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小精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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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时常坐在礁石上，看着海的尽头发呆。
侍女们都说他是在等秀娘那只螺响的声音。
小鲛王出生后，先王便取名为“同月”，寓意和人族共山河，同日月。
不过除了先王，大家都只称呼他为小殿下。
先王不许鲛人族袭击人类，即便是遇到被暴风雨卷入大海的渔民，先王也让鲛人将他们送回岸上。
可谁也不会感激先王，人类要么在水里用鱼叉攻击着鲛人族要么一上岸便惊慌失措得逃开，鲛人族更是对着先王怨声载道。
长老也时常告诫小鲛王“不论是人还是妖，都只能选择一方，站在两边实则就是哪边也不站，你身为鲛人族自然只需考虑鲛人的利益，殿下长大以后切莫像王上一样去为着敌人考虑。”
小鲛王懵懂得抬起头“长老，王上他犯错了吗？”
长老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他双掌放在小鲛王肩上，沉重得说道“小殿下，这个世上无所谓对错之分，只有各自的责任。”
“王上他身为鲛人王，却在岸上做了几十年的‘假人’，他迷失了身份，失去了归宿。王上他无法再次归于大海，也永远不能上岸，这是莫大的悲哀。”
“小殿下，切不可迷茫，我们生来就有着属于自己的角色，若是试图扮演他人，上天连原来的角色都会剥夺。”
长老一语成谶，又过了几年，先王便被浮擒金的门徒从海中捉了去。
浮擒金也知鲛人以海螺呼唤对方。
他们偶然得到了秀娘的海螺，布下天罗地网，先王听到了熟悉的海螺声，急不可待得冲到岸边，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故人，而是一缠满锯齿的邪见网，邪见网的锯齿刺入他的骨肉，浮擒金的门徒似是脱牲口一般将他拖走。
小鲛王当时随着众人赶去，刚好看到先王被倒吊着，蓝色的血流得整张网都是，他嘶吼着想前去营救，可鲛人上了岸就成了那案板上的鱼肉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前去营救的许多鲛人都被一同捉住。
鲛族已经失去了一位王了，在不能失去另一位了。
先王被拖走时，还用着鲛人族特有的语言，让他不要憎恨。
可是这怎能不憎！怎能不恨！
小鲛王利爪将手心都扣的血肉模糊。
人族，该死的肮脏的人族！竟敢这样对他的王上！对他的同族！
他恨着恨着又开始恨起了王上。
人族真就对他那么重要吗？
那他算什么？他们这些同胞在他心中又重几何？
忽有一穿着宽大灰裳的妖飞至海面，同他说即时便将有大浪卷入人族镇上。
他领着鲛人随着大浪来到浮萍镇，痛痛快快得杀了一场。
他想要杀光将王上掳走的人族。
杀光王上心心念念的人族。
杀了李渔，杀了秀娘，杀了浮擒金门徒。
杀光，人族全都杀光，一个也不留。
吸干他们的血，将他们四肢都砍下，头颅也剁下围着东海放一圈。
是不是这样，他的王上便会回来责骂于他？
小鲛王伫立在尸横遍野的浮萍镇上，笑声凄厉，眼间一点晶莹闪过。
“越罗！越罗！”
越罗似置身于一片深潭之中，包裹在水中的魂灵被这一声忽地惊醒，她从小鲛王的躯体之中剥离出来。越罗蒙翳似的双眼燃起亮光，她猛地发现自己正置于半空中。
头上是鲲连绵一片的硕大躯体，将整个天空都严丝合缝得填满，身下是呼啸的唳唳海风狂暴得将她头发都吹成一堆鸡窝，身畔无数个同她一样被水柱冲下的门徒鲛人，她瞥见山连天六翼扇动穿梭于群人之间，手上背上叠罗汉似的扛了七八个门徒。
他似乎正要向她冲来。
“越罗！头上！”
每次从别人的躯体中剥离出来时，越罗似还泡在水中总是有些恍惚，分不清此身何地，听到山连天叫她也只是愣愣得转过头。
一点银光从空中疾驰而下，越罗定睛一看，那鲛人王高举着鱼叉借着下落的惯性想将她捅个对穿。
越罗倏得回神，她伸出一掌，单手将鱼叉尖端握住，她手上鲜血淋漓，方才被鲛人王咬下的伤口还未好此刻又叠了新伤。
