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擒金》阿波mi

49、行舟客

　　“这哪能啊，要‘那面’的能这么安静站着？早杀上去了，”本该“早杀上去了”的越罗一言不发得站在鬼面人身后，鬼面人递上两个木牌，上面刻着翻覆的花纹，化蛇长长的利爪接过木牌，划出手心挤出血滴在两个木牌上，木牌吮血,刻在上面的花纹立时发出金辉。

　　化蛇将木牌还给鬼面人，说道“这不就以防万一吗？每次开海都会游来几个没‘分体’便进来的，一遇到我们妖族就喊打喊杀的，你说我们‘爱岛’的妖多无辜啊，上回进来一个半面还是妖体的，我的个天，拿着把大刀冲上岛来杀了一百多只妖啊，我亲眼看到我邻居家一才两岁的小妖，被对半砍了啊，啧啧啧，那场景真的惨无人道。”

　　越罗半是新奇半是疑惑得听着那化蛇控诉‘那面人’的暴行。

　　“你们过来贩什么啊？”
　　鬼面人把船底的毯子卷起，推开下面的木板，越罗这才知道这下面居然别有洞天。这船底是个船舱很是宽敞，全堆着木箱，鬼面人将木箱一一打开，里面塞的全是蜜瓜、葡萄、蜜橘之类的水果，在海上飘了这么久看起来色泽鲜亮，葡萄梗都还是绿油油的，跟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样。

　　“好东西啊。”化蛇眼前一亮，“我都好些日子没吃过这些‘恨岛’的水果了。”
　　鬼面人很有眼力价得拿了好几个塞给化蛇请它平常，化蛇干笑两声也没拒绝。

　　“我先把你们送上去，这些水果再给你运上去。”化蛇说着，蛇尾一勾，就要把两人钩住。越罗倏得身形一闪，避开了蛇尾。

　　“怎么了？这位小姐？”

　　跟着一刚认识，还罩着面具不知底细的人，去一个全然陌生的怪岛，怎么想都觉得太轻率了，谁知道那岛上有什么？而且为何这鬼面人手里一早就备好了两块木牌，他怎么知晓她会来，在一个普遍恐惧“那面人”的世界对她这般好，究竟她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大费周章？

　　鬼面人上前一步，他身量很高，长身玉立，越罗头顶堪堪够上他肩膀，他俯下身对着越罗耳语道，“我不会害你，你信我。”
　　鬼面人看着她依旧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叹了口气道“没有‘当地人’的带领，即便是你，在这边海上活着都困难，更别说找到你的同伴了。”

　　越罗沉默不语，倏得伸手揭过鬼面人的面具，越罗愣了半晌，面具下并无异常，只是一张剑眉星目的俊脸，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鬼面人斜眉入鬓，他嘴角一勾“你若想看，你可以给我说的。”

　　越罗默了半晌，许是除了跟着他上去之外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别的法子了。她双手握拳恭敬地作了个揖“若你是诚心诚意帮我，我自是感激不已，大恩不言谢，能用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可你若是想借着我将我们一网打尽图个大的”越罗一抬眼，羽睫下全是掩住的杀气，“你也决计落不着好。”

　　“先礼后兵？”鬼面人对着越罗明晃晃的杀意并不发作，嘴角一勾笑了两声“行，借你吉言了，现在能上去了吧？”

　　鬼面人连声对着化蛇说抱歉，化蛇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看样子这对小夫妻矛盾也很尖锐啊。
　　鬼面人给化蛇验的是一对“夫妻”行舟客牌。

　　化蛇卷着两人上了鲲壁，甫一上去，越罗便打了个寒战，打了个喷嚏，胸口忽地闷了起来，有些呼吸不上来，大脑也钻着疼。
　　料峭的寒风“呼呼”地在崖上刮着，温度陡然下降了许多。

　　可是这不过只是比海域高了一截啊，温度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厚厚的毯子披在越罗肩上，越罗回头看去，鬼面人站在身后对她说道“‘爱岛’就是很冷，小心别着凉了。”

　　鬼面人说完便去和化蛇交接，徒留越罗一个人双手扯着毛毯呆呆得发愣。
　　入目之处全是牛粪，疏落有致得布满了整块草场，一条蜿蜒的小溪横亘其间，溪水清澈见底，小鱼宛若在半空中游动，越罗伸手去摸，溪水凉的透骨想必刚在下方摸到的水便是这条小溪的。

　　溪边岩石上开着一簇艳丽的紫蓝色花朵，它枝干细长，叶面布满绒毛，可花瓣却很大，颜色浓郁像是蓝紫色的浆果榨出汁水后染上的。
　　“绿绒蒿？”
　　这花被称为绿绒蒿，什么颜色的花瓣都有，很是自强不息，总是能在海拔很高的岩石堆里找到它的踪迹。

