这么久,都没能堪破,谁能想到会在这里马失了前蹄,她当真是悔的肠子都要断了。

      “你不是武雀儿的仆从吗?”李常郡薄唇一抿,“合着你是他姘头?”

      阿饼急急摇头,眼泪都要逼了出来,一张嘴只管啊啊的使劲。

      李常郡看到她急切否认的样子,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有些失笑:“莫非他不知道你是女子?“

      阿饼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李常郡笑了起来,可能是笑的忒狠,这阵笑声很快转化成了好像要撕破他胸腔的咳嗽。

      “你这样来头不明,做事又藏手藏脚的……”李常郡似是咳累了,软软地躺了下去,闭上眼,“留不得。”

      短短几句话,就定了人的生死。

      巨大的恐惧像淹没了阿饼,伴随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不甘。要不是自己,李常郡很可能已经葬身狼口。明明自己舍命救人,他言下之意却要杀了自己。这一路她啃过树皮,吃过观音土,给人下过跪,磕过头,什么苦都吃了。

      她不能死,她还没报仇。

      一个念头突然暗皴皴地冒了上来:杀了李常郡。把他杀掉……就没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了。

      阿饼一只手往后摸索着,那只沾了血的匕首应该就掉落在了不远处。果然,她很快摸到了,上面还沾满了黏腻的狼血。

      她缓缓收紧的手指,手柄上冰冷坚硬的花纹刺得人发疼。

      那个闭着眼的男人,却突然在此时,未卜先知一般说话了,语气凉凉:“杀了我,你能逃得脱吗?”

      阿饼一愣。李常郡说的不错,即使赶在家丁回来之前逃进这茫茫深山,天寒地冻,活下去的几率也寥寥无几。

      “把我给你的刀放下。”李常郡轻轻地说,“我不动你。”

      阿饼迟疑了,慢慢松了手,刀往下掉。

      李常郡脸上不知为何,隐隐显出一丝失望的神情。

      外面隐隐传来沸腾的人声,好像水扑进了热油锅,劈啪作响。

      “郎君!”有人疾呼,奔到前来,原来是打着火把子的人家丁回来了,看到这一地狼藉,奔上前确认安危。

      武雀儿站在人群后面,茫茫然望向阿饼。那小人蓬头散发,浑身合着不知是什么的血,衣衫已破,面目看着甚是骇人。

      他本来心想着,一回来就给阿饼炫耀自己打死了头狼。但是看到此情此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后怕,竟然有些胆怯,不敢上前来。

      阿饼悄悄从包围着李常郡的人堆里退出来。

      “你……受伤了?”武雀儿走近了两步,又停下来。

      阿饼摇了摇头,她只是骤然松下来,浑身酸疼,倒没什么大伤。

      武雀儿看她摇摇晃晃的样子,想伸手扶一把,阿饼因为今天李常郡这一遭,突然想起了男女大防,微微一侧身,没让他扶。

      武雀儿会错了意,只当她是恼恨自己,又不知道怎么开解,只能像个木头似的,跟着她走。

      阿饼进了帐子,看武雀儿寸步不离,多少有些疑惑,示意这个榆木脑袋快出去,自己要脱衣服了。

      那憨子一动不动。

      阿饼轻轻推了推他,武雀儿突然使劲跺起脚来,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都怪我太莽撞,把你们扔在这里,险些酿成大错。”梗着脖子良久,憋出了这么一句,“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阿饼不禁失笑,从他那个傻样子里得了点快乐,于是点点头。

      武雀儿果真闭了眼,直挺挺站着,等着挨打。

      阿饼生了促狭的心,竖起纤细的手指,在武雀儿脑门上弹了一下。

      轻轻地一下好像点化了少年的心,武雀儿觉得口干,自己怕不是疯了,看个半大小子都觉得眉清目秀。

      看着武雀儿错愕的表情,阿饼突然心里有点不忍。武雀儿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越是如此,自己如今处境不明,越不能拖累他。

      “武少侠可在帐中?”外面传来人声。

      武雀儿应了声。

      帐外人继续道:“郎君说,你那名唤阿饼的仆人,今日护主有功。他看着喜欢,有赏。”

      差人递进来的,却是个绣着金银线的双莲并蒂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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