越罗握住鱼叉身体陡然往上一转翻身跃至鲛人王身上，她脚猛地一踹，将鲛人王当作踩脚石向上一蹿，鲛人王疾速坠下他不甘得再空中翻转身体将鱼叉往上一掷。
鱼叉擦着越罗的眉骨刺上，落下一道血痕，越罗似恍然未觉她盯着同着鱼叉一同升上的液体伸手一抓。越罗身形翩跹，空中下坠的鲛人都成了峭壁上凸起的岩石似的，她似小鹿一般轻快得踩过几人，翻身飞至一乘黄上。
刚坐稳，山连天也腾出手来飞过来手指屈成弯钩状狠狠敲在越罗脑瓜上。
山连天头次对越罗怒道“你发什么呆！差点就没命了！”
越罗低着头没有争辩。
门徒骑着乘黄互相接应着，大队很快便收拢在一处在木莽莽的指令下退到了一黑礁石林后，这黑礁石鳞次栉比，块块高耸入云，生生将一片海域割成了两块。
越罗骑在乘黄上，远远得还能听到鲛人王歇斯底里的怒嗷，她往下看去，鲛人王呲牙咧嘴得瞪着他们似想要将他们生吞活剐，可鲛人似乎在惧怕着什么，它们齐齐将鲛人王围住不让他过来，一双双眼睛恶狠狠得盯住它们，似在下着最狠毒的诅咒。
“那群鲛人为何不过来？”飞在越罗身边的是一不堪重负的乘黄，上面两彪形大汉亲密无间得坐在一块，刚情况紧急两大汉只得这么前胸贴后背得挤在这巴掌大的地方。
“这都靠着密境了，可能这密境内有什么东西让它们惧怕吧。”身后的大汉只坐了半边屁股“不过来也好，个个跟疯了似的，砍死一条又涌上四五个来，砍也砍不尽，杀也杀不完，弄得我筋疲力尽，真的弄不明白为何非要上赶着找死。”
“妖怪说到底也就是一堆畜牲，畜牲又不是人，你当然不能以常理看待。”
“说的也是。”
待两人飞远后，越罗才松开一直攥紧的右手。
右手躺着一颗莹润的珍珠，珠子饱满光辉却并不夺目，只是散发着氤氲的光晕，似是微弱的泪光摇晃。
都过了一百年了，浮萍镇被屠尽的镇里人连尸骨都早已无处寻觅，海蜘蛛也织构了千百个幻梦骗得来往旅人永陷深海再也无法醒来，大仇得报的鲛人王又是以什么心情看着他们这群夺了他王上的仇敌落下这滴泪呢？
门徒们沿着这片海域一直往前行驶，可一直未曾看到传说中那边琥珀色的蜜蜡之海，以及上面漂浮的孤岛。
“那是什么？！”
有一人忽叫道，众人纷纷抬头，一双目眦欲裂的血瞳从云层中破开，将一行人的身影全锁在瞳孔深处，似乎在质问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私闯它的领域。
众人被那目光看的不寒而栗，又靠近些，云层散开才显现出那双血瞳的真容来，那是个近乎百丈的人面鸟身的石像，石像雕地栩栩如生，人面带着苦相，嘴角眼角下撇，似是一个悲痛欲绝的神情，然而鸟身的双翅又张牙舞爪伸展着，好像要将众人围拢住囚于怀中。
一个声音颤巍巍地说道“小精卫邪神像！”
木莽莽凝视那尊巨大的石神像片刻，大喝一声“走！”
众人慌忙向前想驶出那片海，可那血瞳似是活的一般，众人移动血瞳也骨碌碌地跟着转动。
众人往前行驶了许久也未见密境入口。
木莽莽驾着落云飞至上空，她从怀里掏出一羊皮卷，解开绳索将其展开，上面详尽得绘着山川海陆，一金色小虫趴伏其上，尾部是一条蜿蜒的金线。
这小虫被称为金蜾鸁，是一种寄生蜂，尾部泌出金液，能上天入地也能下海，一生酷爱游历山川大海，惯常隐匿在飞禽巨兽的皮毛之中，每换一个地点便换一种生物寄生，五服之内就没有这金蜾鸁没到过的地方。若驯养其产下的子代将其放在地图上，便能为门徒指路导航。
现下这金蜾鸁趴在地图上似昏睡过去似的，一动也不动。
木莽莽抬头，下方是两个安了当扈眼的，能目视百里之远，他们也转过头来对着木莽莽摇了摇头。
木莽莽目光一沉。
为何已到东海腹地，但却迟迟不见密境？
一群人又往前行驶了片刻，云层上又出现一双血瞳。
前方又是一尊小精卫邪神像。
若不是东海上有着两尊如此诡异的小精卫邪神像，那这情形便同在浮萍镇中一样，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我们怎地又回到了这里，难道这又是一场梦境？”众人惊呼道。
越罗却蹙眉往水下看去，方才走的急无人看过这海面，不曾发现这海面倒映着许多影子，越罗伸出手拨水，影子泛起一层涟漪，可却未曾变幻。
这影子既不是她的，也不是这海面上其他人的，而是不知从何处投射下来的倒影。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小精卫
，还差 