　　可是这岛不就在这海上几丈吗？
　　越罗往前方望去，瞳孔一缩。

　　岛的远处屹立着一皎洁的雪山。
　　越罗胸腔更是烦闷，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哇”得一声俯下身来开始呕吐。

　　“好些没？”鬼面人将热茶递给越罗。
　　说是茶，实则看起更像奶，上面还漂着一层未化开的油。
　　越罗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差点吐了出来。

　　鬼面人似早已预知她的反应，戏谑得看着她眉头一挑“喝不惯？”
　　“有点…臊。”越罗以说的很委婉了，她此刻嘴里还萦绕着那股味，活像奶里掺了生尿。
　　“多喝就好了。”鬼面人这么说着，还是换了杯热茶给她。

　　越罗握着茶看了下帐篷内部，她方才突然呕吐，吐得人都站不稳，还是鬼面人将她扶进大帐篷内，大帐篷就在崖边，用几根线扯着，挂了许多彩旗，帐外画着黑色的花纹。

　　帐里放着大铁盆，里面堆着好几坨干牛粪烧得正旺。
　　帐外倏得传来一声很像猪叫的兽鸣，门帘顶起一角伸进两个大角进来，是一头浑身长着茂密黑毛的耗牛跑了进来，耗牛鼻子上还打着环，自如得在帐内甩了甩头。化蛇见状立马起身挥舞着双翅将其赶走“去去，怎么跑里面来了。”

　　化蛇将耗牛赶走后才说道，“头次来爱岛吧？反应挺大的，适应一下就好了。”
　　越罗点点头，心里却想道天堑城已经算海拔很高了，可她也没这么强的反应，这所谓的爱岛若是在外面世界得有多高？

　　一旁的鬼面人说道“崖师，你们这牛车能租吧？”
　　“能能能，不能租你们这水果抱进城里啊？就旁边牛场登记就行了，你看你租多久吧，到时候回来再算账多退少补，反正你船还压这儿不怕你跑。”

　　鬼面人将水果抬在平板箱上，驾着牛车缓缓走在小道上往雪山的方向前进。牛板车看起有些老旧了，这路上稍有点坑，木头立马发出“吱吱咯咯”的声响，有一处木头已经断裂了，还是用牛粪填实固好。
　　一彩蝶从牛粪心里挤了出来，牛粪暖和，这些闪闪发光的大彩蝶偏爱将卵下在这牛粪里，时常有络绎不绝的彩蝶从牛粪里破茧而出。越罗顺着彩蝶飞舞的痕迹看去，道路两旁全是一望无际的黄绿色的草场。许多人和妖走在路上，每走三步，身体便虔诚得俯下，额头对着远方的雪山重重一叩。

　　“他们在干嘛？”
　　“朝拜，爱岛的居民都信玢雪山上住着神明。”
　　“吃蜜瓜吗？”鬼面人边驾车边递给越罗一蜜瓜。
　　越罗拿过，蜜瓜已经熟透了，往两边一掰“咔”得一声裂出参差不齐的纹路被分成两块，露出汁水充沛的果瓤，越罗一口咬下，满嘴清甜。
　　“好甜。”
　　越罗微微有些诧异，因为下五服没有太阳，水果没有经过日照都是长得又小又酸涩。

　　“这可是‘恨岛’的特产，肯定甜。”
　　“恨岛？”越罗微微侧头“方才我便想问了，你们所说的‘爱岛’‘恨岛’到底是什么？这片海域上海飘着其他岛屿吗？”

　　“这片海上还有另外六座鲲尸岛，被称为喜、怒、哀、惧、恶、欲岛。”
　　“喜、怒、哀、惧、爱、恶、欲？”越罗默念了一下道“这难道不是佛家所说的七情吗？”

　　“对，从海面卷入的人除了你这种例外中的例外会全体进入，其余都会分体分成七个在七座鲲尸岛降临。七个岛面积巨大，气候地貌都相差甚远，像刚才你看的崖口，也就是专放我们行舟人上去交易的关口，每二十里便设置一处。”
　　“分体？这活生生的人如何分为七个？所有器官都散在不同岛屿上吗？”

　　鬼面人哽了一下道，“那也没……这么血腥，具体我带你上雪山便知道了。”
　　说话间，牛板车已经行到一湖泊处，旁边支着许多大帐，帐中点着篝火，正烤着肥腻的小羊羔，好几个男人围在火旁。
　　跳跃的火光烧的劈里啪啦的，金黄的油脂涓涓不断顺着羊腿淌下，老远就能闻到那股勾人魂魄的肉味混合着辛香料的香气。

　　鬼面人下来将牛板车给系在主帐外的木桩上，发现这还系着许多别的牛车，看规格比他们这破破烂烂的豪华不少，但牛上的鼻环却是同一样式——这是在一个草场借的牛，住这儿的也是些行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